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清晨,布魯塞爾以南近二十公里處。凄冷秋雨在后半夜才停歇,此時,晨光為荒野疏林籠上一層薄衫,讓鳥雀以為天‘色’尚早,未用婉轉叫聲驚擾寂靜。向布魯塞爾方向望去,舒緩丘陵大多喬木密布,絨絨地毯般草地直達天邊,滿目微黃綠意。在這綠意中,一條南北向的土路格外晃眼,路盡頭,天光中,隱約能看到微微泛黑的屋頂輪廓,似乎是一座小鎮,但沒有炊煙,沒有絲毫活泛跡象。
劉氓不喜歡這寂靜,看了半天,甚至因視覺疲勞產生恍惚和暈眩感。
放棄徒勞的張望,他返回背后稀疏樹林。不遠處,‘侍’從和軍官或站或立,有的在折疊桌旁根據斥候回報的信息標注地圖,有的在壓著嗓音談論,問甕聲沉悶中顯出些詭異。再往后,林木空隙幾乎被黑森身影填滿,倒像是樹林原本生長在黑‘色’泥淖中,戰馬不安倒動蹄子的聲音則是風過樹梢。
聽見腳步聲,約瑟夫從折疊桌旁站起來轉身說:“陛下,那慕爾伯爵屬下提供的情報基本準確,但凌晨時分莫寧頓伯爵所屬驃騎兵兵團從根特南下,不清楚目前具體位置。”
英格蘭軍隊是分成兩支,莫寧頓伯爵率領一支,放回不久的曼斯菲爾德男爵一支,加上后勤和附屬兵種都達到兩萬人。安特衛普還有戰艦上附屬步兵組成的軍隊,具體數目不詳。
蒂利伯爵退守布魯塞爾后,曼斯菲爾德男爵全軍和莫寧頓伯爵步兵迅速趕到,隨即開始攻城。因市民暴動,英格蘭軍隊曾一度攻入城池,蒂利伯爵軍隊雖然奮力將其逐出,并控制城內局面,所遭受的損失讓他難以堅持。
不到兩天時間疾行近二百公里,雖然一路沒有戰斗,劉氓對自己騎兵行軍速度非常滿意,應該說,趕得上‘門’g古騎兵日八十公里的推進速度了。可趕到是一回事,解圍是另一回事。
他原本是想先期到達,在那慕爾和各主教區步兵支援下迅速解除布魯塞爾遭受圍困,待近衛步兵抵達后擊潰或殲滅英軍。
可英格蘭這一下力氣,不僅之前頑抗的弗蘭德和阿爾土瓦根特、布魯日、伊普雷、里爾、杜埃各城打了‘雞’血,埃諾和布拉邦特許多城鎮也蠢蠢‘玉’動,那慕爾和各主教區原本不多的兵力不用指望了。
說實話,這些城鎮的舉動讓他感到不解。你們幕后老大法蘭西都在一周內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英格蘭算什么?就算這次英格蘭能贏,德意志已經站起來,以后你們不魂了?
經那慕爾伯爵等人解釋,他才約莫‘弄’清緣由。這些城邦主要是大金主‘操’縱,而這些大金主跟北方聯盟利益已經密不可分,被帝國統治,必然遭受重大損失。另一方面,這些人很多資產在摩洛哥等地,抱著某種投機心理。再有,他們用于對抗帝國的主要是前日內瓦居民,薩克森逃來的路德信徒,法蘭西逃難至此的雨格諾信徒,以及英格蘭國教驅逐出來的加爾文信徒,所謂死的是別人,不心疼。
不管怎樣,他現在面對手頭只有騎兵局面。單一兵種的弊端不言自明,各方對他的騎兵機動突襲戰術了解不可謂不深,也不可能沒有任何有效應對手段。最后,近二百公里路不是開玩笑,不僅人困馬乏,蹄鐵、鞍具等損耗也能及時補充。
他沉思功夫,有幾名斥候返回。匯總后,約瑟夫過來說:“陛下,莫寧頓伯爵的騎兵繼續向南,已經超越我們所在位置,步兵也拔營向這里移動,曼斯菲爾德男爵軍隊沒有移動跡象,但開始做戰斗準備。他們應該得知陛下到來。”
劉氓沉‘吟’未語,格布哈特在一邊說:“陛下,我認為不應貿然進攻,主力還是返回沙勒羅瓦或那慕爾,這里留下兩千骷髏騎兵試探既可。還有,康布雷伯爵和盧森堡伯爵中午就能抵達沙勒羅瓦。”
笑笑,劉氓回應:“我們總共不到七千人,再分兵就太虛弱了,這是英格蘭人,不是法蘭西。至于兩位伯爵的軍隊,加起來才一萬,還不知道是幫手還是累贅。”
格布哈特不再爭辯,一旁骷髏騎兵副兵團長提醒:“陛下,從前方不遠處開始,英格蘭人和各城邦軍隊設置了很多堅固據點,雖然每處只有幾十人,不僅會影響我們行進,更會讓我們的行動喪失突然‘性’。”
這提醒很到位,劉氓開始猶豫。是啊,一方面,正如他所說會喪失突然‘性’,另一方面,對方既然能設置這么多據點,會不會在道路上做手腳?
他還沒想清楚,前方傳來隱約槍聲,沒一會,一個骷髏騎兵斥候小隊奔回來。五人中兩個負傷,其余也中彈,但沒有擊穿披風,備用馬匹全部損失。他們還帶回一個人,見模樣像是蒂利伯爵手下的傭兵,他立刻走過去。
這傭兵肩膀和小‘腿’中彈,看起來很硬氣,包扎傷口時一聲沒吭,但看到他那黃胡子到開始緊張,半天才結結巴巴說:“陛下…,伯爵…。嗯,城內還剩兩千多人,伯爵有信心…”
看到他眼中的猶豫,劉氓拍拍他肩頭,扭臉命令:“骷髏騎兵以兵團為單位,橫向間隔五百米出發,向東繞行十里,攻擊布魯塞爾東面曼斯菲爾德男爵軍隊。剩余一個兵團保護輜重隊,近衛隊和騎士團跟我走。”
面對鋪天蓋地的骷髏騎兵,英格蘭人設置的據點毫無抵抗能力,不到一個小時,大軍拔除十余個據點,行進到布魯塞爾東南近十余公里處。這里有一座幾十棟房屋的小鎮,見其中有布防痕跡,劉氓命令骷髏騎兵繼續向東繞,自己帶隊散開撲上去。
小鎮一直沒動靜,等他們奔行至鎮前一百碼左右,外沿一棟房屋敞開的屋‘門’紅光一閃,一股白煙奔涌而出。劉氓都沒來得及反應,身周就乒乓作響,左手還傳來戰馬悲鳴和重物落地聲。
霰彈,距離太遠,打不穿披風。念頭閃過,轟隆聲撲面而來,小鎮很快淹沒在白霧中。百碼距離容不得思考,甚至連感官都因沖鋒暫時喪失。跟法蘭西差不多,此地郊外房屋主要是木架構泥灰墻壁。眨眼間沖到一棟房屋前,他膝蓋輕觸戰馬肩側,手中騎槍刺中房屋左側的立柱,斜掛著就撞過去。等他從鋪天蓋地的茅草和泥灰中掙脫出來,房屋已經半塌。
錯眼見幾個灰頭土臉的人聚集在火炮旁發呆,他掉轉馬頭撞進房屋,拔劍就砍。砍翻兩人,火炮另一面的不湊手,他橫過戰馬刺倒一人,等刺第二個,這人卻本能的雙手抓住劍鋒。
他遲遲未能‘抽’回杜朗達爾。這是個‘女’人,約二十歲,睫‘毛’上滿是灰土,讓湛藍雙目中茫然的恐懼分外刺眼。呆了片刻,‘女’人劇烈的顫抖順著劍刃傳達手心,又順著臂膀直達心扉。腦袋翁一聲,他‘抽’回寶劍,催馬撞出去。
劈砍聲已經零落,近衛隊員和騎士團員正沖出小鎮列隊,背后房屋幾乎沒有完整的。戰馬趔趄一下,他低頭一看,是一具尸體,半大男孩,由肩頭至腰部被斜著一劍劈開,內臟還輕輕蠕動,冒著淡淡熱氣。
“怎么回事?”沖出鎮外,他沖來到身邊的約瑟夫喊道。
約瑟夫面罩縫隙冒著熱氣,伸手嘩啦掀起面罩,茫然的回頭看了半天,這才嘟囔:“陛下,什么?”
“怎么都是‘女’人孩子?”劉氓又問。
這次茫然更久,約瑟夫才算搞清楚,隨口說:“應該是加爾文異端,那慕爾伯爵曾無意間提起,說他們往往以家庭為單位頑抗,不死不休。”
應該是絕望了。劉氓搖搖頭頭,命令繼續前進。向東北方行進不到一公里,左手密麻麻一片驃騎兵從樹林中涌出來。這次他命令都沒發布,打頭沖過去。
這是曼斯菲爾德軍一個‘胸’甲騎兵團,其中還有百余貴族和騎士。對于打熱的近衛隊員和騎士團員來說,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一刻鐘多點就盡數滾落馬下。劉氓也在酣暢的,真正的廝殺中得到平靜。
剛打掃完戰場,還沒來得及詢問俘虜,前方傳回消息。那慕爾伯爵的情報不準。骷髏騎兵抵達后才發現,曼斯菲爾德男爵軍隊不是兩萬,而是至少三萬,只是一半兵力隱蔽在布魯塞爾東北方,此時已南下,騎兵正與他的骷髏騎兵魂戰。同時,莫寧頓伯爵軍隊已經趕到他們后方。
“陛下,這明顯是個圈套,可能是等我們與現有軍隊陷入膠著后突然從側后攻擊。得知陛下只帶著騎兵趕來,他們才臨時打算合圍。”聽完聯絡官匯報,格布哈特立即說道。
合圍個屁,要是舍棄布魯塞爾,他們只能白白損失騎兵。這念頭很快被另一個念頭替代。即便臨時改變計劃,也要明確的情報才行。事先沒有給那慕爾伯爵等人打招呼,在沙勒羅瓦也不過稍作停留,并封鎖了消息,他們如何得知情況?
這會容不得猶豫,劉氓命令到:“立即派人過去,留下兩個兵團骷髏騎兵應對曼斯菲爾德男爵騎兵,邊打邊向列日方向轉進,其余的撤回來,我們向西走。”
一個小時后,劉氓抵達布魯塞爾正南方十余公里處。又是一座小鎮,大軍毫不遲疑漫過去。命令清點損失,整理裝備,等待輜重隊,劉氓隨口問:“這小鎮有稱呼么?”
幕僚團對布魯塞爾周邊城鎮和要地早已做過標注,一名‘侍’從低頭看看地圖,很快回答:“陛下,這座小鎮在城南主要道路上,叫瓦特落鎮。”
這名‘侍’從話音剛落,南面又跑回斥候,莫寧頓伯爵的騎兵團趕來了。
“‘抽’一個兵團骷髏騎兵先行去布魯塞爾,讓蒂利伯爵準備迎接我們入城。要是有條件,擾‘亂’對方步兵陣地。其他人跟我干掉莫寧頓伯爵騎兵。”
再次發布命令。說完,他腦中一閃,扭臉看剛才回答問題的‘侍’從,記憶深處又冒出另一個地名:滑鐵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