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丁慶生回到家裡,丁鳳軍把他叫到臥室裡。
丁慶生不明所以的看向丁鳳軍說道:“二大爺,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丁鳳軍神秘的一笑,說道:“二大爺要送你一件禮物。”
丁慶生撓了撓頭說道:“什麼禮物?”
丁鳳軍又是一笑,他走到牀邊,伸手從牀底下把製作好的吉他拿了出來。
“看,這是什麼?”
丁慶生的眼睛一亮,伸手把吉他接過來抱在懷裡,愛不釋手的撫摸著,興奮地說道:“二大爺,你真得捨得給我買吉他了啊?”
丁鳳軍笑著說道:“這把吉他不是買的,而是我親手做的,你看我這手上的傷,都是因爲做這把吉他弄的。”
丁慶生擡眼看到丁鳳軍的雙手上全是傷痕,他放下手中的吉他,用手撫摸著丁鳳軍那雙粗糙的大手。
“二大爺,還疼嗎?”丁慶生的臉上寫滿了心疼。
丁鳳軍笑著說道:“咋不疼呢,不過只要慶生喜歡,二大爺也就不覺的疼了。”
丁慶生一把摟住丁鳳軍說道:“二大爺,你真好。”
丁鳳軍摸摸丁慶生的頭笑說道:“你去看看那把吉他吧,看看和你同學的是不是一樣。”
丁慶生重新把吉他拿在手上,仔細的端詳起來,好一會兒他才擰著眉頭說道:“好像有一點兒不一樣。”
丁鳳軍忙湊過來說道:“哪不一樣,我再給你改改。”
丁慶生調皮的一笑說道:“感覺你做的這個要比我同學的好看多了。”
丁鳳軍微微一怔,方知丁慶生的小心思,他伸手撓丁慶生的癢,丁慶生樂得咯咯直笑。
“趕緊出來吃飯了,成天就知道鬧,沒點正形。”
聽到丁慶生的笑聲,張鳳榮把菜盤子往桌子上一放,衝著臥室裡嚷嚷道。
丁鳳軍停下手上的動作,對丁慶生做個噓的手勢,再一指門外,丁慶生意會到丁鳳軍的意思,兩個人不由的會心一笑。
丁慶生抱著吉他走出臥室,一下子把四個姐姐的目光全吸引過來,尤其是丁曉棋,她倏得一下就飛奔到丁慶生的面前,腦袋來回搖晃著看那把吉他,在她想要伸手去觸摸的時候,丁慶生卻制止住。
“不準碰我的吉他!”
說著話,丁慶生抱著吉他側過身去,以自己的肩膀抵擋住丁曉棋的手臂,丁曉棋輕蔑的切了一聲說道:“看你那小氣樣,碰你的吉他那是我看得起你,你要感到榮幸才行,有多少人追在我的身後讓我碰我都懶得去碰呢。”
丁慶生不客氣地回敬道:“那你還伸手來摸,弄髒了我的吉他可咋辦?”
“切,我都怕弄髒了我的手呢。”
說完,丁曉棋轉過頭甩著長長的頭髮回到飯桌前坐下,她似乎並沒有在意丁慶生對她的冷漠,亦或是桌子上的飯菜太香,已經讓他忘記了丁慶生對她的粗劣反擊。
丁曉棋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不由的直流口水,她喃喃自語道:“再好的玩具也阻止不了我要吃東西的心,只要有好吃的,讓我幹嘛都行。”
“你就是一隻小饞貓,天天就知道個吃。”張鳳榮伸手點了點丁曉棋的額頭。
丁曉棋眼巴巴的看著桌子上可口的飯菜說道:“饞貓總比丁慶生強吧,他就知道玩。”
張鳳榮並沒有再理會丁曉棋,只對丁鳳軍和幾個圍觀吉他的孩子說道:“快過來吃飯了,吃完飯再看吧。”
幾個孩子在依依不捨的眼神下慢吞吞地走到桌前,各自坐下。
“今天是什麼日子,咋做這麼多好吃的東西,而且還做了一隻雞。”
丁鳳軍的眼睛落在那隻雞身上,他撓下頭,半認真半開玩笑似的說道:“我咋看著這雞有點眼熟呢?”
張鳳榮抿嘴而笑,說道:“怎麼,你的眼睛啥時候這麼好使了,這雞脫了衣裳你還認識?”
丁鳳軍哈哈一笑說道:“穿衣服的雞和不穿衣服的雞不都是雞嘛,咋會不認識,你該不會把咱家的公雞殺了吧?”
張鳳榮也是一笑說道:“好眼神,這隻雞確實是咱家的。”
“你啥時候這麼大方了,平常連個雞蛋你都不捨得吃,這會兒咋還把雞給殺了。”
“你竟然都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看張鳳榮的樣子,好像今天的日子還挺重要,丁鳳軍想了想,這不過年不過節的,大熱的天,能是什麼日子?
張鳳榮也看出丁鳳軍的笨拙樣,估計他是想不起來了。
張鳳榮輕輕一笑提醒道:“今天是七月十九。”
“七月十九?”丁鳳軍呢喃一句,隨後便猛然想起來,這七月十九不正好是自己的生日嗎?
丁鳳軍會心的一笑,並沒有言語。
丁慶生聽不明白了,他皺著眉頭問道:“七月十九是什麼日子啊,很重要嗎?難道比過年還好,都能吃上家裡的雞肉?”
張鳳榮看了看丁慶生稚嫩的小臉,轉念一想,決定逗逗他。
“慶生啊,你可要記住,七月十九是你二大爺的生日,以後每年都要著在這一天給你二大爺送個禮物哦。”
丁慶生撓了撓頭說道:“爲啥要送禮物,我也不知道要送啥禮物。”
張鳳榮一本正經地說道:“禮物不重要,那隻代表你的一份心意,就像今天一樣,你有沒有什麼禮物送給你二大爺的啊。”
丁慶生歪了歪腦袋,細想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該送給二大爺什麼禮物。”
張鳳榮陰沉下臉假裝生氣地說道:“你這小兔崽子,明明有禮物可以送給你二大爺,可你非說不知道要送什麼,枉你二大爺對你那麼好。”
丁慶生不明所以的看向張鳳榮,說道:“二大娘,你說我有什麼禮物呢?”
張鳳榮心中一喜,看來丁慶生已經鑽進她下的套裡,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二大爺最需要的一份禮物就是讓你叫他一聲爸爸,慶生,你願意把這份禮物送給你的二大爺嗎?”
丁慶生一下子愣住,他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張鳳榮又看了看丁鳳軍,他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一種希望,是希望他能叫出爸爸這個詞,可丁慶生的心裡卻在牴觸,他只知道自己的爸爸已經死了,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的二大爺,丁慶生也在擔心,他怕自己無意說出的話會傷害到丁鳳軍——這個一直孜孜不倦教誨自己的二大爺。
好久,丁慶生才若有所思的說道:“二大娘,我覺得最好的禮物就是老天爺爺把我送給了二大爺,應該沒有什麼比我自己這份禮物再讓二大爺開心的了,所以,我以後每年的七月十九這一天都會陪著二大爺度過,讓他開開心心的度過這一天。”
誰也沒想到丁慶生會如此回答,原本以爲丁慶生會喊出那一聲爸爸的,丁鳳軍此刻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但他並不想太爲難丁慶生,畢竟丁慶生還是個孩子,要他那麼快轉變思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著張鳳榮陰沉的臉,丁鳳軍忙伸手颳了一下丁慶生的鼻子,說道:“慶生真乖,有你這番話,二大爺就已經很知足了,來來來,咱們吃飯吧。”
丁鳳軍招呼著,除了丁曉棋和丁鳳軍兩個人拿起筷子夾菜外其他都沒有動筷子。
“慶生,你今天要是想吃飯,要麼叫你二大爺一聲爸,要麼叫我一聲媽,你自己選擇吧。”
丁慶生唯唯嚅嚅,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可以不叫嗎?”
張鳳榮冷冷地說道:“可以,那這頓飯你就別吃了。”
丁慶生從凳子上站起來說道:“這頓飯我就不吃了,我先回去睡覺了。”
說完,不等張鳳榮再說什麼,丁慶生抱著吉他轉身跑回臥室裡,丁鳳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對張鳳榮冷冷地說道:“你這是幹啥,非得爲難孩子,這下好了吧,一頓好好的飯變成了這樣。”
張鳳榮不服氣地說道:“我們養了他那麼長時間,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讓他叫一聲爸媽不行嗎?難道咱們做的事還不足以對得起他死去的爹媽嗎?”
丁鳳軍不願與張鳳榮爭吵,尤其是當著孩子的面,他轉過臉對丁曉琴說道:“曉琴,你盛點菜給慶生送去,別讓他餓著,這一夜時間長得很,我怕他熬不過去。”
丁曉琴點點頭,拿起筷子準備往空碗裡盛菜。
張鳳榮卻厲聲喝道:“誰也不能給他送飯,像這樣的白眼狼就應該餓著,我們管他吃管他喝,他都不知道回報,乾脆餓死算了。”
張鳳榮越說情緒越亢奮,焉然一副潑婦的樣子。
丁鳳軍實在氣不過,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氣,像雄師般低吼道:“你閉嘴!瞎嚷嚷什麼,孩子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都是拜你所賜嗎,當初要不是你鬼迷心竅把他送給這個送給那個的,說不定慶生早就喊你一聲媽了,你看看你現在的這個樣子,跟個潑婦似的,哪還有一點當媽的樣子!”
張鳳榮因委屈而落下淚來,那段回憶對於張鳳榮來說是一段晦澀的經歷,她堅強的表面掩蓋不住內心的脆弱,她不明白,爲什麼別人做錯了事就可以得到原諒,而她做的那些錯事還要是總被人說來說去,她哽咽地說道:“我不就是做過那麼一次錯事嗎?值當的你們都把我當壞人看嗎,知錯就改不一樣可以重新讓你們接受嗎,可是你們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的改變,還天天翻那些舊賬呢!”
丁鳳軍冷冷地說道:“你犯的那個錯只能用一輩子來改,讓別人接受你,首先你得要先接受別人,別人說你一兩句你就只知道反駁,那你這就不叫改,而是僞裝!”
“我裝什麼了,我有必要裝嗎?想當時大娘們把慶生拐走的時候,我不也是擔心的要命嗎,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以爲我願意讓孩子再受苦嗎?看他受苦我這心裡也難受,可是,我付出了那麼多,總該有些回報吧。”張鳳榮歇斯底理的說道。
丁鳳軍卻不以爲然的回道:“當初犯了多大的錯,現在就該遭多大的罪,你要是承受不了現在的罪,那你就不要奢望得到別人的原諒!”
“我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女人,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想讓咱們都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每一天的日子,我不想再活在別人的眼神裡,那種痛苦你知道有多麼難受嗎?就像是自己身上的傷總是在快要痊癒的時候被人一次次的剝開,永遠沒有癒合的時候,換成誰也不會承受這麼大的痛苦吧。”張鳳榮終於把心中的痛楚一股腦的講了出來,這下她倒是覺得輕鬆了不少。
然而丁鳳軍似乎並沒有理會張鳳榮的情感,他淡若止水的說道:“你的話講完了麼?”
張鳳榮用衣袖抹一把眼淚回道:“講完了!”
丁鳳軍毫無表情地說道:“要麼坐在這裡吃飯,要麼滾回屋裡睡覺去!”
張鳳榮沒想到丁鳳軍會這麼說,她以爲自己說得這番話會讓丁鳳軍安慰她幾句,誰知丁鳳軍竟會如此無情,張鳳榮生氣地扔下筷子,站起身準備回屋,此時,臥室的門卻開了,丁慶生從裡面走出來,他流著眼淚,站在門口,淚眼婆娑的看著張鳳榮,說道:“媽,你別和爸爸吵架了,你讓我喊我二大爺爸,那我就叫,你讓我叫你媽,我也叫,我只希望你們不要因爲我而吵架,我不想再因爲我在這個家裡,讓你們鬧的不愉快。”
說完,丁慶生再次轉身回到房內,把門一關,只留下丁鳳軍和張鳳榮面對著冰冷的門發呆。
“這下你滿意了吧?”丁鳳軍冷冷地開口道。
其實這次滿的不光是張鳳榮,還有丁鳳軍,丁鳳軍的內心不知怎的,在丁慶生說出那個爸字的時候,他的心中莫明的悸動,像是一朵即將盛開在沙漠中的花,得到一場甘霖的款待,最終如願以償的綻放出極致的芬芳。
“你不也滿意了?”張鳳榮破涕爲笑,她以爲自己在這一場戰役中勝利了,成爲了最後的那個勝利者。
“吃飯吧。”丁鳳軍淡淡地說道。
張鳳榮收拾下傷感的心情,重新坐回到桌前,拿起筷子,撿了幾塊最好的肉,放在一隻空碗中,又在籃子裡拿了一個看似很白的饅頭放也放在那隻碗中,她對丁曉琴說道:“你去給慶生送去。”
丁曉琴木訥的看著丁鳳軍,得到丁鳳軍的肯定後,丁曉琴這才端起碗朝臥室裡走去。
臥室裡,丁曉琴將盛有雞肉的碗放在牀邊的小矮櫃子上,她拍了拍正坐在牀邊落淚的丁慶生的肩膀說道:“慶生弟弟,你先吃飯吧,這可是咱媽給你撿的幾塊最好吃的肉呢。”
丁慶生抹一把眼淚說道:“她纔不是我媽,二大娘就是二大娘,她爲什麼非得讓我喊她媽,我都沒有見過我媽。”
丁曉琴怔了一下,說道:“剛纔你不是喊了麼,這會兒咋又變了?”
丁慶生帶著器腔說道:“我真得不願意再看他們吵架,我知道,我在這個家裡就是多餘的,但我只想好好的在這裡長大,靜靜的生活,等我長大了,像二大爺那樣啥都懂了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會煩他們,再也不會讓他們因爲我而吵架。”
“等你長大了,你會離開這個家嗎?”丁曉琴試探性的問道。
丁慶生目光堅定的看著丁曉琴說道:“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