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滿眼都是水,灼的眼睛疼,她想呼救,可一張嘴灌到嘴里的也全是水。有一根粗糙的繩子緊緊勒在她身上,縛住了她的手腳,最后從脖子繞過去,捆住一塊大石頭,那石頭緊緊壓在她身上,讓她拼命的想要掙脫,卻還是無力的下沉,下沉到水底的污泥里,她陷了進去,死死的,被那些淤泥裹住……
“?。 崩钍厦偷伢@醒,臉頰粘著發絲,一身的冷汗攖。
丫頭玉香披了衣裳起身,咕噥著問:“姑娘,又做噩夢了吧?這可如何是好,就快出門子了,夜里總是這樣驚乍,姑爺怎么受的了?!鄙焓值沽艘槐K溫茶,遞給李氏。
李氏舉著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后抖著接過茶杯,抖著手送到嘴邊,不一時就聽一陣嗆水的咳嗽。
“哎呦姑娘誒,你這又灑了一身,大半夜的,還得換衣裳,真是看不得別人清閑?!庇裣惆岩律颜页鰜?,伸手來扒李氏濕了的衣裳,李氏嚇的一抖,害怕道:“我,我自己來。償”
玉香撇嘴,把衣裳丟下,轉身打著哈欠又去睡了。
李氏哆哆嗦嗦的自把衣裳換了,夜里風涼,她又出了一身冷汗,換了衣裳后就覺得頭昏沉,原不想睡,卻擋不住難受,迷迷糊糊的睡了卻漸漸發起燒來,只丫頭玉香睡的正好,并不知情。
早起,玉香喊李氏起身,見她臉頰發紅,便知是又病了,啐了聲:“晦氣!”轉身去與主母回稟,好請郎中。
李氏打小就吃藥,如今吃了十六個念頭,身子骨向來不好。
李氏的繼母紀氏但聽丫頭回頭,蹙了蹙眉尖,團團的臉看不出不悅,神色卻是極不耐煩的,只當著老爺的面不好表現出來,忙道:“快去請郎中,慣用的那位?!?
玉香道:“奴婢省的?!蔽丛r退下,偷瞄了眼老爺,又看了眼夫人,欲言又止。
大老爺瞥見,沉著威嚴道:“還有什么,快說?!?
“姑娘昨晚又驚厥了,出了一身的汗,這才受了風寒,眼瞅著要出門子,奴婢擔心姑娘如何嫁去婆家。”玉香擠出兩滴淚來,道:“昨兒奴婢一宿沒合眼,侍候床前,不想姑娘還是發了高熱。”
大老爺道:“這不用你擔心,沅沅嫁的是醫藥世家,他們家的老祖是咱大周朝活神仙,沅沅過去指不定驚厥夢魘的毛病就好了。倒是你這婢子有心,此番就同你們姑娘一道去綏州吧?!?
玉香心內大喜,面上只露出感激,表忠心道:“奴婢定當全心全意侍候好姑娘、姑爺。”
玉香退下去請郎中不提,只說大老爺與紀氏說話。
紀氏垂著眼皮道:“沅沅雖才貌不出眾,可到底是咱們家的嫡長女,就這樣嫁過去做貴妾,讓外邊知道可是好說不好聽,沅沅下邊還有十來個妹妹要議親,只怕會受影響。”
她的親生女兒就在議親,人家打聽嫡長女的婚事,聽說是綏州的龐家,都睜大了眼睛,即便要配的是龐氏一個庶子,也讓人羨慕的眼紅,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說嫡長女配人家庶子還只是貴妾。
雖然作為繼母,她從心里往外不希望前任的女兒嫁的比自己女兒高一等,可也不能差這樣多,倒讓人覺得是她這個繼母刻薄不仁。
大老爺不以為意道:“你只說是正房也無妨?!?
“這話怎么說,將來叫人捅破了,豈不難堪?”紀氏不贊同道。
“讓你這樣說即是無礙的?!?
紀氏瞇了瞇眼睛,“怎么說?”
大老爺摸著胡須抬高眉毛,靜了片刻,慢聲道:“龐家老太爺與我說,早年給勝雪定了一門親,只那家出了變故,如今音信全無,勝雪的年歲大了,又在京里為官,總有需要內眷出面的地方,這才想著先抬一門貴妾,這門貴妾身份太低不成,太高也不成,這才選了咱們家沅沅,論家世咱們是夠不上龐家,如此卻又剛剛好,只等五年后,便把沅沅抬正。”
紀氏心頭一跳,緊著問道:“那若是定親那家找來了呢?”
大老爺眸光一沉,面色便有些不好看,嘴里卻道:“總歸是咱們家攀上了龐家這樣的大樹,虧不著。”
紀氏明白了,自己那位繼女的姻緣全憑運氣,運氣好了,怕是整個李家的姑娘都不抵她風光,運氣不好,那便是連庶女都不如。
既然是憑運氣的事,倒慶幸選的不是自己閨女。
離著出門子只有剩三兩天可準備,這門親原本定的就匆忙,紀氏忙里忙外,看著眼前擺放的嫁妝足有三十六抬,按照老爺的吩咐裝的滿滿登登,心里便又有些不舒服,到時看二女兒出嫁老爺怎樣說,但差了一點兒她也不依。
紀氏正要進屋歇歇,吃杯茶,就見婆子小跑過來,到近前小聲回稟:“大姑娘那里來了一個道士,道骨仙風的,給大姑娘算命,說的準準兒的,您看要不要請來給二姑娘也看一回?!?
紀氏哦了一聲,問:“怎么個準法?”
婆子回道:“說大姑娘打小就怕水,至今常被夢魘,還說那是大姑娘前世的債,要想擺脫,就要戴那串他遞過去的楠木珠子,只要牢牢戴著,保大姑娘這輩子順遂平安,富貴到老?!?
紀氏一下就睜大了眼睛,心想:難道那道士看出沅沅會飛上枝頭?她原地轉了個圈,忙招呼那婆子:“去把人請來?!?
婆子應下就往外小跑。
紀氏等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婆子氣喘吁吁的回來,道:“道士走了,老奴追上去卻是轉眼就沒了,可不是活神仙?!”
紀氏道:“你沒說是我這里請他?”
“說了。”婆子點頭,剩半句壓在舌根底下。
紀氏一眼瞥到,肅起臉道:“還說什么了?甭管好的壞的,但凡說了什么你只管說與我知道,倘若隱瞞,讓我查出來,饒不了你!”
婆子嚇的縮脖子,知道紀氏的手段,只得吭哧道:“他說,說二姑娘小門小戶,不值一提?!?
紀氏臉驀地就白了,隨即又漲的通紅,手把扶手捏的又狠又緊,好半晌才平復下來,“道士給的珠子大姑娘戴上了?”
婆子點頭,不知紀氏的用意,但看過去,就見紀氏譏諷的翹起嘴角,道:“你去把玉香叫來?!?
婆子不敢多問,連忙去了。
不一時玉香過來見紀氏,紀氏招呼她附耳吩咐了一番,玉香點頭應了。她原本就是紀氏的人,對紀氏自然聽從。
回到大姑娘院子,玉香就見秀禾、秀瑩正侍候姑娘沐浴,脫下的衣裳放在一邊,她過去隨手翻了翻,沒見檀木珠子,又在妝臺前掃了兩眼,也沒見。管著姑娘首飾衣裳的是秀瑩,她不好明目張膽的翻找,只轉了一圈就出去了。
秀瑩與秀禾對視一眼,秀瑩冷笑:“看吧,不知又惦記什么了,姑娘的首飾不知丟了多少,都讓賊順去了?!?
秀禾皺眉:“小聲些,叫她聽見又該鬧起來,姑娘受不得頭疼,她鬧的歡實,姑娘反倒受罪?!?
“哼?!毙悻摬桓市牡拈]上嘴。
兩人侍候李氏浴后更衣,在窗外的玉香便見李氏手腕上戴著那串珠子,原來洗澡時都不曾摘下,可想是極信那道人的話。
玉香皺眉,貼身之物便不太好弄了。
晚間李氏安寢,玉香就在床邊磨蹭,今晚并不是她值夜,秀瑩見她不走反倒稀奇,值夜這樣的‘苦差事’玉香每回都拉長個臉,跟姑娘欠了她多少錢一樣,今兒是動了什么歪心思?
迎著秀瑩疑心的眼神,玉香冷哼一聲,轉身出去。
秀瑩但見玉香還是那副德性才放下心來,落著帳子,點了安神香,在旁邊的帳子里睡下,半夜就覺得有窸窸窣窣的動靜響,因著姑娘常年夢魘,她們這些丫頭也都睡的警醒,當即睜開眼睛,就覺帳子被風吹的蕩了蕩,她把帳子扒開一條縫,就見個黑影在姑娘帳子前頭立著。
嚇的嗓子眼‘嗝嘍’一聲,當即喘不勻氣暈了過去。
那黑影也嚇的不輕,回頭就見旁邊帳子露出一直白慘慘的手來,身子一趔,差點跌到帳子里,慌亂中伸手撐住,而后落荒而逃。
早起秀瑩被叫醒,驚呼有賊,可屋里什么都沒丟,且外頭一宿沒響動,秀禾皺著眉囑咐她別亂說,到底是女子閨房,傳出去有賊,成何體統?
秀瑩見自己也沒受到傷害,又見姑娘笑語盈盈,便把話頭噎下,聽姑娘說:“自打出生以來,怕是昨夜睡的最好,一夜無夢?!彼c秀禾兩個自然都為姑娘高興,也都說那道士高明,真乃活神仙。
玉香卻是愣住了,沒想到那珠子真有神效,若是這般,怕是更不好下手了。
真被玉香料中了,自此李氏對那珠子如同命根子,時時留意,很快就到了出嫁的日子。
紀氏沒能把那珠子弄到手,盯著李氏的手腕越發刺眼,又因為是瞞著世人當正妻嫁出去的,李氏離開家時的排場尤為風光,且她連續幾日睡的好,氣色也鮮亮,真如花季少女,開的正是好顏色,上轎時,喜娘不住嘴兒的說新婦是個有福氣的。
只把紀氏恨的牙根疼。
李氏出嫁帶走了三十六抬嫁妝,另有四個婢女,兩房陪房,有些細心的主母便詫異的問紀氏:“怎么不是八個婢女?!弊稣蓿质悄锛矣屑覙I的,走時都要帶八個丫頭去。
紀氏吃著茶,聞言道:“大姑娘是個靦腆的性子,不大愿意接觸人,放在身邊的四個丫頭,有兩個是陪著她一道長大的,另外兩個是我‘硬塞’過去的,唉,我也是沒法子,就沖這,大姑娘還不高興了許多日子,如今與那兩個丫頭也不親近,可惜了兩個丫頭都是內務的好手,卻只做跑腿傳菜的小事,這回出門子,我說再添四個,大姑娘跟我要害她似的,算了,大喜的日子,還是她怎么高興怎么來吧?!闭f的極其無奈。
那些個主母聽說是這么回事,都覺李家大姑娘不通世情,倒同情起紀氏這位繼母來。
只不管她們再如何腹誹,李氏還是坐著轎子往新生活去了。
從蘆崖鎮到綏州,路途不近,足足走了一個多月,待到了綏州,本想著龐府娶親,那該是極熱鬧的,卻不想龐府連紅燈籠都沒掛,李家人去打聽才知道,因龐白在翰林院有差事,并不曾回來,是以并不大辦。
李家下人也不知他們千里迢迢送來的人只是貴妾,這會兒只覺得龐家高傲自大,瞧不起他們李家,陪著來的一位叔伯更是想要大鬧一場,最后都被李氏的父親勸住,知情人只有他和紀氏,旁人都不清楚。
有李家大老爺壓著,李氏又沒見識過拜堂成親,何況她作為新娘,心內惶惶,緊張的時不時要去小解,丫頭們只顧著安撫她就忙的滿腦袋汗,當天與李氏拜堂是龐家十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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