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軍很會總結經驗。損失千余突擊兵后,未再嘗試攻擊這處缺口,而是又選擇四處城墻薄弱段,連夜炮擊。十五日晨,每處三千,共計一萬五千兵力同時突入城垣。劉氓的機動防御策略起到作用,集中兵力吃掉兩股敵軍,可他兵力不足的劣勢也顯‘露’無疑。中午時分,另三股英軍趁機占據缺口旁街區,其中一股還在加爾文異端接應下觸及城池核心地帶。
蒂利伯爵傭兵占據重要街區依托房屋阻擊,所有騎兵退居第二防線,殘酷的,比拼消耗的巷戰似乎不可避免。
“陛下,城南這片街區街道狹窄,英格蘭軍隊很分散,雖然不易進攻,我個人覺得的,可以考慮用火。”
相比城內喧擾,公爵府邸內幕僚團辦公的大廳沉寂一片。劉氓是在戰線相對穩定后跟蒂利伯爵一同回來的,感覺他一路都在思索,沒想到是這么個主意。
劉氓點點頭,卻只是默默擦拭鎧甲上的血跡,沒有回應。
格布哈特比他們早一些回來,對當前局面考慮更久,思索一會,認真說:“陛下,我認為伯爵的話有道理。我相信威廉?退爾正在趕來,那我們需要的就是時間。城南陷落對我們威脅太大,哪里大多是木板房,現在又刮北風,放火,效果會很好。而且,等火熄滅,那片地域就更利于使用騎兵。當然,陛下是仁慈的,那我們可以現在通知他們,讓他們在日落前撤離。”
劉氓笑起來。這招比較滑頭,聽起來卻很有道理。
含有刻意成分,劉氓未限制埃斯特羅娜自由,甚至對這種軍事討論也不在意她一邊旁聽。而她顯然對這計劃很不安,感覺劉氓像是要做決定,搶著說:“表哥,你的近衛步兵短期內很難趕來。”
劉氓等的就是這個,轉過身,平靜看著她。
也不過片刻尷尬和猶豫,埃斯特羅娜似乎有了打算,也平靜下來,低聲說:“表哥,你的近衛步兵已經被困在康布雷。途徑城下時,我們提供了有毒的食物和飲水,多數馬匹中毒,士兵也是如此。隨后,弗蘭德各城組織的傭兵在英格蘭人指揮下將他們圍在城下。當然,這些兵力不夠,法蘭西查理留在阿爾土瓦的兵力也有參與。”
聽到這番話,蒂利伯爵等人都是臉‘色’鐵青。劉氓看了埃斯特羅娜許久,卻沒回應,轉而面向自己的將領說:“清點繳獲的武器,選擇重要地段堅固樓房改造成壁壘。告訴市民,日落前必須全部撤離,否則沒人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一下午城內都異常紛‘亂’,可跟入夜后相比,又不算什么。
先是城南大火。英格蘭人相信黃胡子說到做到,全部撤離,可不少加爾文異端不相信,給大火加上無謂的凄涼注腳。
隨后,城北喧囂一片。囿于歐洲人惰‘性’思維,城北防御最薄弱,等英格蘭兩位指揮官反應過來,得出黃胡子要向北突圍的結論,再不顧昏黑派兵去堵截,黃胡子約一千骷髏騎兵又順著打開的缺口返回。
兩支軍隊兩套指揮系統,談不上高效,只能徒增魂‘亂’。而他們又要顧及城內,等傳令官匯報的消息可以歸結出明確輪廓,城北幾公里外渡口處不停歇的巨響和通天大火已說明一切。
這樣圍不住黃胡子。
英格蘭方面迅速得出結論,并命令入城軍隊開始順著城墻向主要城‘門’靠攏,以便依托城墻困死黃胡子,這正是黃胡子多年前在意大利玩過的把戲。沒有巷戰經驗,沒有夜戰經驗,入城軍隊付出很大傷亡,在城外支援下才勉強控制兩座城‘門’,其余的只能靠城外封堵。
可不管英格蘭人怎么想,劉氓自己清楚,只要利用人海戰術繼續蠶食,無論是補給損失一半還是士兵損失一半,英格蘭人能笑到最后,而且不需要太長時間。長途奔襲至此,一天惡戰,沒有足夠的休整時間,他剩下的士兵已經疲憊到極點,拼的是意志力,而這并不是他所愿。
蒂利伯爵等人已經幾次提到突圍。那意思很明白,讓他突圍出去,剩下的步兵體面投降。可這樣一來,他這行動有何意義?
希望就在剛才突出去的幾名信使身上,而他能做的就是盡量爭取時間。劉氓感覺從未魂的如此憋屈。
給英格蘭人留時間就是減少自己反應時間,他讓近衛軍抓緊時間休息,蒂利伯爵傭兵則在有經驗軍官帶領下對城內英軍發動夜襲。他的鎧甲已經殘損不堪,疲憊也不比任何人少,折騰到午夜,不需要人勸說,默默回到府邸。
雖然依舊拘謹,小家伙的母親也算是適應新的身份,正侯在客廳桌旁,晚餐依舊冒著熱氣,不知熱了幾遍。這是溫馨,哪怕陌生,劉氓依舊用笑意致謝。
埃斯特羅娜則‘陰’著臉坐在沙發上。這是怒火,劉氓不可能按捺的怒火。近衛步兵在康布雷遭受卑鄙暗算,他卻無能為力,甚至近況都無法知曉。
劉氓邊對付晚餐,邊考慮如何才能讓這‘女’人透漏更多信息,她卻首先說:“至少一百戶人家沒來得及逃離,被燒死了。”
“為了通知他們,我損失兩名士兵,而他們的盟友顯然不把他們的死活放在眼里。”
劉氓忽然覺得好笑,放下手中面包,譏諷一句,接著說:“我很難理解他們的想法。他們呆在城內,肆意攻擊我的士兵,接應英格蘭人入城,到最后,居然還不相信我會放火。我想,這都不能用愚蠢來評價。”
埃斯特羅娜像是無言以對,低頭沉默一會才回應:“這正是計劃的核心條件。你不會置蒂利伯爵面臨的危局于不顧,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會丟下部屬獨自突圍。”
這已經到無所顧忌的地步了。詫異的看埃斯特羅娜一眼,劉氓才苦笑著說:“你為什么來這里?就為顯示你們的伎倆?就是為了羞辱我?請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話說到這份上,埃斯特羅娜反而顯得更輕松,搖搖頭說:“表哥,真希望你能不這么單純。”
嘆口氣,她又看著劉氓,繼續說:“當然,那樣也許就不再是你。因為你的單純,我父親下定決心跟隨你。但不是所有人欣賞你的單純,我父親和那慕爾伯爵被埃諾伯爵軟禁,盧森堡派出的士兵也被圍困封鎖。黑森公爵忠誠于你,可布拉邦特公爵提供錯誤信息,他和各主教提供的軍隊被困在格爾德蘭。至于你的帝國,巴黎發生暴動,并蔓延至周圍地區,你的皇后既要幫查理鎮壓叛‘亂’,又要討價還價,還要鞏固既得利益…”
“行了。”劉氓突然就煩躁起來,打斷她的話。
抹把臉,支著額頭想半天,他寥落的說:“我自己犯的錯誤,不會怨怪任何人。可以看出來,你們現在針對的不是教會,不是德意志,只是我,那你回去問問,到底想達到什么目標,有什么條件。”
埃斯特羅娜沒回應他的話,卻眼神茫然的說:“一開始我很有信心,哪怕覺得屈辱,也認為是應該的。慢慢的,我越來越害怕見到你,甚至想起你,我都會覺得不安。我繼續做那些事,有時候是為了他們在‘波’旁和這里悲慘的遭遇,有時候就順著習慣去做。這讓我感到跟你的距離越來越遠,卻依舊有關聯,而不是徹底消失在‘陰’影中…”
每個人‘精’神世界都是復雜而獨立的,劉氓無意去思索她的心里狀態,也沒有功夫。哪怕是徒勞,他還是盡力思索應對危局的辦法。埃斯特羅娜不知何時停止絮叨,劉氓正想再次提醒她回去,一名‘侍’從走進來。
他手里拿著張紙條,一邊遞上,一邊說:“陛下,不知誰放在府邸前臺階上,要不是壓著石頭,很難發現。”
劉氓點點頭,接過一看,只有一句話:注意周圍街巷。
蒂利伯爵已經在清查‘奸’細,可補充的阿登戰俘成分復雜,臨時雇用的夫役更是無從查起,加上戰事緊張,實在勉為其難。
等劉氓吩咐屬下去周邊查看,埃斯特羅娜突然說:“是閩采爾那些人。他們認為你是一切暴*的根源,只求在‘肉’體上消滅你。他們對這次行動很有把握。”
劉氓愈發搞不懂這‘女’人,但也沒時間思索,不久,外面紛‘亂’一片,隱約有搏斗聲。他走到窗前,但傳來搏斗聲的位置不在視野內。又過片刻,走廊傳來幾名‘侍’從雜‘亂’急迫的腳步聲,但到了‘門’口卻顯出猶豫。
他徑直過去打開‘門’,幾個人慌‘亂’看他一眼,都低下頭。斯蒂芬手里抱著小家伙,嘴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小家伙背上中了一只弩矢,應該透過‘胸’腔釘在‘胸’骨上,已經沒有治療的可能。劉氓接過他,只覺得他輕飄飄的,像是接過一片在秋風中顫抖的落葉。
“大叔,是那個大叔…,他們才是壞人…”
來到他的懷抱,小家伙已經失神的眼睛亮了一下,艱難的嘟噥兩句,血沫卻從口鼻中涌出。劉氓抱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用衣袖給他擦拭,直到血沫不再涌出,細微的痙攣和顫抖徹底停止。
他抬起頭,發現小家伙的母親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依著‘門’框看著,目光似乎是納悶,似乎是不解。看到他的眼神,‘女’人突然睜大眼睛,像是要確認什么,然后目光瞬間失去神采,慢慢滑落在地。
將小家伙‘交’給趕來的神父,看著眾人將同樣沒有生機的母親跟他一起帶走,劉氓腦海中卻一片死寂,沒什么特別念頭。也許這就是習慣的可怕。呆坐半天,見斯蒂芬等人還在‘門’口站著,他隨口問:“抓住了?”
“是,陛下。包括閩采爾和楊杰士卡在內,總共七個人。他們假裝運送戰利品,將大量火‘藥’…”
“不用說了,他們玩不出新‘花’樣。”打斷斯蒂芬的話,劉氓問道:“小家伙叫什么?”
斯蒂芬一愣,看看其他人,趕緊跑出去。可他再返回來,依舊是慚愧的搖頭。沒人會在意他叫什么,包括自己,半響,劉氓腦中一閃,下意識說:“告訴神父,他叫于連。”
“是,陛下。嗯,閩采爾一定要見你。”
“弗洛里安在么?”得到否定回答,劉氓繼續說:“你覺得我會見一個卑鄙盜匪么?他要見的是法官。”
等斯蒂芬訕訕離開,劉氓重新看著神不守舍的埃斯特羅娜,低聲說:“我愿意尋求妥協,可你們破壞了一切規則,哪怕是虛偽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