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來忽聽到岳父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頭一震,曾經他也幻想與羅欣怡成親後就會像別人家一樣,也有了岳父,他那時還考慮過要不要改口叫爹。
張繼來從小就沒有開口叫過爹,在他的印象裡爹這個字既模糊又懵懂,他不知道這個字存在的真正意義,直到開始與羅欣怡交往,他便了解到爹和孃的份量是一樣的重,於是他便對爹這個字開始了深刻的鑽研,那時張繼來還在擔心怕自己與未來的岳父羅文玉相處不好,畢竟他從小就沒有單獨與男人相處過,期間必定也會出現磨合,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羅文玉居然會反對他們的婚事,還說那樣的狠話。
這令張繼來很是心涼。
現在張繼來卻有一番悸動,羅文玉既然是來求和的,他也沒有必要再把局面僵持下去。
張繼來略顯遲疑的說道:“你真的同意我和欣怡的婚事了?”
羅文玉苦笑說道:“你們兩個都在一起了,我怎麼可能再拒絕,從今天起我就認下你這個女婿了,不過,我不想讓欣怡知道,畢竟我們之間的關係還需要慢慢緩解。”
張繼來深思一會兒也覺得羅文玉說得在理,父女倆怎麼說也是父女倆,父女之間哪有什麼深仇大怨的,看羅文玉這次的表現倒也真得是想和好。
張繼來仔細審視了一番,羅文玉將近六十歲的人,雙鬢都有些斑白,給人一種老無所依的孤獨感,想想也是這麼大年紀的人,含辛如苦數十載將女兒養大,本以爲女兒嫁人後就可以貽養天年,誰知會因爲張繼來的插入而導致他們父女倆的關係破裂,這多多少少也讓張繼來有些內疚,若不是他這個罪魁禍首的出現,想必現在羅文玉正在和羅欣怡夫妻倆在飯桌上談天說地呢,越是這樣想張繼來越是覺得對不起羅文玉。
想到這裡,張繼來咬了咬嘴脣說道:“你要多少錢?”
羅文玉沒想到張繼來的思想會轉變的這麼快,他有些喜出望外但興奮過後,他又顯露出一副苦衷的模樣,說道:“其實錢多少都沒有關係,我們都是一家人了,花你們的錢我也心疼,你們的情況我也瞭解,我這個做岳父的怎麼可能狠心到落井下石,火上燒油呢,這次我來就是想試探你一下,看看你對我有沒有那份孝心,既然你的誠意夠了我心裡也有數了這樣吧,繼來,你還沒有叫過我一聲岳父,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先叫一聲讓我聽聽吧。”
張繼來趕忙喊道:“岳父大人在上,請授小婿一樣。”
說著,張繼來朝羅文玉鞠了一躬,在張繼來把頭低下去的一瞬間,羅文玉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待張繼來起身後,他又收斂住奸詐的模樣,繼續一副苦相臉,羅文玉輕扶住張繼來的雙臂,略顯滄桑的說道:“你真是我的好女婿,看你有這份孝心我死也放心了。”
張繼來趕忙說道:“岳父這是說得啥話,放心,我張繼來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
羅文玉擡起衣袖假裝擦拭眼角的淚水,抽抽泣泣的說道:“哎,我這黃土都埋半截的人了,哪還有什麼福分,讓你們伺候啊,自欣怡嫁去了你家後,我這麼長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外面漂著,撿些別人家的剩飯剩菜吃,我估摸著自己也快去見欣怡她媽了。”
張繼來心中一驚,他沒有想到羅文玉的遭遇會這麼慘,可一想到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張繼來就一陣陣的心痛,他趕緊從兜裡把工資掏出來,清點出三十塊錢硬塞到羅文玉的手中說道:“這些錢你先拿上花,這個月我的工資少,等以後發的多了,我再多給你一些。”
羅文玉假裝推辭幾番,卻始終沒能讓執拗的張繼來把錢收回去。
羅文玉熱淚盈眶的說道:“繼來,你真是個好孩子,欣怡的眼光沒錯,當初都是我瞎了眼,非得阻礙你們,你一定得原諒我。”
張繼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您說得這是什麼話,我們都是一家人了還講那些見外的話幹啥。”
羅文玉哀聲嘆氣一番後,面帶愧色的叮囑道:“好了繼來,我見你的事可千萬不能讓欣怡知道,尤其是你給我錢的事,我怕我們之間的誤會會越來越深,萬一她再以爲是我故意來找你要錢的話,她還不得不認我這個爹。”
張繼來肯定似的點點頭說道:“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告訴她的。”
說完,張繼來像想起什麼似的,又開口說道:“對了岳父,你打算什麼時候見見欣怡呢,把你們之間的事情解決一下,如果到時需要我的幫忙的話,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羅文玉若有所思地說道:“不著急,我們父女間的事情只差一個契機,只要時機成熟了,我們一定會坐下來靜心詳談的,到時候如果真得需要你的幫忙的話,我也一定會跟你說。”
張繼來嗯了一聲,他的心裡頓時暢快了許多,雖說剛纔他與葉廣闊之間鬧了些茅盾,但在解決完家事的面前,那些都不叫事了。
羅文玉沉默一會兒,語重心長的對張繼來說道:“繼來啊,既然你們已經成家了,你就得知道過日子才行,以後要是在工作或者生活上出現問題了,儘管跟我說,我幫你分擔。”
張繼來使勁的點點頭,這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偉大父愛的關懷,他對爹這個字的領悟更近了一層。
羅文玉微微一笑說道:“行了,繼來,時間也不早了,你快點回去吧。別讓欣怡在家等太久,省得她擔心。”
張繼來徹底改變了對羅文玉的看法,他甚至都有些懷疑之前在別人那裡聽說的關於羅文玉的雜七雜八的事情的真實性。
張繼來興奮不已,他莫名激動的說道:“這樣吧,以後您老的生活費就由我出每個月的工資,我都會給你一部分,如果方便的話您老就每個月的二十一號來工廠門口等我。”
羅文玉料到事情會轉機這麼大,來之前他還以爲會和張繼來大吵一頓,沒想到這傻小子居然可以這樣做,省卻了羅文玉的不少口舌。
羅文玉聞言自然樂得不行,他緊握張繼來的雙手十分激動的說道:“你真是個好孩子,以後每逢二十一號我一定會來,就當我幫你們存錢了。”
說著,羅文玉的眼珠子一轉說道:“反正我一個糟老頭子也花不了多少錢,家裡又是欣怡一個姑娘,就算哪天我死了,東西不還一樣都是你們的嗎?”
張繼來並不在乎東西是不是自己的,他此刻看重的只是家人之間的那份親情,只要能讓羅文玉和羅欣怡兩個人和好,讓張繼來怎樣都行。
張繼來只輕輕的點點頭並沒有把心中的話告訴羅文玉,他怕自己萬一再說錯什麼話,會惹羅文玉生氣。
羅文玉催促張繼來趕緊回家,張繼來也不再多想,默默的離開,羅文玉看著張繼來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奸詐的笑容,他喃喃自語道:“臭小子,就不信我玩不死你,就這麼點錢還想把我打發了,真是天真。”
羅文玉自顧自的說完又開始盤算著,每個月的二十一號,這要等到什麼時候,一個月就給這麼一點錢,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估計幾圈麻將打下來,這些錢就沒了,看來以後這喝酒吃飯的又得賒賬了。
一想到自己欠得那一屁股賬,羅文玉心頭就一陣煩,算了,有錢總比沒有強,先去打幾圈麻將過過癮再說吧,說不定今天的運氣比較好,連贏他們幾把也不是沒那可能!
這樣想著,羅文玉邊把錢塞進口袋裡邊朝麻將館走去。
這裡發生的一切全被躲在一旁的葉廣闊看到,張繼來和羅文玉之間的對話也都悉數被葉廣闊聽到,他掩嘴而笑,心中又升起一個邪惡的想法。
張繼來呀張繼來,明天我非得給你演出好戲看看。
張繼來回到家中,羅欣怡已經做好飯等他,張繼來看著羅欣怡有些憔悴的臉,很是心疼,在回來的路上張繼來路過一家鞋店,他專程爲羅欣怡挑了雙好看的鞋子,自羅欣怡來到張繼來家後,除了張鳳榮送給羅欣怡一雙鞋子之外,再就是羅欣怡來時穿的那雙,兩雙鞋子來回換著穿,但也都磨出了窟窿。這讓張繼來很是內疚。
以前娘活著的時候,給張繼來納過很多的鞋子,這才使得張繼來沒有落魄到赤腳行走的地步,但眼瞅著羅欣怡就要裸腳而行了,張繼來又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從進工廠的那天開始,張繼來就已經下定決心,發了工資以後一定會給羅欣怡買雙鞋子,雖然一大部分錢給了羅文玉,但剩下的錢也足可以爲羅欣怡買雙好看的鞋子了。
“欣怡,來試試這雙鞋子,看看合不合腳?”張繼來把鞋子拿出來對羅欣怡興奮地說道。
羅欣怡沒想到張繼來會給她買鞋子,她略顯詫異的說道:“你咋想起來給我買鞋子了,我不是有兩雙鞋嗎?”
張繼來笑笑說道:“你看你那鞋都磨露腳趾頭了,也該換雙新鞋了。”
羅欣怡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子,可不是咋地,那若隱若現的窟窿裡一隻腳趾馬上就要衝脫出來了,羅欣怡輕笑著問道:“你發工資了?那發了多少?”
張繼來一下子被問懵了,他忽略了這個問題,拿著錢他只顧著給羅欣怡買鞋子,哪想過羅欣怡會問他工資的事?張繼來又想起答應羅文玉的事,暫時還不能把錢給羅文玉的事告訴羅欣怡,考慮良久,張繼來最終選擇扯一個謊。
“老闆說了第一個月發的少,而且還得留一些壓金,所以這個月只發了二十元。”
羅欣怡有些不太相信,她以一種質疑的口吻說道:“只發給你二十元?”
張繼來慌忙躲開羅欣怡的眼神說道:“是啊,我還能騙你不成?”
羅欣怡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的工資又不多,幹嘛還給我買鞋子啊,多浪費啊。”
張繼來被羅欣怡的這句話感動到,他走到羅欣怡面前,雙手抓住羅欣怡的雙肩,深情地說道:“錢都是人掙的,光掙不花,咱留著它幹啥,對不對?你看你自從嫁給我之後,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好的人不也得逼瘋了?穿上這雙鞋子以後你至少還可以出去竄門了。”
羅欣怡笑了笑說道:“在你們這裡我人生地不熟的,去誰家竄門哪。”
張繼來擡頭想了想說道:“你可以去二哥家,閒得無聊找丁二嫂聊聊天也行啊。”
羅欣怡思忖一會兒說道:“也對,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些日子沒見過二嫂了,哪天有空我就會去找二嫂聊天。”
“嗯,咱們先吃飯,吃完飯你試試這鞋合不合腳,要是不合腳,明天我再去換。”
“嗯。”
第二天,張繼來興致沖沖的到工廠上班,今天的心情大不相同,昨天給羅欣怡買得鞋子剛剛合適,一大早晨羅欣怡都在誇張繼來的眼光好,給她挑到這麼一雙既好看又合適的鞋子,被羅欣怡這麼一誇,張繼來自然心情愉悅不少。
張繼來來到車間的時候,剛好碰到葉廣闊在給同事講昨天他看到的場景。
葉廣闊在大家面前學著張繼來的樣子,恭恭敬敬的一個彎腰,口中緩緩而道:“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而後,葉廣闊又變幻位置,擺出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手摸著下巴,輕輕的嗯了一聲說道:“好女婿,不錯,挺懂得禮數嘛,把我閨女嫁給你真是她的福氣。”
葉廣闊又回到先前的位置露著猥瑣的笑容,動作誇大的表演道:“岳父這是說得哪裡話,能娶到你家的閨女真是我的福氣纔對。您老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哈哈哈哈……”
葉廣闊誇張的表演引得大家一陣狂笑,歡笑有餘有人看到站在葉廣闊身後一臉木訥的張繼來,趕忙提醒了一下葉廣闊,葉廣闊嘻笑著回過頭去,他並沒有因爲看到張繼來而有所收斂,反而又更加放肆起來。
“怎麼樣張繼來,我學的像不像。”
看著葉廣闊一副厚顏無恥的樣子,張繼來冷冷地說道:“挺好,剛纔你學我叫得那聲岳父還挺像的,要不你再學一遍?”
葉廣闊只顧玩笑,並沒有想到張繼來會給他下套,爲了繼續戲弄張繼來,葉廣闊又學著張繼來的樣子一彎腰,雙手抱拳說道:“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葉廣闊的話音剛落,張繼來一下子站到葉廣闊的前頭,大手一揮沉穩的說道:“葉嫺婿真是懂禮貌,跟岳父我就不用講究這麼多禮數了,快平身吧。”
張繼來把葉廣闊這麼一耍,大家又是一陣鬨笑,氣得葉廣闊臉紅脖子粗,他站直腰板惡狠狠的對衆說道:“都他媽的閉嘴,有什麼好笑的!”
葉廣闊的威嚴讓大家的笑聲止於他的話後,葉廣闊轉臉看向張繼來一臉怒氣地說道:“你小子居然敢耍我,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張繼來一副不卑不亢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我這頂多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葉廣闊怒氣衝衝的指著車間角落中碼放整齊的半成品紙箱說道:“把那些紙箱疊好,再按照現在的位置碼放整齊,只要幹不好,這個月的工資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張繼來順著葉廣闊的手看了看那些半成品,足有四五個垛,每個垛又都有一人之高,他也難掩心中的怒氣說道:“憑什麼讓我做,這麼多人呢,他們幹什麼?”
葉廣闊冷笑說道:“這裡的活都是由我來安排,我想讓誰做就讓誰做,還輪不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願意幹你就聽話好好的幹,要是不願意乾的話那就立馬給老子滾蛋!”
看著葉廣闊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張繼來的手掌不由的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