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慎之在花廳里小歇，難得輕松片刻，他把玩著掛在腰間的一個玉佩，臉上露出柔和的微笑。這位四十不惑的幻朝太師，年輕時曾是名滿京城的美男子，家世又好，父親是前朝宰相，有侯爵之封，加上他本人還好學上進，仕途順利，所以當年議婚之時，牽動了無數名門佳麗的心思。他選了出身并不顯眼的高小姐，只因為曾在一個春日踏青的場合遠遠地看見過她一眼，她不經意的一個回眸讓他深深地記住了她，所以他打聽了她的名字和門第，暗暗留心她。一眼之念，一念如愿，司徒慎之覺得今生無憾。

“老爺。”夫人高氏輕輕地進了花廳，微微笑著叫了一聲。

“哦，”司徒慎之看見夫人進來，對她身邊的丫頭說：“心兒，你出去等著，我有話跟夫人說。”

“是，老爺。”心兒乖乖地出去了。

“老爺，什么事啊？還要把心兒打發走。”高氏好奇地問道。

“卿卿，我在看這塊玉佩呢。”司徒慎之走近夫人，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把玉佩拿給她看。

高卿卿馬上紅了臉，二十年的夫妻了，她從二八少女變成了成□□人，可是每次司徒慎之一叫她卿卿，她就心生漣漪。

這塊玉佩，對于他們有特別的意義。當年司徒慎之選定高卿卿之后，并沒有一廂情愿地直接下聘，而是讓自己的母親出面，邀請高小姐到他家花園賞花，他不想勉強女方，他希望兩情相悅之后再定親。

正式見面那天，繁文縟節之后，眾人總算回避了，只剩下他們兩人獨處片刻。司徒慎之叫了一聲“卿卿”，高卿卿當場就醉了，紅霞滿臉，美目迷蒙地瞟了司徒慎之一眼，然后就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卿卿，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所以我要直接說重要的事。”司徒慎之強壓激動，聲音有些顫抖：“我喜歡你，想要娶你，你肯嫁給我嗎？你的父親已經把你的庚帖送到我家，你家里是答應了的，你本人愿意嗎？”

高卿卿低著頭小聲說：“你愿意我就愿意。”

司徒慎之心中狂喜，忍不住要求說：“卿卿，你把頭抬起來好嗎？讓我好好記住你今天的樣子，成親之前我們不能再見面了，你忍心讓我連個念想都沒有嗎？”

高卿卿聞言，鼓起勇氣抬頭，正碰上司徒慎之動情的灼灼眼神。

“司徒公子，這個送給你，當個念想吧。”高卿卿從自己腰間解開一個玉佩，羞怯地遞給司徒慎之，紅著臉說道：“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呢。”

“太好了！”司徒慎之接過玉佩，柔聲說：“那我放心了，就等你過門了。我們現在是待婚的夫妻了，你能不能叫我好聽一點的？司徒公子是給外人叫的。”

“叫你什么才好聽呢？”高卿卿好不容易才抬起來的頭又低下去了，因為司徒慎之的眼神太熾熱了。

“叫我慎郎。”司徒慎之的聲音溫柔得讓高卿卿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她身子微微一晃，差點都站不穩了，沒能馬上回答。

“卿卿，”司徒慎之及時扶住高卿卿的胳膊，有點失望地問：“你不高興了？我是不是讓你覺得······輕薄了？”

“不是！慎郎沒有輕薄！”高卿卿脫口而出，想讓他安心，然后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叫他慎郎了，臉上又是一片紅云。

司徒慎之安心了，依依不舍地說：“卿卿，我等著你嫁過來······”

成親二十年了，如今司徒慎之已經位高權重，官拜太師，承襲了侯爵，夫妻兩人在人前以老爺夫人互稱，但是臥房里濃情蜜意的時候，他還是叫她卿卿，他還是喜歡她叫他慎郎，只不過她有時會覺得難為情。

“老爺，大白天的，這里又不是臥房······”高卿卿嗔怪地說：“你怎么了？”

“你叫我慎郎，我才告訴你。”司徒慎之賣個關子說。

高卿卿看心兒站在花廳的珠簾外，怕她聽到，只好用說悄悄話的音量叫了一句：“慎郎······”

誰知司徒慎之馬上拉她一把說：“走，回臥房去！”

高卿卿看丈夫的樣子，不禁笑罵：“你又發病了！”

每當司徒慎之急色之時，高卿卿就這樣揶揄他，所以此刻他心領神會地說：“對！病得不輕！你馬上救我吧！不然什么事兒也談不了了！”

臥房里，一片春光無限好之后，司徒慎之耍著賴說：“跟以前一樣，今天還是不能怪我，只能怪你那一聲慎郎喊得太撩人了。”

高卿卿心里是滿足的愉悅的，于是以大度的姿態說：“算了，我不跟你計較。誰讓你只有我一個人呢。”

司徒慎之確實是幻朝的一朵奇葩。身為朝廷一品大員，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這么多年他卻只有一個妻子，使得坊間有傳言說他夫人是個兇悍的妒婦，看見一個小妾就殺一個。其實呢，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看高卿卿總是看不厭。而且，高卿卿給他生了七個女兒，各具美態，家里這么多美女，他到外面無論再看見什么樣的美人，就只有一種“馬馬虎虎，不過爾爾”的感覺。

看司徒慎之沒有答話，高卿卿提醒他說：“老爺，現在可以說正事了吧？我猜你是想納妾了，是吧？不然大白天的向我獻什么殷勤。”

司徒慎之斜睨夫人一眼，沉吟不語。

高卿卿半真半假地試探說：“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我生不出兒子，你納個妾也是應該的。”

司徒慎之慢悠悠地說：“納一——個妾啊？”

高卿卿緊張地反問：“你想納幾個？先納一個試試看吧，生不出兒子再說第二個也不遲啊。雖然外面有人說我是妒婦悍婦，可是你應該知道我是多么想讓你有個兒子的。”

她說著眼圈就紅了。

“卿卿！”司徒慎之心疼地抱住夫人說：“我跟你鬧著玩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沒想過要納妾，一個也不要！我對你還是時時相見刻刻不厭呢。”

高卿卿嘆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已經好幾年沒再生孩子了，恐怕······這輩子真的生不出兒子了。”

“那又如何？”司徒慎之驕傲地說：“我們的七個女兒，每一個都比別人家的兒子還強呢。”

“那是當然。”高卿卿很自豪地說。

司徒慎之見夫人不再擔心，深情地說道：“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又發病嗎？是因為看著你送給我的玉佩，想起來我們當年定情的那一天。”

“慎郎！”高卿卿溫柔地回應他：“我一輩子的快樂，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所以啊，”司徒慎之鄭重地說：“婚前見上一面至關重要，四目相接，有沒有感覺，瞬間就知道了。今天早朝過后，陛下留我商量蕓兒和太子的婚事，太子已經等不及了。可是我想，當初議婚之時，兩個孩子都還小，現在應該讓他們在婚前見一面，要是不合適，還有變更的機會。你說是吧？”

“嗯，聘禮還沒下呢，現在確實不能算板上釘釘。”高卿卿點頭。

司徒蕓是他們夫妻的長女，剛滿了十七，是到了該把婚事敲定的時候了。五年前十五歲的太子袁朗曾在宮中邂逅前去給皇后拜壽的司徒家的幾位小姐，他對大小姐司徒蕓念念難忘，皇帝袁素因而親自與司徒慎之議婚，雙方約定五年后給兩個孩子成親。不過，當時議婚只是口頭的，并無三煤六聘的程序，所以剛剛司徒慎之才說還有變更的機會。

司徒慎之繼續說：“太子殿下與蕓兒年貌相當，我看殿下人也不錯，但是我還是想讓蕓兒自己去感覺一下，要合了她的心意才好。”

高卿卿看看丈夫，緩緩問道：“要是太子殿下滿意，我們蕓兒卻不滿意，難道你還敢跟陛下取消從前的約定？”

“有何不可？”司徒慎之答道：“我當年就是有心留了個活話，我的女兒不一定非太子不嫁的。陛下挑兒媳婦，我也挑女婿的，而且還要女兒愿意才行，不然成親之后閨房里有什么樂趣？閨房里不和諧，一生的快樂就沒有了。”

“我知道你是為女兒打算，但是陛下是一國之君，太子身份尊貴，”高卿卿猶豫地說：“要是太子滿意，蕓兒不滿意，那就真的不好辦了。”

“我自有辦法說服陛下，你不要擔心。”司徒慎之寬慰夫人說：“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們的女兒覺得勉強。你我是過來人，婚前有好感，婚后才容易和諧，一個妻子就很滿意了。不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吃虧的是我們的女兒。”

高卿卿欣慰地說：“女兒們真幸運，有你這樣護著她們的父親。”

司徒慎之寵溺地對夫人說：“護著女兒，是為了讓她們的母親更愛我啊，你說是不是？你不要擔心生不出兒子，大不了等我們老得做不動的時候，從族里兄弟那里過繼一個兒子來傳承香火。”

高卿卿覺得像泡在蜜罐里一樣甜蜜：“慎郎說得對，我不擔心了。”

“我安排了太子過兩天到府里來。”司徒慎之終于說到正事了：“你不要慌，不必準備按國禮接駕。太子不想張揚，我更不想張揚，所以我們說好了讓太子輕車簡從，微服私訪。”

高卿卿松了一口氣：“那好，我叫蕓兒準備一下。”

“不必刻意準備。”司徒慎之不在意地說：“淡淡妝，天然樣，我們蕓兒配得起太子。太子要是因為蕓兒沒有盛裝就不中意，那以后蕓兒豈不是每天都要涂著厚厚的粉墻臉？”

“可是，女為悅己者容，”高卿卿回憶說：“我當年第一次見你那天，也花了不少心思打扮呢。”

司徒慎之調侃說：“所以我那天沒有親你啊。你臉上粉有點多，我實在下不了嘴。”

高卿卿故作生氣地要推開丈夫：“去！沒一句正經話！女兒都要出嫁了，做父親的還這么胡說八道。”

司徒慎之哪肯放手，厚著臉皮說：“卿卿！閨房里正經了，還有什么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