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道理是這個道理,這般趕鴨子上架,直接把百姓往死處逼,更要強迫百姓去轉變身份和生活方式,即便已經有了鐵娘子之稱的上官婉兒,也狠不下這份心。
于是,上官婉兒就問道,“除了給百姓補償款,爾等北井市**就沒有其他手段,幫助這些百姓盡快適應這座城市的生活嗎?本宮可是知道,作為企業的大隋交建集團和大隋鐵路總公司等,在對待拆遷民眾的問題上,也沒有如此之冷漠的。”
“回貴妃娘娘,必要的便利政策,自然也是有的。對于所有拆遷戶,臣等也都有相應的安排。比如,在經營商事時,可以享受一定的稅收減免政策。**及相關單位招錄人員時,在同等條件下,也可以享受優先錄用的便利。”
但是很顯然,聽到這個答案后的上官婉兒,還是不甚滿意。所以,上官婉兒繼續問道,“即便如此,想來也不是所有搬遷之百姓,都能很好的適應新身份。甚至可以說,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謀生手段。雖有補償款傍身,也終究會坐吃山空。這些問題,爾等又該如何去解決?”
“貴妃娘娘的這種擔憂,臣等自然也在考慮。所以,北井市當務之急,就是盡快組建朝廷民部一般的機構,全面負責北井市內的社會救助事宜,并以此為契機,逐步去解決部分生活困難群眾以后的基礎社會保障問題。”
“嗯。。。”聽到這里,我也是連連點頭,難得陸龜蒙能有此覺悟。說到底,大隋民部自設立以后,教育和醫療工作的系統化建設和推進速度都很迅速。但是,在社會救助這一塊,實在沒有太多的突破。
一方面,是受限于朝廷,包括地方州府財政過于緊張,也根本沒有余力去考慮。另一方面,還是教育和醫療,直接關系大隋每個人,乃至于每個家庭。這自然不止窮人,同樣也包括富人。
開個玩笑說,更好的醫療條件和更好的教育環境,誰都樂意看到,對吧?但社會救助就完全不同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掏自己的腰包,去賑濟事不關己之路人的。
當然,我同樣只是點頭罷了,并不代表認可。因為在我看來,對于北井市而言,或者說上官婉兒提出的問題之核心在于,現階段北井城缺少的,其實并不是百姓的基本社會保障,而是缺少更多的工作機會。
這個道理也簡單,北井城之城市建設所涉及的民眾,相比于高唐水電站之移民百姓,甚至是未來的三峽工程大移民來說,也不過冰山一角。屆時,如果解決不好百姓的就業問題,提供不了更多的工作機會和崗位,就一定會出亂子。
換個說法,這個問題解決不了,等百姓把積蓄和補償款都花完后,即便我愿意提供基本保障這種變相的劫富濟貧方式,讓他們可以維持生計。但想來,這些家鄉父老也肯定是不依的。而且,北井市的未來發展,一樣會走進死胡同里。
所以,我便問陸龜蒙道,“吾讓陸愛卿在張家村進行的那些農作試驗,現今進展如何了?”
回到陸龜蒙擅長的領域,陸龜蒙自然可以如數家珍,言道,“回圣人,柑橘之栽種,是北井城建設伊始就進行的。因為采用了從嶺南移植成苗的方式,去年已經結果。。。”
沒等陸龜蒙說完,我就打斷道,“吾不是要問過程,吾是想知道結果。就是這種柑橘,是否適應這里的氣候和環境?”
“嗯,自然是適應的。其實,不止適應,果實也十分碩大,還十分香甜可口。”
“既然如此,可有推廣于周邊百姓種植。”
“臣等自不敢怠慢。只是,推廣工作并不樂觀。沒別的,讓周邊百姓種些果木,并無難處。可是,想要百姓悉數放棄原有農作,盡數去種上這種果樹,就實在難于登天了。說到底,這種果木再好,餓了填不飽肚皮,百姓們還是有很多擔憂。”
“這個道理,吾自然明白。想來,茶樹的廣泛種植,亦是如此狀況了?”
陸龜蒙鄭重的點了點頭,言道,“圣人所言不差。”
“那么,土豆之種植呢?”
“這個收效極好的農作物,自然與柑橘和茶樹不同。一經推廣,就得到了北井市及周邊百姓的追捧。現今,北井市的鄉野之間,土豆這種農作物,已經是百姓種植的主要作物了。”
“既然如此,就以土豆為突破口好了。”說到這里,我再不想理睬上官婉兒,也還是要對其吩咐道,“愛妃立即組織人力和物力,就在北井城周邊擇地建廠,直接開辦一家食品生產公司,全權負責土豆的二次加工和銷售。同時,這家公司要和百姓簽訂包保責任制。至于這個包保責任制的內容,簡單說來就一條,這家公司每年定量從百姓手里購買土豆的價格,要基本維持不變。更加不會因為市場價格的波動,影響到百姓的切身利益。”
“圣人的意思?”剛問完,上官婉兒就立馬明白過來,“臣妾若是沒有領會錯,圣人是要通過這種方式,將這家企業和百姓直接捆綁起來,實行風險共擔、利益共存之目的,對吧?接著,再通過這種方式,讓柑橘和茶葉之種植,也得到快速推廣和普及。說到底,就是百姓不再擔憂種出的農產品賣不出去,而企業也不用擔心,采購的數量不足,或是成本太高這些因素了。”
我點了點頭,言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但還有一點,愛妃沒有闡述。更關鍵在于,吾將這些農作物的加工和生產都留在了北井市,除了能刺激地方經濟外,更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機會和崗位,這就可以切實解決移民過程中存在的部分富余勞動力問題。說到底,北井市的底子很薄,這不止產業方面,同樣也指自然環境。這種原本一毛不拔的地方,即便也能進行農業生產,但所產所獲填飽肚皮都難,百姓想通過土地富裕,試問何其艱難?若百姓不富裕,這個城市又怎么能富裕起來呢?”
“恐怕,圣人還有一番心思,不想說給臣妾聽吧。”
“哦,那愛妃覺得,又是什么呢?”
“很簡單,北井市成為副部級城市,不止是政治架構上的調整,更是圣人對大隋農業生產進行重新規劃的試驗田。說白了,北井市與新豐之長安新區有本質的不同。新豐是大隋的工業城,所探索的其實是工業配套和可能存在的產能過剩問題。但北井市不一樣,其所要探索的,還是大隋農業生產如何轉變的問題。換個說法,自從南洋商道打通,乃至于基本農田等政策落實后,大隋就不存在糧荒的可能。甚至可以說,大隋的糧食產能已經逐步過剩。基于這樣的前提,朝廷所要做的,其實是在保護適合耕種土地的情況下,把一些不適合耕種的土地進行重新規劃。一方面,讓許多百姓離開土地,在新的行業內發揮價值。另一方面,對于不愿意離開土地的百姓,也要考慮如何讓這些人能夠逐漸富裕起來。。。”
聽到這里,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言道,“看來,愛妃應該出一本書了,就寫關于北井市農業改制方面的內容。屆時,吾定要第一個拜讀。”
“圣人又取笑臣妾。臣妾一介婦人,著書立說成何體統?”
“喲。。。愛妃心里真就這樣想嗎?那個胡蘭英寫了一部書風靡于世,難道愛妃就不眼紅嗎?”
“臣妾不和圣人拌嘴。反正,只要惹的圣人不高興,就只會給臣妾使臉色。”
“哼哼。吾那只是不高興嗎?吾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人啊,就喜歡裝傻充愣,暗地里給吾使絆子。算了,吾也不想多說了。如果還有下次,看吾怎么收拾擅作主張之輩。”
“那圣人是同意了?”
“現今都被人逼上了梁山,不同意能行嗎?得嘞,大隋國家銀行,愛妃如果覺得燙手,想交就交出去吧。但有一句話,吾可要先說清楚,國家銀行茲事體大,必須交歸于朝廷,任何人不可以染指,這個必須是規矩。”
達到目的之上官婉兒,自然也大喜道,“圣人都覺得燙手,豈敢再有他人染指?”
我搖頭道,“那可不一定。此一時彼一時,也許現在沒有人敢動這份心思,可是以后呢?屆時,這天下,還有這江山,或許名義上屬于老楊家,可實實在在的主人是誰?就未必可知了。”
聽我這么一說,上官婉兒的神色一緊,“既然圣人有如此擔憂,還不如?”
“不如什么?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莫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嗎?知道吾最擔憂愛妃的地方是什么嗎?”
“還請圣人明示。”
“很多時候,自以為聰明,反而落入別人的圈套之中。最關鍵的地方,還喜歡擅作主張,不知道和吾商議一聲。莫不以為,愛妃方才的逼宮之舉,不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所以,吾才會覺得,在某些時候,貴妃其實也很幼稚。”
這么一說,上官婉兒的冷汗就冒了出來,半晌不再吭聲。當然,上官婉兒不吭聲,陸龜蒙就更加不敢吭聲了。話題深入到這個程度,涉及到太多太多的朝廷機密,我卻沒有支開陸龜蒙,這本身就是一種信任。
只是,對于被信任者而言,這同樣是一種煎熬。畢竟有的時候,什么話能聽,什么話不能聽,對于翰海沉浮之人來說,都有自己的一桿秤。
所以,為了降低陸龜蒙的緊張情緒,我便吩咐道,“以后,北井市所產之土豆、柑橘和茶葉三物,均列為貢品。”
“謝主隆恩。”
“除了種植業要發展,畜牧業也要大規模發展,特別是養殖業。畢竟,那些水庫移民的百姓,多數居住在河邊,不管是養魚養蝦,估計都是一把好手。”
“可。。。”
“吾自然知道北井市內沒有這么多養魚養蝦的地方。可等高唐水電站建成后,那些水庫的很多地段,不就是上好的養殖場嗎?水電站也沒有那么多精力去顧忌,自然要承包給百姓。在這個方面,北井市**必須多多鼓勵和支持。”
“微臣明白。”
“還有,北井市未來的支柱產業,也不僅限于鹽業、水力、物流、種植業和養殖業之流。其實,還有一個更加龐大的市場,愛卿可有看出?”說著,我便提醒般指了指自己。
“圣人是想說,打著圣人的名號,以招納游客光臨。”
“差不多這個意思吧,吾稱之為旅游業。踏上雞心嶺,貴妃就跟吾說,這里山好水好。在吾看來,還不止山好水好,環境其實更好,也沒有任何污染。既然吾都把靈巫宮修到了這里,想來也會有不少人愿意效仿。所以,北井市**要制定政策,不止招徠這些人前來游玩,更要想辦法把這些人留下來。說到底,這些人所帶來的經濟增長,可是非常壯觀的。”
說完這番話,我最后才給陸龜蒙吃了一個定心丸,如此言道,“等到陸愛卿把北井市這盤棋下好了,還有更大的棋局等著汝。愛卿也盡管放心,吾從來不會辜負一個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