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生好奇的看著丁鳳軍面帶疑惑的說道:“爲什麼會是童年好呢?”
丁鳳軍說道:“你看看你,啥也不懂該多好,每天都無憂無慮的,什麼事都不用想,吃了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吃,跟個小豬似的,多好!”
張新生伸手摸著丁鳳軍的下巴嘻笑著說道:“二大爺,我忽然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丁鳳軍愣了一下,饒有興趣的問道:“是嗎,什麼事情?”
張新生學著丁鳳軍的樣子故作深沉的說道:“你們大人嘛總喜歡回到童年,而我們小孩子又希望快點長大,二大爺,你說,會不會有一天我們長大了也會和你們一樣又渴望回到小時候?”
丁鳳軍哈哈一笑說道:“這個問題還是留給你自己吧,等你長大了或許你就會有一個準確的答案了。”
張新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張繼來下班後並沒有急於回家,他去了公安局一趟,算算日子,羅文玉距離被釋放出來還有三年的時間,法院判了羅文玉十年有期徒刑,因爲羅文玉認罪態度好,在裡面的表現又積極,於是獲得了減刑獎勵,這三年中張繼來因爲一直把羅欣怡的死歸咎於羅文玉,所以他從沒有來看過羅文玉。
如今三年過去了,張新生也從嗷嗷待哺的嬰兒長大了,張繼來心中的那份恨也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越來越淡,也許丁鳳軍曾經說的那句話是對的,逝者安息,生者已矣,縱然一昧的恨下去,羅欣怡也不會再醒過來,倒不如放下心中的恨,接受這難以改變的事實。
羅文玉見到張繼來顯得異常的興奮,他抓住張繼來的手溫熱的淚就涌出眼眶。
“繼來,三年了,我們整整三年沒見了,你能來看我,我真得很開心。”
張繼來微微一笑說道:“在裡面過得怎麼樣,沒有人欺負你吧。”
羅文玉苦笑道:“哪會不受欺負,不過現在好多了,習慣了疼痛也就不會再覺得痛。三年的時間裡面的人有走的也有新來的,在這裡永遠都是老人欺負新人,這麼說來,我也得算一個老人了,沒有誰敢再欺負我了。”
張繼來不屑的看了羅文玉一眼冷冷地說道:“你也學會欺負別人了?”
羅文玉一愣,他慌忙鬆開張繼來的手,他的兩隻手被冰涼的手銬銬著,只得雙手一塊舉起來不停地搖動,說道:“我在裡面從來沒有欺負過別人,因爲我嚐到了被人欺負的滋味,所以我不想再看到別人被欺負。”
張繼來只微微一笑,並沒有言語。
羅文玉輕嘆一口氣又說道:“我在裡面想了許多,把這些年來發生的事都細細的琢磨個遍,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錯,有時候我甚至都會想爲什麼法官就不叛我個死刑呢,讓我死了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張繼來無奈的一笑,冷聲哼道:“你要是死了上天豈不是少了一個折磨的對象?就你這罪惡滔天的人,還想一死了之,你以爲死是對你最好的懲罰嗎?我告訴你,你最好好好的活著,我還等著你出來的那一天跟你算總賬呢!”
羅文玉並未感到詫異,他只是淡然的一笑,輕輕地說道:“繼來,這幾年你過得咋樣,孩子呢,他也長大了吧?”
張繼來長舒一口氣,冷冷地說道:“你只要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關於孩子的事情,等你出來再說吧。”
羅文玉聽了張繼來的話頓時眼前一亮,他略顯興奮地說道:“繼來,你的意思是我要是能夠出去的話,你就會讓我看看孩子是嗎?”
張繼來毫無表情的說道:“你是孩子的姥爺,我沒有權力剝奪你看孩子的權力,只要你安全的從裡面出來,隨時可以去看孩子。”
羅文玉的淚因激動而狂流不止,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還有那份深埋心中久違多時的牽掛。
張繼來想起什麼似的,他從身邊的凳子下拿出一個紙袋,推到羅文玉的面前,說道:“天冷了,這是我給你買的棉衣,想曾經也就是三年前,雖然我不知道那天你是真得找我要錢買衣服還是隻是拿買衣服做個幌子來要錢,總之,我是沒有給你,現在想想我還是挺後悔的,或許當時我要是把錢給了你,咱們都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唉,不管怎麼說,你是長輩,我做爲晚輩總該孝敬你,這身衣服就當是彌補三年前對你的虧欠吧。”
羅文玉老淚縱橫,他顫抖著雙手,卻遲遲沒有接下張繼來遞過來的衣服,他一臉愧疚之色哽咽著說道:“繼來啊,你真是個好人吶,我羅文玉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啊,如果有來世的話,我甘願爲你做牛做馬來補償這輩子我對你的虧欠!”
張繼來苦笑著佯裝堅強的說道:“過去的事咱就不提了,下輩子的事也不是咱能掌控的,既是如此,倒不如把剩下的時光用來好好改造自己,爭取寬大處理,也好早一些出獄。”
羅文玉一時情緒失控,他趴在雙手之間痛哭起來,看著羅文玉抖動厲害的雙肩,張繼來不免又在心中升起一團憐憫之氣,他努力的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可是,這幾年的委屈卻如同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無時無刻不在心裡掙扎,似要逃出心的束縛,淚從眼瞼中滴落,張繼來趕緊擡手輕拭去那涌出的淚,倒吸一口氣,他不想讓羅文玉看到他的悲傷。
“好了,今天我來就是看看你在裡面過得咋樣,既然你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我該回去了,你要在裡面好好照顧自己,更要好好表現,爭取寬大處理。”
羅文玉擡起頭,淚眼婆娑的看向張繼來說道:“放心吧繼來,我一定會好好改造自己的,爭取早一天出去。”
張繼來點點頭,他長舒一口氣,從凳子上站起來轉身離開。而羅文玉卻坐在那裡久久不能平息。
“我已經對不起欣怡了,可不能再對不起繼來,這三年單靠繼來一個人含辛茹苦既當爹又當媽的把孩子撫養成人,我也是時候該爲他做些什麼了。”羅文玉看著擺放在桌子上的衣服,心中如是想著。
張繼來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冬季本來就是晝短夜長,按照平時這個時間點,張新生應該早就睡著了,只是當張繼來來到院子裡時,卻發現堂屋裡的燈是亮著的。張繼來試著喊了幾聲張新生的名字,這個小傢伙一聽到張繼來的聲音,立馬從屋裡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
“爸爸,你回來了。”張新生稚嫩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張繼來一下子把張新生抱了起來,狠狠地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說道:“你咋還沒有睡呢都這麼晚了。”
張新生嘟起嘴,略帶埋怨的說道:“你都沒有回來我哪睡得著啊,要不是有二大爺在家陪著我,我早就跑出去找你了。”
張繼來一愣,說道:“你二大爺來了?他人呢?”
張新生伸手一指堂屋,張繼來立馬抱著張新生走進屋裡,丁鳳軍此時正在屋裡的那張破桌前翻看著什麼,他太過認真,竟然都沒有注意到張繼來的到來。
“二哥,看啥呢這麼專注?”張繼來的聲音嚇了丁鳳軍一跳,丁鳳軍轉頭看了看張繼來說道:“你小子行啊,都學會寫東西了。”
張繼來朝桌上瞅了瞅,原來丁鳳軍翻看的正是張繼來每天閒來無事寫的東西,張繼來放下張新生,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二哥教了我那麼多知識,我總要學以致用吧,這些不過是信手塗鴉而已。”
丁鳳軍頜首而笑,說道:“我看你這回倒不是真謙虛,你寫得這些東西我看起來都費勁,怎麼還有那麼多的拼音呢?”
聞聽此言,張繼來老臉一紅,略顯尷尬的笑說道:“咱國家的漢字那麼多,在二哥身上汲取到的知識不過是鳳毛麟角,有很多字我都不會寫,只能用拼音來代替了。”
張新生看了看張繼來又看了看丁鳳軍,他小小的思想中以爲是丁鳳軍在嘲笑張繼來,頓時厥起嘴不開心的說道:“二大爺,我爸爸都沒有上過學,能寫出那麼多字已經很不錯了,你應該誇誇他,不應該嘲笑他。”
張新生的話一出口,丁鳳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伸手把張新生攬在懷裡,低頭對張新生說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這麼小就知道幫著你爸爸說話了,怎麼,你就不怕得罪了二大爺,捱揍嗎?”
張新生抓住丁鳳軍的大手,說道:“二大爺纔不捨得打我,新生最乖了,二大爺疼我還來不及呢,哪會打我呢。”
丁鳳軍哈哈一笑,他握著張新生稚嫩的小手說道:“就你聰明。”
說著話,丁鳳軍擡起頭看向張繼來又說道:“繼來兄弟,你家孩子真是個機靈鬼,教育好了,以後一定是個棟樑之才啊。”
張繼來微微一笑說道:“唉,我也知道新生聰明伶俐,但你也知道,就我這個文盲哪會教育孩子啊,我真怕他會毀在我的身上。”
丁鳳軍撫摸著張新生的頭說道:“我也沒說讓你教育他啊,我的意思是說,趁這幾年多掙些錢,等他到了上學的年齡把他送學校裡去,讓老師教導他。”
張繼來的臉紅通通的一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二哥說得是。”
話剛說完,張繼來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說道:“對了二哥,你一提到錢我又想起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丁鳳軍面帶疑惑的看向張繼來說道:“啥事?”
張繼來略有所思地說道:“你看,咱們現在活不多了,況且年後咱們的包工頭不是說要解散嗎,到時候咱們又要面臨找活幹,我覺得咱們倒不如來個未雨綢繆,提前把活找到,年後直接幹起來,這樣也不至於閒下來。”
丁鳳軍想了想覺得張繼來說得也對,年後包工頭要是真得把大傢伙遣散回家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一個空檔期,這家裡的人都指著他這男勞力吃飯,到時候找其他活也是要耽擱不少時間,總不能總吃老本吧,既然這樣,真倒不如提前把活先找好。
丁鳳軍皺了下眉頭說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張繼來撓了撓頭說道:“據說現在窯上的活多,之前我們也都上過窯,對於窯上的活也算是手到擒來,而且磚窯上的錢也高,我看不行的話咱們再上窯吧。”
丁鳳軍細想一番說道:“行吧,前段時間還有幾個夥計找過我談及過上窯的事,只是當時我並沒有打算要去,便婉拒了他們,這麼短的時間想必他們應該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實在不行的話,我再去找找他們。”
張繼來一臉開心的說道:“行,二哥,你去問問吧,要是行的話,咱們過完年就走。”
丁鳳軍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時間不早了,丁鳳軍起身與張繼來告辭,丁鳳軍走後,張新生扯住張繼來的手說道:“爸爸,你是要出門嗎?”
張繼來蹲下身來對張新生說道:“嗯,要是不出遠門的話,爸爸怎麼給你買好吃的。”
張新生毫無生機的低下頭說道:“我不想讓爸爸出門,就算我吃不上好吃東西,我也不願意看著爸爸那麼辛苦。”
張繼來愛撫的摸著張新生的臉說道:“爸爸知道新生是個好孩子,爸爸要是出門一定會賺很多的錢,而且在外面要比在家輕鬆得多,等下回再過年的時候,爸爸就可以給你買新衣服穿了。”
張新生擡起頭歪著小腦袋想了想說道:“爸爸真得會給我買新衣服嗎?”
“當然嘍,爸爸說話一向不是很算數的嗎?”張新生一下子開心起來,他興高采烈的說道:“太好了,我要有新衣服穿了,以後小朋友再也不用嘲笑我老穿打補丁的衣服了。”
張繼來的心不由的抽搐一下,他心酸的直想掉眼淚,這三年來他雖然在努力的幹活,但攢下的錢並不多,丁鳳軍接濟他的錢他還沒有還上,更別說給張新生買衣服了。
張新生一直穿著的衣服還是丁鳳軍從家裡拿給他的,那是丁曉棋小時候穿過的衣服,上面已經打了好幾個補丁,張新生穿著這樣的衣服出去,也難怪別的小孩子嘲笑他說他是臭要飯的。
張新生很是聽話,他知道張繼來掙錢不容易,所以他也從來沒有提過要買衣服的要求,夏春秋冬,張新生一直是兩件衣服來回倒著穿。
張繼來自覺很對不起張新生,但沒有辦法,他也實在沒有閒錢爲張新生買新衣服,張新生無意中察覺到張繼來的失落,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看業是自己說錯了話,惹爸爸不開心,小眼珠子骨碌一轉,張新生笑嘻嘻地對張繼來說道:“爸爸這次出門你會帶上我嗎?”
張繼來從深思中把思緒抽回,說道:“你願意跟我一塊去嗎?”
張新生撓撓頭略有所思的說道:“雖然我有點捨不得我的那些小朋友,但我還是很樂意陪在爸爸的身旁,無論爸爸去哪兒,我都想跟著,我可不想被爸爸丟棄。”
張繼來哈哈一笑,他把張新生抱起來,徑直走到牀邊,又把張新生放在牀上,說道:“傻孩子,爸爸怎麼會捨得把你弄丟呢。”
丁鳳軍還在回家的路上,他卻不曾想到現在他的家裡又有某人在背後講他的壞話,而且還是講給張鳳榮聽,當然,這個人除了陳冰蓮之外也不會再有其他人!
“鳳榮哪,你都沒有看到鳳軍那高興樣,你說至於嗎,那可是張繼來的兒子,又不是你們的兒子,你都不知道我從來沒見他跟咱家的閨女那麼熱乎過。”
陳冰蓮連筆帶畫的描述著,講出話來都眉飛色舞的,雖然張鳳榮很排斥陳冰蓮,但此時她的心卻跌落到谷底,在她看來,陳冰蓮說得話並未誇大,她也曾目睹過,丁鳳軍對張新生的好,那種關懷已經超過了二大爺對侄子的愛,更多的時候張鳳榮都懷疑張新生就是丁鳳軍的兒子!
陳冰蓮看著眼神暗淡的張鳳榮,又添油加醋的說道:“鳳榮哪,你說你也是,咋就這麼不爭氣,給他生個兒子有那麼難嗎,我看啊,照這麼下去,他肯定會嫌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