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建的落地窗外是暗黛色的天幕和黢黑山巒,山巒與城堡之間則是朦朧的薄霧之海,這感覺有些像站在特爾戈維什泰德古拉城堡天臺眺望,但虛浮無定的味道卻更加濃郁。懷里的卡特琳娜已掛著淚花睡去,劉氓仍然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直到星辰暗淡。
事情都經過卡特琳娜首肯,甚至主持,好像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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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上,東羅馬一向管理寬松,如果想讓摩里亞迅速發展起來,就應該遵循傳統。這不僅是為了臣民的福祉,也是支持這位一心想完成神圣任務的皇帝。
生活上,既然是東羅馬皇帝,就該襯以相應的,故老形成的禮儀。這已是精簡再精簡,有什么不可接受?也許還可以讓這位皇帝有所改變。卡特琳娜具備斯拉夫女孩多疑,執著,天真并存的性格。有那么些小小的私念,她雖忐忑的做好一些,卻憧憬這位皇帝會露出難為情,然后無奈的微笑,可等到的是陰霾和質疑。
劉氓現在可以說很平靜,他不認為該責怪誰。是的,對他來說會這么想。因為在他前世,關于皇帝的生活正是人們憧憬或追尋的目標,而寬松政策則是發展的硬道理。但他心里的別扭在所難免。
他不認為卡特琳娜能想到這些,也不認為那些對他比較熟悉的元老和貴族不考慮他的感受,從卡特琳娜的不善于偽裝的表情中就能看出。卡特琳娜不愿說誰對她產生影響,這事也不值得強求。但他感到有些朦朧的戒懼,因為這如果是陰謀,實施者玩的很巧妙,與奧斯曼人采取的哪些措施有異曲同工之妙。模糊中,他腦海中出現一個身影。但他不確定,也不明白這樣做對那個人有什么好處。
東方已經透亮,他又這樣坐了一夜,有些好笑。輕輕將卡特琳娜抱上床,給她蓋好被子。感覺卡特琳娜應該是醒了,卻因為羞澀和擔憂而繼續裝睡。他不點破,習慣性走到書桌前坐下。書桌上堆了不少書籍,這讓他心里除了憐惜,又多了些暖意,這小女人看來對做個好皇后很用心。隨意翻了翻書籍,他愣住了,這里面居然有幾本是撒拉遜語的。
看看內容,主要是依本?圖菲利、依本?赫勒敦等人著作。這些人他沒聽說過,他只是納悶,卡特琳娜懂撒拉遜語?再細看看,這些書很新,書頁都沒裁開。他小心裁開幾頁看了看,隨即就把書扔下。都是哲學和自然科學類論述,他不懂這些,但是能看出,這些書是專門給他的提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警示。
從某些敘述中可以看出,這些人著書時間不久,有幾個目前在撒拉遜地區可能還很活躍。其中的大多數學說跟他沒什么關系,但隱含的思想他很熟悉。安拉的力量無所不在,但安拉是從總體上主宰世界,不直接干預具體事物的活動。也就是說,可以在信仰的前提下盡情研究世界。
劉氓笑起來。這女人什么意思?準備向教宗匯報,說黃胡子是異端?叛徒?還是想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并不新鮮?前一條,他不認為這對那女人有意義。后一條,女人顯然不明白,他的想法跟這些的確類似,但目的不盡相同,至少他看到了結果。也許他并不知道如何避免那結果,但他愿意嘗試,不惜代價的嘗試。
扭頭看看卡特琳娜努力裝出乖巧睡容的小臉,再看看房間角落雖滿臉困倦,還是忐忑不安的宮女,他的笑容更勝。想挑戰我的忍耐力?想挑戰我的決心?不管你目的是什么,來吧。看看天色,他起身離開房間。
踏著晨露來到圣索菲亞大教堂門前,鐘聲已經響過,嚴謹虔誠的斯科拉里奧斯大牧首正在引領神甫晨禱。聽了會因大堂回音效果而格外莊嚴的祈禱聲,劉氓點點頭,決心更加堅定。
晨禱結束,跟大牧首來到起居室,他一屁股坐下,半天沒吭聲。對近來的局勢和他的來意有過猜測,大牧首非常平靜,思索了很久,首先說:“陛下,您是為了西邊教會的事找我么?您盡可直說。”
這話倒把劉氓弄得愣神,抬頭看了大牧首半天,笑著說:“大牧首可能誤會了,也許有壓力,但我暫時不會考慮教會合并事務。”
見大牧首依舊平靜,他感到欣慰,繼續說:“我是為信徒的事情來找我們的大牧首商量。摩里亞一切都好,但我這次來看到不少該關注的問題。”
他不點明大牧首也清楚,而且這問題同樣困擾自己。感覺他已經有了想法,大牧首只是微笑著點點頭。這就好辦了,劉氓問道:“我們的大牧首,我在瓦本的做法您應該聽說過,您認為怎么樣?”
這次大牧首思索了一會,但依舊是微笑點頭。這老點頭不提意見,劉氓倒是有些心虛,這信仰的事不好說,有時為了福音中字句辯讀問題都能引起戰爭,他這隨意更改大方向…
再西看看大牧首的神情,他咬咬牙,事都做下了,不是沒人敢放個屁么?有什么好瞻前顧后的。“大牧首,無人能揣摩主的意愿,無人能領會主的全部力量。感受主的慈愛,洗滌靈魂,才是我們唯一的方向。我認為,人生來的罪孽不可否認,也必須在教會引導下用虔誠的行為贖罪,至于贖罪的方式,領受圣恩的圣禮都可在維護虔誠這一根本原則下變通。甚至,嗯,新約內容的辯讀也可以更深入的研究,畢竟,使徒的記錄用的是不同文字,而文字太容易發生變化…”
劉氓唧唧歪歪說了一大堆,說的是口干舌燥,說白了就是將黑衣修士那一套在東羅馬教會變通使用。沒想到大牧首還是微笑點頭,不發一言。逼急了,他面紅耳赤的問:“我們的大牧首,你到底覺得行不行?”
“行。”大牧首就這一個詞。劉氓直接翻倒,他那知道大牧首心里想什么。
最難的問題就這么莫名其妙的解決了,劉氓信心大增,在大牧首支持下,他立刻召開元老會議,下令摩里亞實行瓦本的司法制度,也就是在司法基礎上附加教會執行的道德法雙規制度。沒想到,又是全票通過。納悶半天,他終于明白,這會說到底還是君權社會啊。有反對意見怎么辦?鎮壓就是,以前真是想太多了…
卡特琳娜同樣不知道大牧首和各位元老為何會如此尊崇這位皇帝的意見,但事情算揭過了,實在是喜憂參半。折騰一整天,兩人總算能在臥室靜靜坐一會,可卡特琳娜顯得縮手縮腳,讓他感到即既心酸又好笑。…
不過他沒急著安慰這在感情上還有天真想法的小女人,裝作不經意抽出一本書,看看,笑著問道:“我的卡特琳娜,你學過撒拉遜語?我怎么…。啊,這些都是什么書?”
雖然他沒有使用皇后的稱呼,但口吻非常親切,卡特琳娜又輕松不少,也帶了點可悲的甜蜜。羞赧的笑笑,她輕聲說:“我沒有學過撒拉遜語,這是…,嗯,這是別人放在這的。內容,嗯,好像是關于哲學的,據說是撒拉遜的逍遙學派…”
見他明顯是不懂,卡特琳娜到自然起來,笑著解釋:“逍遙學派,就是前希臘亞里士多德創立的學派。嗯,我想想…,對了,就是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
這些話明顯不合時宜,想起劉氓的虔誠,卡特琳娜趕緊住嘴,又是一陣緊張。劉氓那會在意這個。他隱約有印象,卻不知道亞里士多德具體是干什么的。不過這更證明了他的猜測。亞歷山大,亞歷山大的老師?這女人到底要玩什么?
這些知識也應該是那女人“無意間”提起的吧?相對于那女人的能力,一直在孤寂中默默忍耐的卡特琳娜顯然不是對手,劉氓不指望從她這里得到有用信息。猜不透的就不想,閑扯一會政務,在發展問題上安慰一下心有疑慮的半個皇后,他又像往常一樣擁著她坐待天明,符合半個夫妻的身份。
他本來只打算在摩里亞呆一天,出了這檔子事,干脆再拖一天,巡視帕特雷和科林斯等地的防務,檢閱各地軍隊。這一來是心里多少有些疑慮,二來也算帶著卡特琳娜游玩。另一方面,從現有的信息看,他應該關注的幾個矛盾點出奇的平靜。不管會不會突然爆發,清閑一刻是一刻。
不過游玩這計劃無法實現,索菲亞又習慣性湊熱鬧。都嫁為人婦了,還搞什么?他弄不懂。不僅是搞不懂,更有些可恨,這莫斯科公國大公夫人居然很有喧賓奪主的意思,一路上盡是她話最多,挨的劉氓最近。慢慢的,察覺她有時會透出傷感的神色,劉氓也平復怨氣。怎么說,這里曾是這位小公主的領地。
怨氣冰釋,氣氛也活躍起來,摩里亞是希臘文化的發祥地,各類古跡眾多,雖然有教會影響,各類神話還是流傳下來,他也算經歷一番希臘神話的原汁原味洗禮。
科林斯原本是十字軍公國,因為劉氓的擾動,很早就被東羅馬收復,不過地峽對面的雅典名義上還屬于十字軍貴族統治,實際上則屬于威尼斯共和國。這一地段的防御壓力本來不大,可劉氓信奉有備無患的理念,還是輪住五千名東羅馬國防軍。
感覺新組建軍隊已經辟除東羅馬統屬不明的弊端,可以順暢調用,他也就懶得再細細考察,跟著跳騰的索菲亞瀏覽起古跡。來到可以俯瞰城鎮的山頭下,山頂一座殘破卻宏偉的神廟遺址映入眼簾。
“陛下,您看到那精美的石柱了么?據說,前雅典有個雕刻匠人無意中發現一個草編的籃子,里面是一個來自科林斯的貧窮女孩僅有的家當,女孩已經悲慘的死去了。這個籃子被一塊屋頂的磚瓦覆蓋著,爵床葉在籃子周圍生長,雕刻匠人為這種迷人而簡單的組合所感動…”
聽著索菲亞動情描述,劉氓對藝術再白癡,也開始留意起這凄美的雕刻。不過他很快感到有些不對頭,教會取得統治地位后,這些前希臘和羅馬的神話傳說受到嚴重的壓制,即便偶爾聽到些民間傳說,這位曾經的公主,現在的大公夫人怎么會在公開場合大肆評述?不經意的觀察一下周圍元老和貴族,他們也是平靜而充滿興趣。
藝術,文藝,這難道就是前世所謂文藝復興的肇始?聯系到佛羅倫薩等地見到的事情,劉氓終于明白,潛流已經洶涌,只是他太淺薄,沒察覺到,或者忽略不見罷了。他不知道,歷史本該如此,還是受到他的影響,但他知道,想逆轉這潮流,遠比抵御奧斯曼侵襲困難。
他思索這近乎無解的命題的功夫,索菲亞肯能從他的神態中看出不妥,怯怯的停止敘述。他不想破壞氣氛,隨意問道:“這是什么神廟?”
“阿芙羅狄忒,也就是前希臘的愛神…。據說,神廟中高峰時曾有上千多才多藝的侍女供奉,貴族們要是想表達愛意…”索菲亞本來說的興致勃勃,很快發現,不僅劉氓黑了臉,隨行的神甫滿臉厭惡的畫十字,其他人也表情尷尬。
這是神殿還是ji院?劉氓總算對前希臘和羅馬的荒yin有了進一步了解。他也不廢話,命令道:“全拆了,石料用于修路,鋪設碼頭,一點痕跡也別留。”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