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虎,虎。”
這是大隋所有參戰士兵,整齊劃一的吶喊。接著,步槍兵便快速進入戰壕,只留下半個腦袋露出地面。而炮兵陣地上,也開始進行方位校正,并悉數裝填好彈藥。
左右各布置了上百門長短不一的大炮,炮口均朝著吐蕃騎兵方陣瞄準。特別是其間幾門規制最高的大炮之炮口,還徑直對著赤松德贊所處的位置。
雖然,隔著數公里的距離,可深知大隋火器犀利的赤松德贊,其實心里也是突突的。于是,借著吐蕃騎兵整頓沖鋒陣型的空隙,赤松德贊便自欺欺人一般,把自己的位置挪到了王旗之后。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依舊老生常談一般,徑直問一側的胡楊道,“如此距離,大將軍炮可否一擊中的?可否直接將吐蕃的王旗和赤松德贊那廝,給吾轟個干凈?”
胡楊是此戰中炮兵加強團的臨時團長,更是首都軍鎮炮兵部隊中有名的神炮手。拿起卡尺,在眼前比劃半許后,胡楊便恭敬的回道,“據末將之估算,吐蕃王旗和赤松德贊所處之位置,距離炮兵陣地足足有五公里。這樣的距離,大將軍炮雖然也能夠上,卻已經失去了殺傷力。當然,圣人若想一試,末將可以親自參與試射。”
聽胡楊這般一說,我也只好搖頭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此番吐蕃有十萬眾,萬一大將軍炮一響,赤松德贊的首級沒有取下不說,反而引得赤松德贊不敢再輕易嘗試進攻,這就大大的不妙。”
“圣人所言甚是。”見我有這些擔憂,胡楊便以一個軍事將領的角度,給張說等人普及道,“十萬大軍,看上去規模是極其龐大,實則也并非無懈可擊。只要將其指揮系統打散打亂,就會徹底淪為一盤散沙。所以,此戰中如能直接取下赤松德贊之首級,便代表戰事基本結束,這也就是戰前圣人所定下的A計劃。當然,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無法出現了,這就必須采用多做殺戮的手段予以應對。消滅吐蕃人既有戰斗力的同時,也在打擊和削弱吐蕃人的士氣。屆時,不管是王師反攻或是清理戰場,就會少了許多抵抗。”
解釋完畢,胡楊便問我道,“既然要執行B方案,卻不知圣人以為,炮兵團何時介入戰場最為恰當?嗯,末將的意思是說,是否還按原來的方案,放吐蕃騎兵進入步兵陣線前百米處,才開始大規模的攻擊。”
對于胡楊提出的這個問題,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嘆了口氣后,方如此言道,“要說赤松德贊這廝,拖延如此之久才應約,倒也不全是畏懼之心作祟。至少,準備工作就做了不少嘛。所以,此番的戰事,恐怕也不會跟想象中一般輕松容易了。”
見一幫隨行文官,聽的云里霧里,還不知所云。這次,倒不用張說普及,我親自解釋道,“各位愛卿可有察覺,此番吐蕃之兵馬,相比于沿途遇到的吐蕃其余各部人馬,又有何不同之處?”
眾人皆是低頭不語。見狀,我只好刻意指了指戰線最前沿的吐蕃戰馬。這時,一名叫做周孝林的門下給事中才有些醒悟過來,言道,“圣人是想說,這些戰馬的頭顱之上,皆有厚厚毛布裹住了耳鼻。”
我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依周愛卿看來,赤松德贊何以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這。。。莫非只是為了防止馬匹受驚。”
“周愛卿之猜測,皆是不差。自當年的長安守衛戰,再到此番一路西征,王師何以無往而不利?說到底,并不是這些草原漢子不夠悍勇,而是其最大的倚仗,馬匹大多不聽使喚罷了。所以,每當只要槍炮聲響起,騎兵方陣就會率先亂成一鍋粥,自相踐踏的情況更是不勝枚舉,白白讓王師坐收漁翁之利。”
說到這里,我才對胡楊言道,“先前,在制定B計劃之時,吾為何要求放騎兵進入步兵陣線前百米后,才能大規模施射呢?說到底,吾就是擔心吐蕃人的戰馬受驚,不得已而為之。輪到現在,赤松德贊既然替吾解決了這些問題,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吾等便無需再杞人憂天了。”
“那。。。圣人的意思?”
“當虎蹲炮能夠進入射程,炮兵團隨時都可以自由攻擊,更無須藏著掖著了。”
虎蹲炮,就是輕型迫擊炮,大隋軍隊現在的制式裝備之一。其最大的射程,也只有五百米。嗯,關于這個問題,我先前似乎解釋過了。
好吧,鑒于有人不明白,為何屬于步兵序列的虎蹲炮,此戰會劃歸炮兵團統一指揮呢?沒別的,虎蹲炮的基本配置,雖然是以排為單位不假,可使用上卻是極其靈活的。
打個比方說,一個排去執行軍事任務,只有一門虎蹲炮存在,其實怎么使用都無傷大雅,由軍事主官,也就是排長安排和協調即可。可輪到一個團的建制上,就萬萬不行了。
開個玩笑說,一個團至少下屬三十個排,我總不能讓各個排的虎蹲炮毫無節制,悉數亂哄哄各炸一氣吧?再者說,對于當下的首都軍鎮而言,到了團這個建制,也多半有了獨立的炮兵連,也具備了更強大的遠程打擊武器存在,這同樣涉及到彼此配合和銜接的問題。
有鑒于此,關于虎蹲炮的使用,按照大隋現有的軍事規定,便是遵循就高不就低的原則。這也就是說,雖然虎蹲炮及炮兵的編制,屬于不同的步兵排,但戰場內只要存在更高一級的指揮系統,就由上級指揮機關負責統一指揮。先前,程前部如此集中管理和使用,其實就是按照大隋既有的軍事規定在實施。
一聽吐蕃騎兵進入五百米范圍,炮兵團就能全面攻擊。雖然,這樣的安排,有利于提高炮兵團在此戰中的作用。可極其了解這個加強炮兵團各種遠程火力配置的胡楊,還是有些擔心。
于是,胡楊便忍不住規勸道,“雖然,吐蕃戰馬耳鼻皆有包裹,不至于大規模出現驚馬的場景。可有一說一,此戰中投入的火力壓制也超乎以往,特別是加入了充當中程火力覆蓋的加農炮,其殺傷力尤為驚人。如此一來,在虎蹲炮、加農炮和大將軍炮全方位的火力打擊下。末將還是擔心,赤松德贊這個老賊,會不會更加膽怯,直接放棄正面進攻呢?”
基于胡楊的這個設想,倒是真讓我有些猶豫。說白了,大隋現在既定的戰術策略,是以守代攻,在盡量消滅掉吐蕃既有戰斗力和打擊士氣的前提下,才會選擇適時反撲。之所以如此安排,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畢竟,大隋的兵力實在過于劣勢嘛。
換而言之,誠如胡楊所言,我若是一次性把吐蕃人打的太狠,赤松德贊放棄掉進攻,繼而和王師形成僵持的態勢,其實也會讓我很頭疼。沒別的,我總不能讓一萬步卒,去沖鋒吐蕃十萬騎兵的陣線,對吧?如此一來,別的問題不說,至少炮兵團的威力,就無法很好的發揮。
冥思苦想半許,見原本的吐蕃王旗下,此時已經多出了數千密密麻麻重甲裝備的騎卒后,我才忍不住哈哈大笑,更是篤定般言道,“胡將軍真是,差點把吾帶到溝里去了。當然,這個話題也是吾主動挑起來的,錯不在汝。輪到現在,不管愛卿有沒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反正依計行事即可。”
嗯,一群重甲騎兵的出現,為何讓我的態度瞬間轉變,乃至于半分猶豫也沒有了呢?解釋這個道理很簡單。話說當年,在長安守衛戰之后,我其實也有過建立重甲騎兵的念頭。只是時至今日,我都沒有付諸行動罷了。
說白了,就是重甲騎兵這個物件兒太燒錢。當時的我,實在花不起,也玩不起。當然,對于現在的大隋而言,我可以輕松滿足自己的這點念想,但已經沒有太多實際的意義。開個玩笑說,若把士兵到馬匹的全身裝甲悉數熔化,就不知道要造出多少大炮了。
換而言之,曾經的大隋再是國力薄弱,但相比于貧瘠之地的吐蕃而言,還是要富裕很多。這就更別說,吐蕃連鋼鐵都不能自行生產,所獲皆靠陣前繳獲和從大隋高價走私購買的前提條件。
所以,這幾千重甲騎兵,其實就是赤松德贊的壓箱貨了,更是心肝寶貝。如今,赤松德贊把自己最大的本錢都亮了出來,吐蕃人的第一次進攻,就不可能只是試探。甚至有可能,是十萬大軍一股腦蜂擁而上的局面。
只要出現這樣的場景,炮兵團是選擇五百米開始射擊,還是選擇一百米射擊,甚至是一千米以外就開始射擊。他娘的,其實已經沒有任何討論的價值了。
說到底,若是吐蕃人派出三兩萬人試探,幾百門炮同時響起來,這個確實很恐怖,包括整個戰場都有可能被完全覆蓋。可輪到十萬人一起沖鋒,其實就沒有那么大的效果了。
再者說,三兩萬人的試探,即便損失掉一部分,這對于赤松德贊麾下的十萬大軍而言,雖然會造成士氣大傷。可有一說一,還達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可換到十萬大軍出動,結果就完全不一樣。就算赤松德贊屆時察覺到大隋的火炮與往昔不同,其實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也只有硬著頭皮一直頂上去的選擇。
輪到這時,肯定就有人好奇了。既然,直接進攻有這么大的風險,包括赤松德贊也不是莽夫,為何單單就要選擇這種極度冒進的方式呢?
有一說一,我也不是赤松德贊肚里的蛔蟲,自然猜不出赤松德贊的具體想法。不過,大致的原由,還是能夠說上一二。
想來,一方面,還是赤松德贊擔心一鼓作氣、再衰三竭的問題。當然,最關鍵的原因,可能還是考慮后勤輜重的補給。這個東西,其實也是我剛剛打趣胡楊,直接把我帶進溝里的由來。
說白了,戰爭打的是國力,打的更是后勤輜重補給。再精銳的部隊,失去了后勤補給的供應和保障,也會土崩瓦解。很顯然,在這些方面,包括在這場決戰之中,大隋擁有天然的優勢。
首先,大隋自鄯州到河口的補給線是完全暢通的,包括眾龍驛到河口的補給線也是基本暢通。而吐蕃人卻恰恰相反,因為他們一直都沒有這樣的習慣。包括在他們自己的領地里作戰,亦是如此。
其次,即便雙方的補給線都暢通無阻,一萬人所需的口糧和十萬人相比,我也肯定占足了便宜。
所以,歸納起來就一點,我耗得起,赤松德贊可耗不起。我甚至有理由懷疑,只要彼此僵持數日,赤松德贊軍中就有可能會斷糧。這其實也是我一直堅持,以守代攻之策略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