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辛根并不蠢。雖然對方只有1000輕騎兵,500重騎兵,跟自己的人數不成比例,他卻明白勝利的天平傾向何方。安撫好隊伍后,他假裝巡視隊列,帶著兩個侍從繞到隊伍后方默默觀察,他希望有奇跡出現。
他只能是絕望。片刻后,對方的黑色輕騎兵迅速啟動,慢跑到距離他們三百米左右,齊刷刷下馬,開弓放箭,整齊的猶如一人。而自己的隊伍竟然眼睜睜看著,搞不清楚他們要干什么。
黑壓壓的羽箭緊隨著噔一聲悶響撲過來,將前排的長矛手和弓手釤鐮下青草似的放到一片。一波羽箭方落,第二波又至,短短十幾秒,四五波羽箭落下。前排二三十米只剩下零零散散相互支撐的士兵。
隱約的哀嚎聲,終于驚醒剩下的農夫,陣列火山般轟一聲爆發,只不過巖漿不是奔流向前方,而是四處亂撞。呆呆看了會互相踐踏奪命而逃的農夫,見黑衣騎兵已經從新上馬,抽出彎刀,分開抄向兩翼,伯利辛根立刻催馬跑向后方營地。
奧爾加涅心中異常平靜,看著自己的士兵揮刀砍殺奔逃的農夫,腦海中竟閃現父親帶領勇士沖向塔塔人攔截部隊的場面。一樣的戰馬奔馳,一樣的沉默,一樣的血花飛濺,只是多了些雜亂,少了些決絕。
從伏爾加河一路廝殺到多瑙河畔,無數的身影倒下,包括撿起丈夫、父親彎刀和弓弩的妻子、孩子。松散的馬隊撞入一群擠在一起奔逃的農夫隊伍,幾個沒被砍倒的農夫轉著圈出現在馬側。
奧爾加涅下意識揮出手中彎刀。肩要緊,腕要松,不要使太大力氣,揮出就收。彎刀就像哥哥無聊中教授的一樣,劃出完美的弧線掠過一個人的脖頸。
奧爾加涅看不到自己造成的結果,戰馬撞翻前方的人沖到空闊處,她只覺得心里也空落落的。扭頭一看,近衛隊已經徹底散開,在人影中橫沖直撞,劉氓一頭金發和白色戰袍分外耀眼,她命令緊跟在身側的旗手:“發命令,十人隊,沿著森林邊緣回旋截擊?!?
旗手立刻邊高聲重復命令,邊有節奏的揮舞旗幟,百人隊的騎手也迅速做出回應。不過這命令已經沒有必要了,不知從哪里開始,四散奔逃的農夫一片片趴在地上高舉雙手,喧囂的林間空地慢慢安穩下來。
隨后漫長又短暫的下午奧爾加涅不知是如何度過的。有時她思路很清晰,發布命令沉穩精準,有時她又很糊涂,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在干些什么。
在一座小城鎮外兩公里處駐扎后,劉氓沒有進一步命令。看著有條不紊處理各項事務的士兵,奧爾加涅忽然感到很累,只想躲進帳篷好好睡一覺。可扎薩克顯然是因為被搶走指揮權報復她,作為副指揮,竟然沒給她搭帳篷。
看著扎薩克不懷好意的笑容,其他軍官假作無知的舉動,奧爾加涅絲毫不感到好笑,只想痛哭一場??蓭炻藞皂g的性格,父親固執的血脈還在起作用,她若無其事走向劉氓的大帳。
湯普森尊敬的施了個禮,施陶芬貝格眼神顯出些納悶,還是同樣施了禮。奧爾加涅勉強回禮,差不多是倉皇的溜進大帳,但她想撲進劉氓懷里的欲望突然升起,不過她沒能這么做。
那個金發男人正坐在可折疊的方桌旁跟小讓娜聊天,妮可乖乖的坐在角落里發呆。奧爾加涅記不清小讓娜和妮可是什么時候來的,她若無其事走到妮可身邊坐下,顫抖的身體卻立刻招來妮可溫暖的小手。
“亨利,我聽說你喜歡夜襲,今晚你會進攻么?帶上我好不好?”小讓娜已經沒了最初的傲慢,像個好奇的女孩,不過她旁若無人的姿態還是讓人不舒服。
劉氓到不在意這些,他今天心情超好。雖然隱約明白大讓娜允許她跟來的原因,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曾侄女,他還是抱著點寵溺的感情,就如對好久沒來的茜茜公主。
回頭看看有些怪異的奧爾加涅,他笑著說:“不去夜襲,我明天會先給他們考慮的時間,只要交出為首的,交出異端,他們可以活命,只是會失去對他們本就不重要的自由?!?
見小讓娜有些失望,劉氓繼續說:“如果只是戰斗,這些暴民并不難對付,而且他們戰斗的欲望也并不強烈,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麻煩的是那些不如意的小貴族,希望從我們手里奪取權力的商人和工匠,狂熱的異端,他們會思考,會煽動,會四處流竄作亂。我就是要告訴他們,在我的瓦本,依靠暴力獲取權力和幸福生活沒有機會?!?
小讓娜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嘆口氣說:“唉,你的軍隊要是去幫我父親該多好,可惜你的人太少了。”
看她傷感的樣子,劉氓納悶的問:“怎么?你們和西西里島的人還打得厲害么?沒聽你姑母提起么。”
“是啊,還在打,不過那些殘忍的家伙邀請阿拉貢國王兼領西西里島,我們是在跟他們的聯軍打…”
小讓娜又提起晚禱事件中西西里島居民殘殺法國人的事情,劉氓對此實在無語。既然想侵略,就要承擔失敗的后果,有什么可怨憤的。不過他還是安慰一番,表示會盡量支持羅伯特。說說著說著劉氓又想起琳奈,好奇的問起小讓娜長得像母親還是父親。小讓娜毫不介意,可這一說倒把劉氓說愣了。
原來小讓娜長的像外祖父,而她外祖父是西西里島一個傳統大首領的后代,娶了劉氓的一個姨母。這沒什么,關鍵是西西里島的居民竟然是維京人留下的后代,這個大首領家族弄不好跟琳奈家真是親戚…
想到琳奈這一陣可能正在戰船上飄蕩,伺機跟瑞典人、丹麥人或薩克森人對甲板,劉氓一時間癡了。小讓娜以為他困了,打個招呼,伸個懶腰,毫不客氣走進內帳,讓劉氓目瞪口呆。
回頭看看趴在妮可肩頭睡著的奧爾加涅,他默默走過去,接過她摟在懷里。奧爾加涅茫然抬起頭看了看,然后緊緊抱著他的腰,淚水沾濕他的衣襟。
朝陽并不為世間的苦難動容,依舊扯開夜色掩飾的悲傷。
控制這座小城鎮的是工匠聯合會,除了市民和附近的農夫,他們還雇傭一個旗隊的傭兵幫助守城。這次劉氓比較謹慎,一個小時做好攻擊準備后,又給他們一個小時考慮時間考慮。等了沒一會,城內沒人出來,北面到來了美因茨主教的聯絡官。
聯絡官是一名武裝神父,父親是法蘭克尼亞國王。對此劉氓倒是習以為常,這時候很多貴族子弟都將成為神職人員作為出人頭地的主要方式。
說是聯絡,劉氓用腳趾頭也能猜出這是美因茨主教派人來看自己對待暴民的態度,因此一個泛泛而談,一個隨意應付。說了一陣,了解到這個武裝神父參加了不少戰斗,劉氓讓手下拿過一把十字弓問道:“神父,你們在別處繳獲過這樣的十字弓么?知道暴民從哪里得來的么?”
昨天清理戰場時劉氓就發現了這種十字弓。這種弓結構簡單,沒有什么花紋裝飾,但弓臂是鋼片鍛造,弓身是旋削制作,發射機構件明顯是沖壓工藝。最關鍵的是,這些十字弓是逃跑的伯利辛根弄來的,整整一百把。
武裝神父略看看就點頭說:“見過,我們也繳獲不少,這種卑鄙的武器給我們帶來不小的傷亡。他們從哪弄來我們也不清楚,但這樣的弓很奇怪,我們從未見過…”
劉氓點點頭,不再多問,眼前卻閃過阿爾布雷西特那張老臉。
行啊,你偷著干,我就明著干,倒貼錢我也要支援巴伐利亞、奧地利和波蘭。劉氓正在那瞎盤算,城內終于有人喊話。不是別人,正是閩采爾。
劉氓一向喜歡氣勢奪人,或者說給自己樹立個光明正大的形象。這次他又帶著古納爾和幾個小弟“單騎闖關”。來到城下不足一百米處,看著閩采爾明顯滄桑的臉,劉氓嘆口氣說:“考慮好了么?”
閩采爾臉色一陣青白,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高聲說:“我們不需要考慮,正是你這個魔鬼將大家推入絕望的境地。昨天你一次就殺死八千無辜者,就讓我們的血加身你的罪孽,讓你在地獄中多些痛苦吧。我們的靈魂將因純潔升入天堂,進入我們在人間未曾實現的千禧國度。”
劉氓搖搖頭,笑著說:“純潔?千禧國度的確美好,可那需要真正純潔的靈魂。你們有誰敢說自己是純潔的?從秋天到現在我并沒有理會你們,就是想看看你們怎么建立千禧國度??墒悄銈優榱藵M足自己邪惡的欲望,搶劫教堂,凌辱修女,甚至劫掠跟你們一樣貧窮苦難的農夫,這就是你們純潔?立即投降,或者放出女人孩子,一刻鐘后我將燒毀整個城鎮?!?
劉氓說完,頭也不回離開城下?!吧渌浪?!”閩采爾大吼一聲,可城頭已經陷入騷亂,僅有七八只箭矢零散的飛出去。劉氓躲都不躲,依舊勻速離開,幾只箭矢亂七八糟釘在他馬后。
一刻鐘后,城內還是亂成一片,卻沒有一個人出城。劉氓不再廢話,幾十個燃燒罐隨著他一聲令下騰空飛起,四散落入并不大的小城,瞬間就將那里變成煉獄。
看著滾落城下的燃燒身影,倉皇逃出側城門的人群,劉氓忽然感到無聊。扭臉看看目瞪口呆的武裝神父和一臉興奮的小讓娜,他命令道:“追上去,反抗的全部殺死,投降的,除了女人孩子,去曼海姆的路上,每隔十米絞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