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嗎?昨夜償了身子,今天就要償命。”突然拔高的語調(diào)彰顯著此刻說話之人怒氣滿滿,陰沉的面容與咄咄逼人的話語,給人以強烈的壓迫,“趙暮塵,你以為就算你死了,我們之間便可以兩清嗎。”
如此話語,枯等立時抬頭再度望向他,不可以嗎?她確實以為,只要以命相抵,縱然他不肯諒解,便能清還的,可如今他這樣說,豈不是斷了活路,又斷了自己的死路?心下又著急起來,手不自覺握成一團,卻覺一疼,下意識低頭,往林故手上掃去。
昨夜他因為隱忍掌心也是弄破的,再看去一驚,果然那里已握成拳頭,身子比大腦先一步行動,撲過去拿過他的手,努力想要掰開。
“你別這樣,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他的力氣很大,枯等用盡全力才讓他一只手松開,趕忙又去拿另一只,因為撲的急切,雙腿都跪下,雖然馬車上鋪了一層軟軟的綢緞,可因為剛才也跪了許久,這一下一樣磕疼了,心里著急著林故的手,卻也顧不得許多。
他的手,果然已經(jīng)滲出淡淡的血跡,昨夜的傷顯然只是清洗卻沒有包扎,他手力本來就大,又再次收緊自然弄破,看的心疼,枯等卻覺得自己的手猛然被抓住,疑惑抬頭,只見林故翻過自己的手掌。
隨他視線望去,那里,也是點點殷紅。
“我不小心。”慌忙抽回,不想讓林故看到這些,這傷是在養(yǎng)華殿時弄得,也是因為當時情緒激動弄破,才理解林故的疼,看來自己和他這一點上倒是相似,本性里都有那么些自虐的傾向,“林故,對不起你說你想要公平的審判,我以為。”
以為他愿意看到我認罪,看到我被制裁。
這些話,卻說不出口。
見他的手松開,枯等也掙扎著想站起,可沒想到腳下一軟,站了一半險些跌在地上,胳膊一輕,被人抓住,只見林故一個用力,便使得枯等安穩(wěn)的坐在了一旁。
“謝謝。”幾乎沒有聲音的話語,枯等低著頭不敢看他,為什么總是那么丟臉,怎么見到他,好像整個人氣場都變了。
“所以一大早進宮。”林故再度開口,聲音已經(jīng)平穩(wěn)許多,臉色也似乎有所恢復。
枯等小心的抬頭看他一眼,見他表情有所緩和,才放了心,復又低下頭輕聲道,“嗯,因為許多事是昨天晚上才記起,所以要是早點記起的話,可能會早點進宮的。”
林故原本好轉(zhuǎn)的臉色忽的一變,不知又是想到了什么,寒著臉,又不說話了。
見沒有回音,枯等遲疑著看向林故,見他表情有異,也不敢多說,心里卻是忐忑,不明白好端端怎么又癱上了,一會兒為看不透他而難過,一會兒又覺得往后日子不見天日而憂心,直至林府門口,兩人之間再無話語。
一下馬車林故就已經(jīng)自顧進府,枯等待他下了車才慢慢的往下晃,這種情景倒是和從前沒什么兩樣,可是唯獨這次卻讓枯等更加心情復雜。
以前縱然只能看到他背影心底還能默默腹誹,如今卻連這個都不可以做,滿心被愧疚與另一種莫名的情緒所困擾,默默做的,只有低頭的跟隨,枯等覺得自己忽然有些小媳婦兒的天賦,盡管本能排斥,可為什么心底似乎還覺得不賴呢?
說是同住一個院子,但相見的機會少之又少,再加上昨夜的事,枯等更沒有了出門的心思,一回故園就把自個兒關屋
子里,挺尸倒在床上不愿動的睡大覺,原以為睡不著的,可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在宮里浪費太多體力與腦力,倒頭沒一會兒,居然沉沉的迷糊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不知是什么時候,看外面天色似乎還正亮著,琢磨總不會是睡到第二天,想必是下午了;從宮里回來時就是午飯的點兒,枯等因為困倦沒吃,這時候肚子的讓她不得不忽視,下了床,打算去找找錦桃。
打開門,卻不見錦桃的蹤影,有些奇怪,平日里她都是在身邊,似乎每一次自己醒的時候她都能及時的出現(xiàn),是因為自己今天醒得早嗎?思躇一下,打算去她屋里尋她。
沒走幾步,沒看到錦桃,反倒是見到從外面端著茶點的元尹,疑惑著,林故難道沒出門?那邊他已經(jīng)朝自己行了禮。
“嗯,你看見錦桃了嗎。”朝他微點頭本不想多說,但想了想還是問道,看錦桃房門方向緊閉,也有點不確定她在不在。
“小的方才看見錦桃姑娘匆匆出門去了,似乎府門外有人找她。”元尹很是恭敬的回了話,繼而又很是貼心的問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故是那種喜靜的性格,故而故園本來就少仆役,除了晨起夜上打掃和添油點燈,這園內(nèi)白天都鮮少見下人走動;趙暮塵之前心情總不好不愿看人影在臉前晃動,也是沒什么親近的仆役,枯等是因為初來這世界不習慣有人伺候,所以身邊只留了錦桃一個,這會兒錦桃不在,還真有點抓瞎。
“嗯,中午沒吃飯,有點餓了。”摸了摸肚子,枯等有些無奈,“沒事,想來錦桃一會兒就回來。”說完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在房內(nèi)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想著昨夜、今晨以及將來,一切似乎都真相大白了,可為什么沒有人愿意讓它塵埃落定?父皇的閃避,三哥的規(guī)勸,以及林故的她很清楚林故一定是希望妹妹可以瞑目的,可為什么父皇讓他帶自己回來時,他不說些什么,不反抗呢?是迫于帝王的威嚴不敢?搖搖頭,枯等不信。
猛然想到什么,站起身幾步走到書案前,上下的翻找著那記憶中的一張紙,在哪兒呢?當時讓錦桃收著,她到底給藏哪里去了?
“當當。”的敲門打斷枯等的搜尋,從案上抬起頭,有些疑惑的往外走去,“誰啊。”
門是開著的,要是錦桃的話,應該是直接走進來吧?到了門口一看,原來是元尹。
“夫人還未吃飯,小的給夫人送了些糕點,您先用,小的這就讓廚房開火。”元尹站在門口恭敬的說著,手里確實還拖著幾碟糕點。
枯等有些納悶,覺得那點心有些眼熟,吶吶的點了下頭,只見元尹這才走進將點心放于圓桌上,再次行了禮走出,看著桌上的點心枯等卻沒有動,雖然她現(xiàn)在的確很餓,不過終于想起來了,難怪眼熟,這不就是剛才給林故送去的嗎?就是說元尹去趟廚房再回來哪里這么快,難道說,這點心是林故讓送這兒來的?
想到此,枯等更覺心情復雜,他,是在關心自己嗎?
下一刻又暗自搖頭,怎么會?自己對他做了那么不可饒恕的事,他又怎么會關心自己?若是這樣都可以,那豈不是更顯得自己可惡了嗎?
不覺一聲長嘆,這患得患失的勁兒,到底是怎么來的?
食之無味的嚼了一塊點心,錦桃才終于從外面走進來,臉色有點難看,見
到自己坐在那里,有些驚詫,“公主您醒了。”繼而臉上帶出些惶恐,“方才奴婢一個姐妹突然來了,奴婢見您未醒,私自出去見了才。”
擺擺手,枯等示意自己無礙,多大點事兒,看她那自己嚇自己的樣兒就不喜,想到剛才要找的東西,連忙詢問,“錦桃,上回寫的那封休書你給放哪兒了。”
“休公主要那做什么。”錦桃聞此,一臉防備,身體都似乎繃得死緊。
“放心,我沒啥特別意思,就是找不到了,你拿出來吧,我看看。”淡淡的安撫,看這丫頭這架勢就知道她必然又是想到那次跟林故大吵一架后鬧離婚的事兒了,想來也是給她印象太深刻,暗自嘆息,錦桃都這樣,那林故呢?又是怎么想的。
雖是懷疑著,但錦桃還是規(guī)矩的走到書案前打開一本孝經(jīng),從里面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走到枯等身邊遞了過來。
打開一看,果然就是那次的休書,有一段時間了,倒也還保存的很是新,難為錦桃居然藏書頁里,難怪剛才找了幾次都沒找到,知道自己不十分的愛看正書,她是不想自己看到這才特意藏那里面吧,倒也是用心良苦。
望著這封算是和離書的薄紙,心里五味雜陳,如果現(xiàn)在重提,林故會不會答應了?上一次的確賭氣的成分居多,可這一次,知道了記起一切的自己,林故還能面對的了嗎?
怔怔的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疊起,收入懷內(nèi),算了,再想想,總要找合適的機會,想些合適的話談起。
廚房的飯菜送來的倒也不慢,下人送來時枯等才不過吃了第三塊點心,聞著香噴噴的飯菜,暫時放下負面情緒的枯等頓時食指大動,拿起筷子,很開心的吃了起來。
“對了錦桃,你不是沒親人嗎。”想到剛才錦桃說出門見姐妹,有些疑惑,“你哪里來的姐妹。”
“是宮里的,原本與奴婢交好的一個。”錦桃有些猶豫,卻還是輕聲說了出來。
點點頭,枯等不再多問,想來是關系應不錯的,宮女出宮一趟機會難得,還能想著來見見她,必然從前很是親近;思及此枯等又黯然,說是要與她姐妹相稱的,卻也鮮少關注錦桃的朋友圈子,或者想當然的以為她和自己一樣,倒是自己忽視了,這個姐姐,不稱職啊!
“公主。”許久沒有話語,錦桃似乎有著極力的掙扎,下唇都咬的快破掉,“剛才奴婢姐妹靈蘭來,其實是替二皇子妃傳話的。”
“嗯。”與飯菜奮戰(zhàn)的枯等驚訝抬頭,“二皇子妃。”突然聽到這人,有些不適,想到記憶中那些場景,這女人,似乎也挺狠的。
“剛才怎么沒說?她說什么。”
枯等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本能的問詢罷了,錦桃卻似乎理解為她在怪她,噗通一聲跪下。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覺得。”面露為難,卻像是鼓足了勇氣開口一般,“上一次公主見過二皇子妃,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里不愿說話,然后就奴婢怕。”
怕什么,卻說不下去了。
“這是做什么。”枯等趕忙起身過去扶她,“我又沒說怪你。”
這丫頭,怎么動不動就下跪,讓自己措手不及,說了多少次不準,也是聽不進去的。聽她如此說,其實枯等心里就已經(jīng)明白她得擔心,原來她不是沒有懷疑,只是沒有證據(jù),想到她在自己上吊后又轉(zhuǎn)醒時說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