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氓沒有立即起程去波斯尼亞,先不說這裡的事務都要交代清楚,莫名其妙的煩心事也扎堆湊熱鬧。雅諾什?匈雅提本就穩重,也有指揮經驗,他略指點一番就趕往布加勒斯特,這不僅是順路,德古拉也必須見一面,最好還能見到西格蒙德。
他是黃昏出發的,可到了多瑙河邊,等隨行人員安置陣亡士兵遺體上船的功夫,幾艘船從上游駛來。這都是載重一二百噸的小型海船,沒懸掛旗幟,悶不做聲的只管往下游跑。
第一艘船駛過,劉氓沒看出名堂,找船長問了一下,才知道是法蘭西商船。他來了興趣,補給一部分由腓特烈自給,剩下的由西格蒙德和他提供,法蘭西人搞什麼?他們有這個自覺性麼?
“陛下,他們是給法蘭西貴族和騎士運送補給,啊…,像是普羅旺斯的葡萄酒,黑海的魚子醬,摩里亞的餐巾…”
船長是熱內亞人,不在海軍正規編制內,因此回答的很恭敬,聽語氣對此也不覺奇怪。可劉氓越聽越鬱結,一旁的近衛隊小百夫長更是目瞪口呆。
劉氓有理由鬱結,在黑海邊混了近半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魚子醬什麼味。亞美尼亞使者倒是送了一罐,他興顛顛的波蘭送一點,瓦本送一點,摩里亞送一點,阿基坦送一點,臨了自己屁也沒撈著。好麼,人家法蘭西人當軍用補給…
對小隊長臉上開始的不解,後來的憤恨和嘲弄,他也能理解。一開始他也以爲維京人都是大老粗,後來才發現,這些傢伙一個比一個摳門,都屬於外衣破了改內衣,內衣破了改襪子,襪子爛了改麻繩的傢伙。不過這些傢伙對金銀珠寶倒是不在乎。
想想,道理也簡單,這些傢伙的老家基本屬於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界,因此對生存必需品養成精打細算的習慣,也導致性格朝精細沉穩和熱情狂暴兩個極端發展。而這正是劉氓信任他們,他們也喜歡跟這位陛下的主要原因。
這事情…,法蘭西人麼…,鬱結一會也就算了,反正不少“軍用物資”都是他的領地生產,可隨後一艘船他必須管了。他的聽力非常好,當船隻經過時,聽到女人的哭聲,還不是一兩個。攔下一問,好麼,是商人購買的戰利品…
難道在這個世界呆的越久,就越無法容忍這個世界的規則麼?他搞不懂,不過一年多前,在西西里島,他還可以笑著放運奴船離去,此刻卻無法釋懷。
四艘船被攔下,得知阻攔的是黃鬍子,商隊主管先是卑微的獻上過路稅,劉氓沒吭聲。主管又暗示這是法蘭西某男爵的船隊,扣留就是侵犯男爵財產,劉氓還沒吭聲。最後,主管更隱晦的表示商隊是意大利某個爲瓦本皇室服務的家族幹活。劉氓吭聲了,命令舒斯特留下,把所有女人中有找到家人有希望的留在瓦拉幾亞,沒希望的送往摩尼亞,自己順便休假。
搶劫商人一直是貴族傳統,雖然近幾年少見了,商隊還是選擇妥協。但這不能改變劉氓的心情,至少他認爲,至少這些人的悲劇是他造成的。他抄起基本忘卻的盾牌,默默看了一會,然後黑著臉過河,黑著臉繼續趕路。
“亨利,你不是一直在努力麼?也許不久的將來大家都能過上好生活…”鮑西亞也很憤怒,雖然不知道兩人憤怒的原因不盡相同,還是想安慰一下,但這話顯然連自己也騙不過。她的努力也不算白費,劉氓還是給了她一個笑容,雖然很勉強。
劉氓的忘卻能力同樣強悍,沒到阿馬拉,這件事就被掩蓋在心底的塵埃中,也許會因某個原因被觸動,卻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德古拉一旦煥發激情,理政能力可圈可點,加上瓦拉幾亞人本身就留有濃郁的遊牧特色,因此恢復能力還是很強的。在阿馬拉休息到天亮,重新上路後欣欣向榮的景色多少改變了劉氓的心情。與之相對應,各方傳來的消息也算不錯。
他離開科賈拉克後不久,匈雅提佯裝收拾營地安排防禦,卻在黃昏時分發動攻擊,一舉攻破奧斯曼人依託舊有工事臨時組織的防禦線。這也就罷了,匈雅提領會力極高,按照他所說的不確定性原則,摧毀主要地段的工事後突然回撤,給奧斯曼人留了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防衛帶。
奧斯曼人要是捨不得,好,在運動中不斷消耗你的有生力量;毅然捨棄,也好,進抵康斯坦察、梅吉迪亞、切爾納沃德三點組成的直線防禦帶不用費力氣了,還可任意選擇攻擊點。
多瑙河那邊,劉氓不知道聯軍有什麼協議,反正小腓特烈指揮自己的騎士和所有步兵繼續沿河前進,攻取渡口城鎮,法蘭西人則帶著自己的騎士和所有輕騎兵外線出擊,在保證補給供應和交流的基礎上,平行向南突破。這是他上次尼科波爾戰役設想過的戰術,雖然沒什麼稀罕,除了速度按慢點,似乎也沒什麼重大缺陷,保加爾人幾次突襲未果就是明證。
阿馬拉距離布加勒斯特不過百餘公里,瓦拉幾亞地勢平坦,他們黃昏時就到達目的地。剛到城門口,德古拉就帶著幾個侍從迎上來,已經春風般的面容讓劉氓心裡也溫暖不少。
兩人都不是什麼客套人,直接並馬進城。走了沒幾步,德古拉笑著說:“陛下,您來的正好,剛纔羅斯使者到達了。”
羅斯使者?劉氓一愣,沒見通報啊。他扭頭看看車窗邊的鮑西亞,得到一個無辜的表情。
德古拉顯然不想讓他誤會,接著說:“陛下,是有些奇怪,使者是經過特蘭西瓦尼亞到這裡的,很突然,但讓娜女公爵似乎不感到意外,還說讓使者在這裡等陛下。”
搞什麼東東,劉氓倒是沒感到惱火,只是有些鬱悶。來到公爵府,也就是前總督府門前,他更鬱悶,院子裡停著幾輛馬車,其中一輛赫然裝飾著雙頭鷹紋章,不過在雙頭鷹中間又加了個屠龍騎士徽標而已。
小子,你狠,上次羅蒙諾索夫還一字未提呢。劉氓在心底嘟囔一句,卻說不上是個什麼心情。要是真考究一下,至少目前爲止,他這個雙頭鷹紋章才叫做名不正言不順呢。不過上次伊凡求援的國書讓他現在還鬱悶,也讓他上樓時帶了沒理找三分的氣勢。
跟著德古拉走進一間奢華的大客廳,唧唧咕咕的法蘭西宮廷用語又讓他無可奈何至於帶了點惱火。來我的地盤,難道就不能說條頓語?看人家羅蒙諾索夫多懂事。見大讓娜不遠處的使者是個瑟縮的小老頭,他更來氣,也不用侍從安排,抄了把椅子,徑直在大讓娜身邊坐下。
在特爾戈維什泰,伊麗莎白溫和靜雅的態度;簡約,意味幽然情感真摯的寬慰,對他擺拖失去孩子等原因造成的陰影起到很大作用。至少他感覺到,讓本已久遠的記憶淡忘,毫無戒心的交流時下觀感,似親情又似友情的味道像是陳釀的葡萄酒,很有些陶然的滋味。
這原因,加上他不待見那幫東羅馬貴族派頭的羅斯男女,乾脆跟德古拉夫婦聊起戰局和自己的疑惑,偶爾問一下瓦拉幾亞貴族情緒和各項事務。他權當是釋放心情,德古拉夫婦可沒他這旁若無人的氣魄,只能是尷尬的應付。
大讓娜超級無奈,哭笑不得,咳嗽幾聲無用,只好自顧自衝著他的後腦勺說:“我們羅馬人民的皇帝,這位是東羅馬教會羅斯牧首區的牧首瓦西安神僕,他代表所有羅斯人的大公,弗拉基米爾大公,莫斯科公國的亞歷山德羅,從遙遠的莫斯科來到這裡,感謝陛下對羅斯聖戰的支持…”
羅馬人民的皇帝…,我的大讓娜真會說話,可伊凡算是哪門子神聖(弗拉基米爾)大公?稱號可是買來的。劉氓明知道自己不像話,可就是彆著不回頭。伊麗莎白見不是個事,也給他使了眼色,還是沒用。
大讓娜越說越沒勁,正想不顧形象把他扯過來算了,一個聲音響起:“我們羅馬人民的皇帝,帕里奧戈羅斯陛下曾經說過,如果帝國的光榮能恢復,雄鷹不必悵然兩望。弗拉基米爾大公使用雙頭鷹做徽章,只是想告訴陛下,羅斯也屬於羅馬帝國。”
咦…,這聲音很熟悉麼,劉氓回頭一看,呆住了,居然是索菲亞。她坐在大讓娜身邊,剛纔蒙著面紗,讓他以爲是某個女士或侍女,加上她庸俗華麗的金黃色織金外衣,根本就沒留意。
這會她除去了面紗,可以看出,身材高挑不少,臉型也飽滿一些,充滿讓人迷醉的青春氣息,對現在生活很滿意的樣子。跟著小女孩的確有過些許曖昧,但那是小女孩孤獨無助情況下的自然反應,他沒在意。現在小女孩終於延循歷史舊有軌跡嫁給一個蠻荒之地的老頭子,居然幸福起來了,難免讓他不太舒坦。
再看看大讓娜一如既往的雍容平靜,鮑西亞擺明了看笑話的古怪眼神,他沒了脾氣,哼哼道:“東羅馬帝國不用說了,有機會你去摩里亞看看,那裡很好。至於羅斯屬於哪個帝國我不管,不屬於元帝國就行。”
他這話怎麼聽都不對味,但索菲亞顯然長進了,面色不動,依舊端莊的說:“感謝陛下做的一切,卡特琳娜…,嗯,卡特琳娜姐姐經常給我們寫信,我父親也在摩里亞定居了。我相信,叔叔也會爲陛下的仁慈高興的。至於羅斯,任何感激之言都顯蒼白。我們都知道,要是沒有陛下和波蘭立陶宛王國無私的支援,數不盡的基督徒就只能在異教徒的戰刀下呻吟…”
兩件事都不用說,一個的得到無法估量好處的是我,一個不過是讓自家人少流血罷了,這種事說不上是誰幫誰,波蘭立陶宛也懂這個道理。
瞎想歸瞎想,看樣子小丫頭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劉氓心中的彆扭也就消散,點點頭說:“不用說了,抵禦異教徒入侵是任何一個教徒的責任。伊凡大公是一位睿智的君主,我很欽佩。冬天那一仗換做我來指揮,我不認爲能比伊凡大公做得更好。”
聽到他的話,索菲亞有點似笑非笑的意思,很古怪。但他沒介意,不等索菲亞表態,他繼續說:“王后和牧首來這裡做客,我感到非常榮幸,我想讓娜女公爵和德古拉伯爵夫婦也是如此,希望各位…”
見他沒本事還想來客套,大讓娜等人都憋著笑,而索菲亞顯然也沒有客人的自覺性,先lou出無奈的笑意,然後又顯得有些失落,最後,見他是在憋不出個所以然,大方的說:“我們睿智的陛下,我就直接表lou來意吧,我們需要支援,更多的支援。”
劉氓嘴裡發苦,這事鬧的,沾上就甩不掉了。最近求援都不帶客氣的了,這王后親自跑來,會撐個什麼樣的口袋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