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備韃靼人偷襲,不遠處小鎮路口燃著篝火,一名身著厚厚羊皮大衣的國民兵扛著長矛來回走動,也許是恪盡職守,也許是驅除寒意劉氓已經看了他很久,心頭忽冷忽熱,與他這注視一樣沒著沒落。戰馬不安的倒動一下前蹄,引得他身旁四匹拉車的駿馬也低聲嘶鳴。他微微顫抖一下,仿佛這才發現手中攥著轅馬的馬轡,恍然回頭注視車窗。?
馬燈昏黃的光芒將兩個人影印在淺s?窗簾上,其中一個很淡,輕輕晃動,似乎在不安的張望,另一個很明顯,低著頭,一動不動。有些記憶涌入腦海,很零散,很模糊,遠比這朦朧燈光和虛浮人影飄渺。周圍的羅斯騎士衣甲鮮明,鱗甲在黑暗中依舊閃爍亮光,襯得他們雕塑般面容愈發森然。劉氓覺得他們該有些舉動打破這讓自己茫然無措的寂靜,可他們沒有,一如剛才看清他容貌后的平靜。?
這沉寂比陰涼的夜風更沁人骨髓,當他的意識也隨著不斷沉降的心模糊,嬰兒的咿呀哭聲掃去周圍陰霾。不少騎士都不自覺活動一下身體,御手也茫然看看他。他回視一眼,終于松開轡頭,倒回車旁。側窗上人影晃動片刻,車m?n吱呀開啟,晚宴上見過的nv人低頭下車,默默走到路邊。?
這平靜給他增添勇氣,他慢慢下馬,跟過去,但在她側后幾步,還是站住。?
沉默一會,nv人慢慢轉身,看著他,平靜的說:“我就是狄安娜,也是伊萬。”?
劉氓腦中翁一聲,瞳孔驟然放大,卻無法分辨正好迎著車上燈光的容顏,似乎這容顏m?ng著久遠的m?霧。半響,耳畔只響起奧地利森林中模糊的渡鴉鳴叫。他下意識momoxiong口,卻想起,那封信早已不知去向。?
“我以為你知道。至少,知道我是莫斯科公爵的nv兒。羅m?ng諾索夫回來,什么也沒說,索菲亞在斯圖加特呆了那么久,什么也沒提起。直到卡特琳娜托我打聽牛渡口公國的狄安娜,我才知道,你沒有忘記我,只是當時我的發音不標準。”?
狄安娜語氣依舊平靜,仿佛這些話在心中重復太久,已經厭倦。莫斯科,牛渡口。劉氓忽然想笑。也許不是狄安娜發音不標準,而是他根本沒去深思莫斯科的含義。?
他沒有回應,狄安娜看他許久,眼中略有bo動,繼續說:“你還能記得當年卑微的nv奴,我很感ji。但你今晚沒必要追我,當年你沒必要給我什么承諾,我也不需要什么承諾。現在,你變了,我很高興。而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有了孩子,一切都該被忘記,不是么?就像我已跟當年完全不同。”?
說完,狄安娜笑笑,向馬車走去。劉氓一直處于恍惚狀態,但還是一把抓住的她的手,細細看她的臉。半天,這張臉終于不再陌生,那苦難浸泡出的憂郁似乎跟當年沒什么不同。要說有,那就是苦難已陳釀成習慣。?
“我們的陛下,您還有什么要說的么?”狄安娜問到。?
劉氓又感到些憋悶,想說些什么,思維已經遲滯。狄安娜笑著搖搖頭,輕輕掙脫他的手,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嘆口氣說:“其實我很幸運,你并不知道我是誰,依舊給了羅斯人無si的幫助,現在,更成為我們唯一的依靠。但我希望,你不要因這件事對羅斯人改變看法。而我要為羅斯人負責,要為孩子負責,也不希望這件事改變什么。”?
劉氓依舊沒有回應,狄安娜走上前對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臂膀,又說:“可能我沒說清。孩子是我的,雖然身世離奇,出身仍舊高貴,也得到重臣的認可。索菲亞心里只有你,是我害了她,但我希望你能對她好點,哪怕并不喜歡她。另外,我的身份只有少數臣子知道,你也不要覺得卡特琳娜欺騙你。”?
向南邊看了一會,狄安娜接著說:“索菲亞在那邊等了很久,天已經快亮了,你們早些回去,我也要趕路。嗯,北部的防務索菲亞可以做主,就拜托你了。我難以說什么感謝的話,但羅斯人會以被黃胡子的光輝照耀過為榮。”?
劉氓再無任何動作,默默看著她上車,看著車隊啟動,看著他們繞過小鎮遠去,隨后繼續關注那位等車隊過去很久才直起身撓頭的國民兵。?
這應該是平民,還是小鎮的某個主管,或者是領主仆役。這片土地太遼闊,苦難太深重,在制度發生根本改變前,他們只能實行農奴制,明知落后,卻只能如此。即便這樣,他們仍造就一個龐大帝國。難道說,苦難興邦不是托詞?落后才是國家興起的根本動力?細想他前世的強國,莫不如此。如果他出手干預,讓羅斯人提前走上安定生活,那帝國是不是也就失去擴張力??
他就這么站著胡思lu?n想,直到東方天幕透亮,索菲亞無法再忍耐,來到身旁。?
“回去么?”打開車m?n,索菲亞探身問了一句,很像***招呼貪玩的哥哥回家。?
回去,我能回哪去?心里這么想,他還是挪動僵直身體,慢慢上車。溫暖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愜意的芬芳甚至讓他有些昏沉。索菲亞清亮的黑s?眼眸毫無雜質,沒讓他感到絲毫不安。?
馬車輕輕晃動,偶爾有明顯的顛簸,就這么靜靜看著他,等車頂懸掛的馬燈不再起作用,索菲亞才燦然一笑,低聲說:“你真是糊涂的可愛。”?
是么?難得糊涂。他只感到疲倦,對索菲亞的打趣沒什么反應。索菲亞也不介意,繼續說:“那時我心里充滿怨恨,只想著如何報復你。可真正見到伊萬,也就是她,我真是吃驚不小。很快就得知她曾經是你的nv奴,我又覺得命運真是不可思議。”?
回憶片刻,像是覺得說這些無聊,索菲亞轉而問:“你這傷心絕望的樣子很有意思,嗯,是因為她背叛你么?”?
傷心絕望?不至于吧?他遲滯的思維終于運轉,像是傷疤被徹底揭開,反而舒暢許多。笑笑,他答道:“這哪能說是背叛。是我對不起她,而不是她對不起我。你說得對,我太糊涂,讓她受了太多苦。”?
索菲亞又偏著臉看他一會,笑得更燦爛。等笑容淡化,搖著頭說:“你早就知道又怎么樣?你們的距離太遙遠。那時你剛剛繼承一無所有的瓦本,她面對殘敗的羅斯。羅斯對nv人繼承爵位并沒有限制,可她只能假扮男人,而且是兇狠可怕的男人,這才能讓不起眼的公國慢慢在仇恨與瘋狂中崛起。不過,她一直很感ji你。說是因為盜取你叫做日記的東西,這才讓公國處處占據優勢…”?
他那還記得當年寫過什么,不外乎前世那點零碎而已。是對苦難的可怕承受力早就羅斯,不需要他妄加干涉。?
一個有心聊聊,一個漫不經心,索菲亞終于惱火,打住話題,無奈的說:“你真是個怪人。在這件事上,你從頭到尾就沒什么錯。當年她是你的nv奴,對她做什么是你的權利,而她背叛你才不可原諒。現在,作為盟友,你已經付出太多,又有什么可愧疚的?再說,愧疚有用么?卡特琳娜,還有…,嗯,沒法說你,該珍惜的太多…”?
劉氓無意反駁,也不想改變心態。既然錯了,那就要承擔,哪怕這錯誤難以彌補,哪怕這錯誤仍在延續,唯獨不能讓錯誤成為忘卻的借口。?
索菲亞依舊絮叨雜事,意圖探究他對這事的真實感受和之后想法,他只是哼哈,腦海中時而飄過當年模糊地記憶,時而顯現狄安娜剛才平靜的眼神,他不清楚這件事到底是結束,還是剛剛開始。茫然看著車窗外殘冬與意錯雜的f?i沃田野,他感覺,自己似乎從未認真關注過這片土地。?
很快回到基輔,他借口休息辭別索菲亞,卻一頭扎進海德維格的臥室。羅斯人的事情,沒人向這位bo蘭nv國王多嘴。她這些天實在累了,睡得正香,被驚醒后,滿眼的詫異。他什么也不說,抱住她的胳膊,伏在chu?ng沿,盡情呼吸慵懶的芬芳。?
“怎么了?”憐愛的撫n?ng一會他的頭發,海德維格好奇的問道。?
“想你了,你實在太美,哪怕一晚不見也難以忍受。”?
他這話可以說出自內府,但夜的概念不同。海德維格雖感到甜蜜,實在難以理解。但她也不想說什么,同樣默默體味這難得,很快也將結束的甜蜜。?
連續幾天,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他平靜的關注戰報,與眾人討論應對措施,還chou出時間與海德維格和索菲亞閑聊游玩,雖分析的依據不同,兩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戰局不會因他的愿望平靜。已經跟奧斯曼人徹底對立,金帳汗國也不再遮遮掩掩,除利用高加索南部薩拉遜人與亞美尼亞、格魯吉亞等地矛盾搶占地盤,也開始派兵強力進入,甚至跟特拉布松帝國有了聯系,使奧斯曼和埃及帝國聯軍陷入多線受敵狀態。?
而黑海,金帳汗國艦隊具體情況無法知曉,但迅速壯大可以確定,克勞迪婭艦隊返回地中海,琳奈新遭大敗,黑海艦隊要屏蔽第伯聶河流域,形勢已經很不樂觀。發愁之余,他甚至想,為何之前不能聽從馬赫蘇德的勸告,提前與奧斯曼結成聯盟?一場戰爭途耗實力,造成現在困局。?
必須要尋求突破,必須讓對方招架。這是弱勢,防守一方的無奈和必須。至少,他不能眼看著戰爭一步步吞噬腳下土地,在他看來已經不同的土地。。.。?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