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試煉是最安全的途徑,可這也有風險。儀式的成功率沒有規律可言,但主持者的神秘度往往會左右許多事情的結果……拉森得承認,白之使停留高塔總部并不全是壞處。這樣的機會并不常見,他總不能要求自己的導師來給一幫學徒進行神秘火種的覺醒罷。
更何況,有尤利爾這個先例在,拉森覺得自己在經驗上就已經差了對方一籌。曾經他在埃茲面前放出過豪言壯志,但兩人其實都沒認真。拉森認為他還沒狂妄到狄恩·魯賓那種認不清自己斤兩的地步。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見過那個學徒沒?”
“您是說尤利爾,對嗎?”薩比娜反應敏捷。
“就是他了。我的老朋友的后輩,統領大人的學徒。奧斯維德提議要天文室給他名額,我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但白之使好像有些猶豫。”
薩比娜偷偷瞧他一眼,仿佛在疑惑他為什么關心這些八卦。“還沒碰過面呢。”這女孩很乖巧,從不在他面前說謊。“西德尼閣下想把他作為正式的占星師學徒培養,為此白之使大人還特意進行了外交部的訓練課的測試。”
“結果如何?”他不由得問。
“西德尼閣下眼光很準。”薩比娜很怕那位“銀十字星”大占星師,言辭間十分謹慎。“我聽說白之使壓根沒教他教程上的東西。尤利爾先生的訓練課沒及格,但占星課拿了高分。”
“這可有的瞧了。”拉森十分訝異,他還以為白之使是看中了尤利爾的天賦才會做他的導師。現在看來,這里面似乎另有原因。“那他自己怎么說?”
“我不知道,先生。”
也許和羅瑪差不多。拉森將猜測埋在心里,沒跟學生說出口。不過尤利爾已經是環之階,火種試煉本來也沒他的份。“通知他參加一下三天后禮堂的講會。每年都是狄恩代我們的統領大人出席,這回他有了學徒,怎么說也不能這么混下去了。”
學徒給導師跑腿再正常不過了。他莫名回憶起自己故意不通知埃茲白之使到達四葉城的往事來。“我去海恩斯那里呆上一天,薩比娜小姐,記得查驗講會的準備事宜。”這原本是他的工作。
“沒問題,拉森先生,我會將情況整理完交給您的。”對拉森而言,薩比娜簡直就是個小秘書。
什么時候羅瑪也能像她一樣,不,只有一半我就謝天謝地了。拉森放心地走進矩梯,打算向自己的老朋友要一只兔子做寵物。蛋糕棕仙用途多樣,但他堅持認為重油糕點吃多了會影響味蕾的敏銳度。縫衣兔子不會飛,但它跑得不算慢。他已經有了薩比娜助手,她都干不了的活那交給兔子就足夠了。
……
當阿加莎坐在人群的角落時,她總是不自覺地觀察起別人的動向來。有時候人們沒法把注意力分散到每個在場的人身上,他們專注于談天論地或互吹牛皮的工夫,只要細心去看,多半就能從他們的小動作和不經意露出的服飾細節里找到這些人試圖掩蓋的不堪真相和凄慘的境遇。但說實話,用些糟糕的詞匯來形容總體實在失之偏頗,畢竟樣本取自眼下的底層平民,而這種人里心地善良又品行高尚的一部分絕不會出現在這里。
絕不會。她曾認為這樣的說法未免過于專斷,然而事實告訴她只有真相還不夠,他們服從威嚴震懾遠甚于真理。在她還是個少女時——這不是說她現在就不是了——人們習慣性地對她報以懷疑和輕蔑的態度,但現在還堅定自己想法的蠢蛋不多了。
也許威特克會藏在這里,哪怕他是空島的治安官。
阿加莎從沒在意過威特克·夏佐。事實上,他們連面都沒碰過。威特克是菲爾丁神父的信眾,他依靠對信仰的虔誠成了治安局的巡警。這種無稽事竟是布魯姆諾特的普遍現象!約翰尼警長是個好人,但他既軟弱又膽小,很難想象這種人會為了規矩而拒絕教會的神職人員。無論如何,他先是個蓋亞教徒,再是治安局的巡警。
掛著個旁人不敢招惹的職位名頭,就意味著此人在警局里其實沒什么話語權。阿加莎點了一杯咖啡。特殊顧問是一劑良藥,但好像生病的人們不到最后關頭,就絕對想不到自己還能去看病就醫似的。咖啡太劣質,她只喝了一口就吐到面前的空杯子里。
“看來我選錯見面地點了,這里的飲料不合您的口味。”一個半張臉上長滿鱗片的神秘生物坐在她對面。他的頭發泛著可怕的油光。
“早上好,詹姆士,聽說你找到了新工作。”
“我在給米涅娃·本芬當速記員。”
“最近我沒在報紙上看到她的消息。”
“那是當然,因為最近的頭條都是你的,偵探女王阿加莎·波洛。過氣的明星再怎么炒緋聞,也不會傻到和你同一期上日報。”
“你知道的,詹姆士,這不過是別人給我強加的名號。”她帶著微笑說。
“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你樂在其中嗎?”
“作為給你開第二份工資的老板,我不會在意這樣小小的冒犯。”
詹姆士閉上嘴。
“別緊張,詹姆士。高塔的火種試煉馬上就開始了。等我找到那個謀殺菲爾丁神父的殺人犯,空島環城日報就會立即更新他們的排版。”
“我聽說神父在婚禮上被人誤殺。”
“作為神術師,他死得還真是夠窩囊。”
“莫非他學藝不精?”
“宴會的酒杯里被下了鎮靜劑,我看那種東西叫‘一睡不醒’更貼切點。喝了酒的人睡了滿地,結果第一個人醒來就發現新郎新娘各被捅了幾刀,尸體都冷了;一個沒有請帖的家伙死在新娘的肚皮上,據查證他是那女人的舊情人;菲爾丁神父喉嚨間有個洞,跟他隨行的一位治安官不知所蹤。要我看,羅伯特小姐在給自己婚禮挑選證婚人的時候最好謹慎一點,因為很明顯——聰明人都看得出來——其他人都是給那位神父陪葬的無辜者。”
對面長相類似魚人的神秘者吃了一驚。“他們都說神父才是被誤殺的。”
“可見他們不算聰明。”
偵探女王點了杯檸檬水,順便給速記員要了個新杯子。“好了,趕緊進入正題吧,看看你那古怪的臉色。要知道,今天跟我碰面的倒霉蛋可不止你一個。”她覺得無論選什么會面的地點,作為線人的他都不會感到愉快。
“我沒找到威特克先生的線索。”詹姆士摸摸下巴上的鱗片,“但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找他了。”
“動機是個問題,按常理他不可能這么做。”阿加莎抿下一口檸檬水,“從任何角度分析,威特克都沒有要殺害神父的理由。我不認為他是兇手。”
“可你們發布了他的通緝。”
“沒錯。但我們一同登報通緝的還有其他內容,比如首尾不干凈的黑幫,私自改建的妓院,販售成癮型煙草的不法商販,還有擄掠平民的人販子和一打不長眼惹到貴族頭上的小偷小摸。”偵探女王不耐煩地說,“行刑官又不是對收集小偷的手指頭有特殊的癖好,我們也沒打算吊死每個賣身的妓女。治安局只是得找到他——這理所當然,他是我們的一員——然后查明神父的死因。”
“看麥肯·約翰尼的架勢,他是巴不得將罪名扣到那個可憐人身上呢。這對你們治安局沒好處,對嗎?”
“破不了案對誰都沒好處。”她少有的含糊作答。難道要我告訴你,我們的警長大人對神父死于誤殺的結論更感興趣么?
警局里固然有很多糟心事,但約翰尼的軟弱才是主要原因。阿加莎清楚治安局選拔新人的流程,再怎么說,他們也隸屬于空島事務司。這些警員要么是離開高塔的畢業生,要么是通過層層考核的幸運兒。然而這也免不了有自恃地位財富的人往警局里塞人手。他們未必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態,但實際上,對任何一種體制而言,破壞規則本身就是錯誤和腐化的開端。而麥肯·約翰尼在這上面幾乎沒有堅定的立場。
要不是那些蓋亞信眾的請愿,菲爾丁神父的事我甚至過后才會了解。阿加莎心想,他也許是可靠的治安官,但絕非合格的城市守衛者。聽說約翰尼曾經是決策部的成員,政客的思維總是異于常人。這或許就是他慣于息事寧人的原因……
她打消再次從心底冒出來的辭職的念頭。“最近還發生什么事了嗎?”
“每天都有很多事發生,但值得偵探女王關注的卻沒有。”詹姆士說,“我這里還有些米涅娃和她閨蜜因為某種煙葉的利潤翻臉的八卦,以及她更換了情人的消息。這種事對明星而言,就跟換了件時尚風格的衣服一樣平常,在環城日報里也算不上大新聞。我想你要聽的八成不會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