如果讓歐洲西部,特別是德意志西部領主評選五年來最受歡迎人物,那奧斯曼的巴塞耶特蘇丹和金帳汗國的別爾哥可汗絕對是熱門人選。如果讓他們評選今年最不受歡迎人物,那別爾哥仍在選擇范圍內,奧斯曼蘇丹則換成賽力穆(謝里姆蘇丹)。
這樣評選的原因跟信仰無關。五年來,黃胡子雖然猖狂,卻大多在意大利和東歐晃蕩,除了給大家提供午后休閑談資,帶來生意上的便利,對小領主影響不大。今年不一樣,那兩個家伙居然玩個東線無戰事,讓黃胡子這狂暴猛獸回家肆虐。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對美因茨主教,特里爾和列日等地帶兵將領來說尤為如此。
黃胡子能打仗這一點無人質疑。可那是遙遠的傳說,在大家直觀印象中,有多年前平息農夫暴時的剛猛,有瓦本國防軍訓練中的嚴謹,有萊茵庫曼區異族風情,或者,有少數跟隨黃胡子參加過圣戰的騎士的沉默。很模糊,模糊到平常,他這幾年從不敢跟西邊領主對抗就是明證。
即便這樣,美因茨列日特里爾科隆四主教聯盟并不打算挑戰黃胡子,如果黃胡子非要找事,他們只能說盡力準備。他們用兩年時間籌集裝備訓練士兵,逐步與法蘭克尼亞摩擦,培養將領,鍛煉士兵,盡力引導羔羊踏上正途,尋求明理領主支持。
危機步步逼近,謹慎也有限度。各主教區早已不復往日威風,在夾縫中忍氣吞聲。可黃胡子瘋奪取攻梵蒂岡,進行恐怖顛覆,沉默就意味著死亡。哪怕時機并不成熟,挑戰這龐然大物也需要思量,主教們卻必須站出來。而且,他們也不孤單,道義上有教會的正統阿維尼翁支持,錢財和人員上有立場雖不相同,目標絕對一致的尼德蘭等地商人支持,另外,兩個龐然大物雖為明眼,早已在虎視眈眈。按照黃胡子一貫態度,主教們并不認為他會為從不關注的法蘭克尼亞出頭。
一開始局面似乎就是這樣發展。對法蘭克尼亞戰事發動,黃胡子不過派瓦本國防軍支援,還是以贊助法蘭克尼亞國王名義偷偷摸摸介入。黃胡子的軍隊正如他們猜測,雖然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也不是不敗神話。面對鋼鐵的怒火,仍停留在與東方蠻族作戰思維上的黃胡子顯然落伍。
可事情很快就超出他們想象。黃胡子突然帶著蠻族騎兵親臨戰場,一切就如毫無預兆的雪崩般變化。原本萎靡不振的國防軍煥發生機,無數長弓手更成為火槍兵夢魘。曼海姆伯爵的私生子投降,特里爾與美因茨聯絡被阻絕,聯軍只能退回美因茨和法蘭克福死守。但黃胡子一如大家對他無賴的評價,沒完沒了,竟然派遣數萬近衛軍圍攻。
這些近衛軍看起來裝備與國防軍相同,訓練也不見得好到哪去,可普通士兵,特別是在摩洛哥等地參加過戰斗的老兵看見他們就膽寒,仿佛他們木訥舉止和平靜面容后潛伏著深淵惡魔,只要揮揮手,死亡之雨就會降臨大地。
三天,他們圍在美因茨城外,除不停用火炮轟擊城墻,沒有任何舉動,也帶不來多少傷亡,聯軍士兵卻士氣低迷謠言四起,統兵將領已很難控制。
靜靜祈禱一上午,美因茨主教無法獲得心靈寧靜,也得不到指引。不過來到紛亂的客廳,他悲憫慈和神態一如既往。
此次聯軍元帥是特里爾主教屬下的圣騎士,曾經參加過第一次尼科波爾戰役,也以特里爾主教的名義在摩洛哥跟隨北方聯盟從事過神圣事業。元帥正在黃胡子式躺椅上閉目養神,仿佛周圍的紛亂根本不存在。但主教剛一進來,他就睜開眼,微笑著起身相迎。列日一名牧區主教和尼德蘭議會特派聯絡官也跟在他身后。
坐下寒暄兩刻鐘,知道主教憂心局勢,元帥隨意說道:“我的主教,局面還算穩定。特里爾、列日和法蘭克福暫時沒有消息,我們這里…,嗯,南面和東面城墻都坍塌幾十米,但傷亡不大,士兵有信心守住…”
雖然是鬼話,主教心頭還是安定一些。但他沒有立即回應,沉默半天才問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冷清不少,但大家顯然不能怨怪主教煞風景。相視片刻,還是元帥搭腔:“他性格很奇怪。在戰場上,面對異教徒,他殺伐果斷毫不猶豫。在這,面對親戚,面對他認為的自己人,他純真的像個孩子…”
說這話時,元帥面容漸漸變得莊重,停頓片刻,繼續說:“即使不說這些,面對現在的局勢,他有所顧忌。只可惜,與他一貫迅捷的反應相比,我們,我們的盟友太遲鈍。另外,我們低估了他的力量。那些不是傳說,他的士兵的確擁有我們士兵不具備的東西。只要他在,一切都不一樣。我在尼科波爾感受過一些,現在,這一點應該更強烈。”
主教依舊沒回應,但列日和尼德蘭使者顯出些不以為然。兩人不由自主對視一眼,列日使者會意,但還是低頭祈禱一會才輕聲說:“元帥的話有道理。這次我們的盟友的確反應太慢。瓦本無論如何是一個強國,以我們的力量很難抗衡。現在,這局面應該說不錯了。我認為,當務之急是恢復與外界聯系。薩克森議會的動議雖然被阿爾布雷西特否決,王子古德里安卻顯出想跟黃胡子較量的意思。就算薩克森暫時不介入,尼德蘭和澤蘭可以派正規部隊前來。那些士兵在摩洛哥久經沙場,我不認為比黃胡子的近衛軍弱…”
元帥認為自己的話已經說透了,可列日使者居然還這樣說,實在憋不住,平靜的的說:“是么?恢復聯絡,很不錯。但現在怎么辦?外面是黃胡子一萬近衛軍,法蘭克福是瓦本國防軍和法蘭克尼亞聯軍。他有所顧忌,不是說他不敢戰斗。如果進攻,你認為城內這兩萬士兵能抵抗一刻鐘么?”
聞見火藥味,尼德蘭使者慣常的微笑頓時從下頜泛到禿頂上,打哈哈說:“是啊,是啊,局面的確很復雜。嗯,我認為還是應該與外界恢復聯絡。雖然還沒派遣使者,黃胡子既然圍而不攻,就說明他打算談判。我們這次的確是準備的倉促,沒想到黃胡子反應這么快。但我們的損失也不算大,這次讓黃胡子退兵,下次…”
“損失不大,讓他退兵?”
元帥顯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帶著一絲怪笑打斷使者的話,然后接著說:“你們不是計劃好了么?洛林、阿爾薩斯和瓦本一起發動,打黃胡子個措手不及。可是,三天了,怎么樣?你們那些地方的有消息么?我可以告訴你,薩爾布呂肯、梅茨、南錫、斯特拉斯堡的叛亂都被平息,而且不費吹灰之力,至于你們在瓦本的盟友,哼哼,干脆就沒敢動。黃胡子是個皇帝,除了法蘭西和薩克森這樣的大領主,你認為誰可以跟他抗衡?還有,現在,也許法蘭西的查理已經攻取布拉班特。”
大家已經搞不清元帥的立場,連主教都顯得面色不渝。冷場半天,尼德蘭使者笑容依舊,哼哈兩聲說:“當然,當然,雖然不知道元帥的消息從何而來,但元帥說的有道理…。嗯,我們的確不足以跟黃胡子抗衡,但主教大人有庇護,不是誰能輕易觸及的。而且,我們的力量雖小,卻代表著正義。爭端不一定非要靠戰爭解決,有時候,策略勝過武力。您看,我們也不孤單,不是有實力雄厚的貴族大人跟我們站在一起么?”
撇撇嘴,元帥立刻反駁:“又想玩你們商人那套詆毀、暗殺的卑鄙小把戲吧?又怎么樣呢?你們只是進一步讓傳說變成現實。貴族大人,哼,勃艮第和波旁兩個公國已經被查理弄得喘不過氣,向黃胡子效忠還現實點。以為利用黃胡子的仁慈,搞些農夫就能讓他破產。告訴你們,那些農夫已經被他笑納,只會增強他的實力,讓更多人擁護他。至于那些異端,早該…”
作為貴族出身的神仆,元帥有理由斥責商人。可話說到這份上,主教也忍不住了,不耐煩的說:“行了,特里爾的圣騎士,記住你的身份。黃胡子同樣是異端,怎能為他辯護。你既然能得到外界的消息,那就趕緊跟特里爾和列日恢復聯絡。還有…”
主教沒還有完,一名傳令官匆匆跑進來,來不急施禮,直接說:“主教,黃胡子的軍隊派人喊話,說法蘭克福已經投降。嗯…,還說…,還說主教可以帶著私人財物前往科隆或列日,特里爾和這里都會成為瓦本公爵私人領地。嗯,給我們一刻鐘時間…”
眾人不約而同站起身。半天,元帥默默坐下,列日使者目光變幻不定,主教則不顧形象罵道:“什么意思?異端卑鄙竟敢侵奪神圣的領地”
罵了幾聲,主教還是不管不顧的走出去。看了半響,元帥也跟了出去。梵蒂岡都被奪取了,美因茨和特里爾算個屁,誰讓你呆在獅子身邊還不安生。黃胡子并不是難說話的人,只怪當初考慮不周。
列日和尼德蘭使者坐著沒動。面面相覷半天,尼德蘭使者訕笑一下說:“主教會前往列日么?”
知道這家伙是在試探,烈日使者不屑的說:“他屬于德意志,肯定會去科隆,他生意都在那里,也有可能接替科隆主教。而且,那里是黃胡子和阿爾布雷西特最后的界限,相對來說安全。倒是特里爾…”
“他是自掘墳墓。”尼德蘭使者笑容消失,陰森森說道。隨后,笑容又非常自然的回來,繼續說:“他讓形勢更加明朗,變數卻越來越多。再說,他將注意力轉回西邊,有誰會愿意?有誰不擔心?”
得到烈日使者肯定,他接著說:“也許薩爾布呂肯等地反抗暴的行動暫時失利,卻讓大家認清了黃胡子的真面目。對于這樣的暴君,任何行動都是正義的。他荒yin虛偽的地方太多,必將受到懲罰…”
烈日使者顯然對他這些大套套不感興趣,起身走到窗下,不耐煩的說:“好了,用舌頭殺不死他,還是想想該如何脫身吧…”
尼德蘭使者同樣起身,大有深意的說:“脫身?黃胡子不是假裝仁慈么,我們離開這里應該不是問題。哼,該擔心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