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狼狽為奸
白天漸漸過去,又到了一個新的夜晚。
兩名圣騎士席地而坐,俘虜被捆好丟在一邊,被騎士看守著。三人的影子隨火焰搖搖擺擺,映照出他們內心的掙扎和焦慮。
弗朗隨手撿起樹枝丟進火堆里,帶著失落和不耐煩看著比斯利。年輕的圣騎士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話說出來,即使對方早就知道他要說什么。
“詹姆士,我們的食物不多了,”弗朗拿起樹枝翻弄那些燒紅發黑的木炭塊,抬起頭來望著他唯一可以依賴、商量并拿主意的另一名圣騎士,“時間也少得可憐。最要命的,我們的水不多了,現在不得不使用裝甲的循環系統,喝自己的尿。這些野蠻人值得我們這么做么?”
紅色的火焰通過燃燒誕生出黑色的煙霧,那煙霧在空中升騰、擴散,再幻化為無機顆粒,變成一場小小的黑雨隨風拋灑。
“詹姆士?”弗朗看著發呆的圣騎士,不確定他到底是走神還是瘋了,“……比斯利,你沒事吧?”
“嗨,我在這兒,約翰,”圣騎士伸手驅趕面前不存在的墻,又恢復神態自若而信心百倍的模樣,“在這兒度過的這近一個星期讓我了解了一個事實:這些部落之間的戰爭和仇恨,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
整整七天,‘蠻牛’沒有派出任何傳令兵、斥候或者無論什么類似的家伙試圖滲透我們的防線。他們沒有向東方15英里外的‘瑟瑟西托瓦’,南方52英里外的‘艾塞梯’,更西邊靠近大海、37英里外的‘莫希干’求救,他們很清楚,那些部落的戰士不會回應。”
弗朗發覺自己總是跟不上比斯利的思維。而其后的事實又總是證明,這位精神導師是對的。無一例外,他總是對的。
“我也發現了一個事實,”弗朗諷刺道,“那就是我自己的尿一點也不好喝,老有一股氯化合物的怪味。”
對方沒有答話。年輕的圣騎士明白,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問出那句——“所以呢?”
比斯利隨手撿了一塊石頭,用手一捏把它捏成一堆碎石,擺在地上。弗朗看了一小會兒,立刻明白他在擺一副蠻族地圖。“我們在這兒,約翰,你和我,”圣騎士指了指兩塊靠的很近的石頭,“旁邊就是‘蠻牛’。而其他兩個部落,則一個往南,一個往東,簡直錯了成千上萬英里。
況且路途遙遠啊,約翰。要押運這些人,僅僅靠我們這一個排,是遠遠不夠的。”
年輕的圣騎士承認這很有道理,他不住點頭,兩手攤開:“那么?”
一名騎士打斷了兩人的談話。“長官,”騎士沖兩人依次敬禮,把身后的家伙拉出來,一腳踹在地上。“這個家伙舉著白旗靠近防線,自稱是‘黑牛’的侍從朱古力,指明要和您密談。我們就綁了他,搜過身,帶過來。”騎士說著從同伴手里接過一把匕首,向兩位圣騎士展示:“他只帶了這支匕首,淬了某種毒。我們試過老鼠,相當致命。”
“這么說是個刺客?”弗朗好奇的打量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蠻人。對方則把臉埋在土里,不理會他。
比斯利小心的接過匕首,打量上邊的毒液。那些不起眼的褐色涂料看上去似乎一點也不致命。圣騎士示意手下替對方松開繩子,騎士照做了,不過仍然緊貼在對方身后,以防他圖謀不軌。
出乎弗朗和那位騎士的預料,比斯利抓起一塊布包好匕首,把它交給朱古力。后者接過匕首,丟掉布,盯著圣騎士。
比斯利沖他緩緩點了點頭。于是朱古力走到白水面前,一刀割開了俘虜的脖子。手法非常利索而干脆,證明他確實沒少干。
“哦!見鬼!”弗朗眼睜睜看著俘虜抽搐著倒地,不到半分鐘,傷口便從鮮紅色變為深紫色,他已經毒發身亡了。年輕的圣騎士沖在場的兩人大喊:“這他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他看到朱古力用匕首開始割那名薩滿的頭皮時,弗朗似乎明白了,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蠻人做完這一切,丟掉匕首,走到比斯利面前跪下。他用雙手將新鮮的頭皮奉上:“‘蠻牛’的背叛者薩滿白水已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我代表黑牛酋長,前來商談我們的聯盟問題。”
“我們的聯盟問題?”弗朗看著詹姆士,后者只是沖他頗為得意的笑。
圣騎士把對方扶起來,問道:“酋長有把聯盟的事告訴任何部落戰士或者薩滿嗎?”
朱古力面色冷峻,緩緩搖了搖頭。
于是圣騎士又問道:“那么酋長希望我們怎么處理這些人?”
黑牛的侍從低下頭,思考片刻,又抬起頭:“酋長曾告訴我,這些人會把他的決定視為一種背叛,對整個紅種人的背叛。”
比斯利勉強笑了笑:“你們的酋長還真是深明大義啊。很好,既然他都點頭了,我就沒有不動手的道理。想借我們的手除掉競爭對手,可以。但我不想那么麻煩。你現在回去,告訴黑牛,把那些人都綁了,再等著我去動手。我會讓他滿意的。”
說完,圣騎士揮揮手,示意騎士把人帶走。
那名侍從最后向圣騎士微微鞠躬以示尊敬,從地上撿起匕首后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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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維特靜靜蹲在窗口打量幾十碼外那些隨意休息的NCR士兵,慢慢數了數人數。
13人,一個完整的NCR步兵班。相當理想的目標。
兩名組長背著單兵電臺,一人和小組成員圍坐在火堆旁。另一人則站在破敗的屋頂,在窗口處時隱時現。班長和第三名組長則在倒閉賭場前的廣告墻前站著,舉著望遠鏡打量周圍。
他把手伸到胸口,按下通話鍵。雖然頭盔完全密封而不必擔心對方會聽到,但他還是下意識壓低聲音:“盯好那兩個背著電臺的。奧菲利亞,火堆旁的;基利,屋頂的,其他人各自挑選目標,30秒后動手。”
下完命令后,這位前SSC雇員——現在轉而為FMJ賣命的軍事承包商從一旁輕輕拿起自己的那支高斯步槍,瞄準廣告牌墻前的NCR班長,按下小握把上的按壓式開關。
一束綠色的光束如期而至,鎖定班長的胸口、偏左。稍后,另一束鐳射光束從他腦袋上方出現,照射在班長身旁的組長腦袋上。
你以為自己就這么有把握?“所有人,準備,倒計時,5,4,3……”有些惱火的隊長想知道是誰在向他挑釁,但他現在有一個目標要處理。
那些綠色的光束在同一時刻微微顫動,而它們曾所定的目標大部分都倒了下去,只有一個例外。那名正和班長交談的組長感到什么東西擦著自己的腦袋飛過,當他下意識抬頭向上看,看到了那名躲藏在對面瓦梁間的射手時,第二發子彈才真真正正穿過了他的額頭。
伴隨著剛剛涌起的恐懼感。
這已經夠讓賈維特惱怒不已了。作為隊長,他可不喜歡自己的小隊中有這種過于自負、而無視命令的混賬。這種人無疑會威脅到他的安全,還有他的位置。
隨著近半個班的人員倒下,那些反應過來的NCR士兵們立刻本能的尋找掩體并搜索四周。還有人自作聰明的把火滅掉,結果更方便了躲藏在暗中,擁有夜視器材的對方。
等到對方只剩下3個活口時,賈維特下了停火命令,和兩名部下從三個方向圍了上去,把那些已經被嚇破膽的NCR士兵們綁起來丟在一起。
“按理說,我不該讓你們活著,但我有一個新主意,”FMJ的隊長用匕首不經意的挑開面前士兵的衣領,拿著他的銘牌輕輕一握再丟在地上,“現在你們的長官都死了,你們的命運如何,全看你們自己。照我說的做,我就不殺你們。”他說著從部下手里接過電臺,單手拎著沖盯著被捏成一團的銘牌發愣的對方晃了晃:“會用嗎?”
那名士兵眨眨眼,抬頭望著他,又看看電臺,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于是不耐煩的軍事承包商一刀劃開了他的脖子,看著血噴得到處都是。他再把沾滿血的電臺舉到另一名士兵面前:“會用嗎?”
對方趕緊點頭,沒有讓他再多等。
辦完了這件事后,軍事承包商揮揮手示意部下把兩人處理掉。兩個死到臨頭卻覺得冤枉的俘虜不由得大喊:“你答應過我們,說放了我們的!”
“是啊,我說我不殺你們,”賈維特捏了捏鼻子,“可不代表我的部下不殺你們。或者,你們倆跪下,向他們求饒試試看?”兩名俘虜一臉絕望的閉上了眼。一個梗著脖子等死,另一個則選擇跪下求饒。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那名怒氣沖沖的士兵上前將兩人踹倒在地,一頓暴打。
賈維特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部下像拎麻袋一樣分別拎起兩人,再用霰彈槍把他們的腦袋轟個稀巴爛。最后再摘了頭盔沖他們的尸體吐唾沫。
軍事承包商覺得自己好受多了。他一想起狼狽不堪的逃亡之旅就十分來氣。那時候的他多窩囊啊,下著大雨挨家挨戶去敲門,抱著一丁點的希望祈盼能夠在別人家的閣樓甚至哪怕獸欄里湊合一晚。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又整夜提醒吊膽,害怕被人舉報。
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天真了。不過能從那些游騎兵的包圍圈里跑出來,只能說他運氣太好,而且命也夠硬。
現在,則是他復仇的時刻了。“把話筒給我,”FMJ隊長接過話筒按下通話鍵,呼叫同僚,順便加上一句,“去查查,是誰打死了廣告墻前的NCR組長,讓他來見我。”
“Avenger呼叫Fiends,立刻回話,over。”對方沒有回應。
賈維特恰好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于是他直接開罵了:“Avenger呼叫Fiends,他媽的吉米·洛克,沒死的話,立刻回話,over。”
又等了幾秒后對方終于開口了:“Avenger,這里是Fiends,你那邊搞定了?”
“當然,”賈維特說著轉身看了看那些被吊起來掛在只剩一根橫梁的墻頭上、像風干臘肉一樣一字排開的尸體,“我們消滅了一個班,而且,馬上會有一個排趕過來。至少一個排。”
“那可真該恭喜你啊,昆汀·賈維特,”FMJ隊長正享受著對方的恭維,對方卻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已經消滅了一個排。而女士,則已經搞掉了NCR邊境的一個整建制連。”
一個連?一整個連?FMJ隊長認為自己沒記錯的話,女士和他一樣,都只帶著9名隊員。但她卻有能力一口氣滅掉一個整個連,相當恐怖。
軍事承包商猶豫了一會,才回答道:“一個連……她簡直是個惡魔。”
“或許吧。據說她自己干掉了一多半,輕松的像宰掉一群雙頭牛,”曾經的SSC人事部主管淡淡的說道,“那么,我的奧菲利亞怎么樣了?你沒讓她受傷吧?”
“她現在可是我的人,混賬。雖然你們倆上過床,但現在她可是我的部下。你可別想歪了,”賈維特笑著罵道,同時打手勢示意部下打掃戰場,重新布置陷阱,“或許我們該多聊聊女士。比如,像她這樣的女魔鬼,也會有人追嗎?”
洛克沉默片刻,反問道:“你覺得呢?”
賈維特正要回答,突然打了個噴嚏。軍事承包商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雖然他什么都沒說。
“我認為,她簡直像一只冷血的母螳螂。一想到她的另一半必須隨時隨地要像公螳螂一樣做好準備犧牲自己,就未免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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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牛”部落的成員用好奇而畏懼的目光打量這一隊來自遠方的鐵器人。這些在他們眼中既可能是入侵者,也可能是神的外來人。
經過了上次的背叛和伏擊,弗朗明顯對這些蠻人相當不信任。圣騎士沒想到這些家伙一點也不傻,而且也根本算不上愚昧。他們只是選擇了最恰當的、最合適的在廢土中生存的法則和方式而已。
就像狼和豺合作的方式。總是充滿了欺騙與背叛。
“約翰,別那么不自然,”比斯利在無線電中提醒他,“把你的手放下來。神是不會在卑微的人面前展現自己的不信任和恐懼的。不然,他就不配為神,將被人取而代之。”年輕的圣騎士猶豫片刻,照做了。他慢慢松開握住劍柄的手,背在身后,但仍做好拔槍的準備。
在整個村莊的中央,是一座相當引人注目的絞刑臺。黑牛酋長和他的戰士們就站在絞架臺上,在酋長身后,則是一字排開,被五花大綁并跪在地上的囚犯們。
弗朗有些疑惑。他不認為幾天前,這個地方曾有過這么一座絞刑臺。這些蠻族居然只利用一個晚上就造了一座。可見酋長作為領袖的號召力有多么可怕,而又不容許有絲毫反對。
比斯利帶著弗朗緩步登上絞刑臺,接受黑牛的問候。圣騎士和部落酋長在新的翻譯朱古力的幫助下溝通了幾分鐘,詹姆士用無線電通知約翰,他們同意由他來親自執行這些囚犯的死刑。
弗朗很吃驚:“由我來動手?詹姆士,別開玩笑了。我可沒當面殺過人,我只從幾百碼外沖變種人開過槍,還不知道打中沒有。這他媽的又不是殺老鼠!”
“聽著約翰,你必須動手。我馬上就得離開,這里將由你全權負責,原因過會再解釋,”圣騎士說著取下自己的佩劍,硬塞給對方,“要為神,就不能還同為人時一樣軟弱。動手吧,弗朗。”
年輕的圣騎士看著手中的長劍,又看看那些俘虜。圣騎士輕輕用力握緊開關,紅色的激光“噌”的一聲從橫檔上射出,被劍首的接收器截住,成為一截高溫、高速而無堅不摧的光柱。
那些在下面圍觀的蠻人哪見過這樣恐怖的兵器,他們發出或驚恐、或興奮而由衷的贊嘆,并向它的持有者昂首叩拜,以表示敬畏。
“很好,他們有點信了,”比斯利和其他人直接退到絞刑臺下,給弗朗留出足夠的舞劍空間,“現在,圣騎士,握緊你的劍。揮舞它,不要思考,只需行動。把這些混賬的腦袋全都砍下來!”
年輕的圣騎士走到第一個囚犯身邊,緩緩舉起激光劍。
對方抬頭望著他,眼睛透出驚恐。弗朗知道對方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他的態度,還有他的殘忍和冷酷。
但這怎么可能呢?圣騎士被這身盔甲保護著,所展現給外界的,只有一對冰冷而暗淡無色的電子眼,和一堆同樣剛硬的合金外殼罷了。
于是那名絕望的囚犯干脆閉上了眼,昂著脖子等死。
“你還在等什么?”比斯利有些不耐煩了,“快動手,弗朗。”
圣騎士感到自己握著劍的手在顫抖。雖然動力裝甲幫他穩穩地舉著激光劍,但作為真正支配者的那只手臂卻一直抖個不停。
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又覺得自己不中用。那些父母灌輸給他的騎士信條,他正式成為圣騎士發過的誓言,他自己心中衡量事物的準則。
都將在這一刻的決定中被會被統統打破。約翰·弗朗沒想到,他原以為自己可以為之獻出生命的準則在現實面前,其實如此的不堪一擊。
不濫殺無辜。狗屎。
激光劍迅速而精準的斬下。紅色的光柱輕易將皮膚和肌肉燒開撕裂,切斷大大小小的動脈和氣管,攪碎脊椎和中樞神經,將它們又重新烤糊,再從另一頭穿出。
這一劍的出血量之少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受刑者自己。當劍干凈利落的穿過頸部后,那顆已經被砍下的腦袋還穩穩地擺在脖子上。
囚犯的眼睛居然還眨了眨,回味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不大相信自己就這樣被剝奪了生命。失去了指揮的尸體不受控制的傾斜、歪倒,頭顱也隨之掉在地上,滾落一旁。
弗朗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的杰作。那顆失去生氣的頭顱無神的望向遠處,還帶著淡淡的疑惑。圣騎士自認為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既然干了,那就把它徹底干完吧。
不等比斯利再催促,圣騎士又揮舞著帶血的激光劍向第二名囚犯的脖子砍去。他越砍越快,動作也越來越麻利。仿佛那已經不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堆擺在木樁頂部的南瓜。
一劍下去,瓜汁四濺;一劍下去,身首異處。
當輪到最后三名囚犯時,圣騎士突然停下了。他粗魯的上前把三名囚犯擺成他想要的模樣,讓他們背靠著背,成一個三角形。然后,弗朗舉起長劍,一次將三人的脖子全部砍斷。
等到圣騎士甩干劍柄上的血跡,把它交還給同伴時,那三具背靠背的尸體仍然端坐在一起,腦袋也穩穩的擺在頸上,只是位置上稍稍差了些。
乍看上去,他們好像只是睜著眼睛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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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
兩個背著電臺:NCR的步兵班由13人組成,分成三個4人火力小組。聯絡排部的單兵電臺由兩名小組組長負責,班長平時負責帶領其中一組,以便隨時和排長聯系
FMJ:全金屬外殼(Full_Metal_Jacket),亦可以指全金屬被甲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