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孫茹,是老夫的意思,也是秦忠元和老夫人之間的一筆交易。鄙視她,冷落她,疏遠她就等于鄙視冷落疏遠老夫人!這是秦忠元對自己命運的無聲的抗爭。
當秦藍出生后,秦忠元因為厭憎孫茹的緣故,對秦藍也是極為厭惡,加之他子嗣不缺,就更加覺得秦藍可有可無,從來也沒有什么父女親情。
到后來秦藍變得呆傻,他心里一直有幾分竊喜,覺得也許這是對老夫人硬要逼迫自己娶孫茹的報應(yīng),而從來沒有想過秦藍其實也流著一半自己的血脈。
秦藍傻了七年,就在翠竹院里被關(guān)了七年,這七年間秦忠元幾乎忘記了這個大女兒的存在,直到現(xiàn)在她又以這樣凌利的面目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有可能,秦忠元寧愿她依然是個傻瓜!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可以一如暨往,而不會給自己增添麻煩,比如崔安穩(wěn)在秦府呆了一整個下午,只是為了等秦藍回來,給毛貴妃配制斛珠胭脂。
想到崔安穩(wěn)的話,秦忠元嘆口氣,身為國相,身為未來的國丈,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家族目前所處的尷尬位置!
太子殿下是個癱子,母親孫皇后早亡,外戚孫將軍雖然在戰(zhàn)場上勇猛在朝堂上卻不擅長勾心斗角,在朝中素無黨羽。
而毛貴妃是當今圣上最為寵幸的妃子,遲早是皇后的人選,毛貴妃的兄弟們都在朝中為官,長兄毛宇是當今左丞相,次兄毛宙是鎮(zhèn)邦大將軍,手握重兵。
二皇子為毛貴妃所出,聰慧健壯,本也是皇位繼承的最理想人選,但是偏偏出生的時候晚了兩三個時辰,加之并非嫡出,所以和太子一位無緣。
但是二皇子又豈是甘居人下之人,秦忠元長嘆一口氣,皇家的這場爭斗勢在必行。秦藍此刻還算是手里的一把好牌,若是她自己出錯了牌,被清洗掉,也就不能怪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心狠手辣。
若是秦藍遇難呈祥,真的成了太子妃,自己以后就是名正言順的國丈大人,現(xiàn)在完全沒有必要和秦藍鬧得不愉快,尤其是在現(xiàn)在這種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之下。
想到這里,秦忠元心下主意已定,他喚過丫頭來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掃干凈,然后望著秦藍,臉上堆起誠摯的笑容:“女兒啊!宮里的崔公公今天在這里等了你一整天,你六天前答應(yīng)過他為毛貴妃調(diào)制斛珠胭脂,不知道女兒做出來沒有?”
“回父親大人!秦藍愚鈍,這斛珠香每一味配料都極其罕見,秦藍已經(jīng)很努力地收集,卻還是沒能集齊配料,所以并未能配成斛珠香油!更別提斛珠胭脂了。而且當時崔公公也只是說讓秦藍試試而已,并未說一定要秦藍配制成功!”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總之,崔公公說你答應(yīng)過會有毛貴妃配制出一模一樣的胭脂來,明天早上要你親自送進宮去,若是到時候沒能送去,便算你欺君之罪!”
“什么?”秦藍大驚,當時自己從未答應(yīng)過崔安穩(wěn)一定能配出斛珠胭脂,想不到對方卻說自己說過一定能配出來,空口白牙說瞎話!而且當時自己和崔安穩(wěn)之間的對白并無第三人聽見,自己還留下了斛珠胭脂的空盒子,如果崔安穩(wěn)一口咬定自己答應(yīng)在六天之內(nèi)配出斛珠胭脂,秦藍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看秦藍的面色,秦忠元猜得到其中必有蹊蹺,他老謀深算,臉上更加不露聲色。
“明天早上我派人送你進宮,面見毛貴妃!你退下吧!”秦忠元揮揮衣袖,示意秦藍退下。
秦藍猶豫片刻,上前一步說:“父親能否讓宮里寬宥兩天,再多給秦藍兩天的時間,定然會努力做出這胭脂來交給毛貴妃!”
秦忠元冷哼一聲,心道:貪功冒進,要想做出斛珠胭脂便先得做出斛珠香油,據(jù)我所知,這斛珠香油光是原料便要九九八十一種之多,你兩天的功夫就能做得出來嗎?但是若是就這樣讓秦藍明天進宮去,分明是讓她去送死,被人知道了,還說我秦忠元天性涼薄,虐待嫡女,也罷!就再給你兩天機會,也不至于讓人對我議論紛紛。
想到這里,秦忠元抬起頭來:“好!我就進宮求求毛貴妃,讓她再寬宥你兩日,兩日后帶著斛珠胭脂進宮去。”
秦藍心里一松:“多謝父親!”
只聽秦忠元又冷冷地說:“兩天后若是你沒有做出斛珠胭脂來,我便只有交你由毛貴妃處置,你可別再求我!”
一席話又讓秦藍的心涼到底,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這具身體的生物學上的父親,目光變得清冷透澈!
“秦藍知道了!”秦藍向著秦忠元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中堂。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秦藍腳步匆匆地往翠竹院趕去。
沒有想到毛貴妃為了除去自己居然下了如此歹毒的連環(huán)計,先是用斛珠胭脂來引人玷污殺死自己,一計不成,又用配制斛珠胭脂來設(shè)了個大套讓自己往下跳。
也怪自己,秦藍嘆口氣,經(jīng)驗不足,輕易就踏入毛貴妃的陷阱。
斛珠香的成份和配制方法,秦藍記得她曾經(jīng)在秦忠修留下的書籍里翻到過,因為當時并未真心想去配這個香,所以只是匆匆一翻,倒也沒有太多留意。
現(xiàn)在想來,這書竟然是救命的了。
秦藍在黑夜里飛快地往翠竹院奔去,碧桃緊緊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翠竹院里,秦藍把從秦忠修處拿來的書搬出來,找到那本名為《調(diào)香真經(jīng)》的小冊子,翻到斛珠香一章,只見這一頁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著數(shù)十種香藥的名字,其中有些東西秦藍連聽都沒聽過。
她把那頁紙照著謄寫下來,吹響銀哨。
“咻!”一聲響,穿破寂靜的竹林在夜空里傳得很遠。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全身黑衣的銀魂便出現(xiàn)在秦藍的面前,秦藍對他的神出鬼沒早已習以為常。
“銀魂!你拿著那張單子到城里的藥鋪去,配齊藥天亮前回來給我!”秦藍把自己剛才謄寫的那張紙遞給銀魂。
“遵命!”銀魂接過,轉(zhuǎn)身欲走。
秦藍拿起《調(diào)香真經(jīng)》往竹林里自己翻修的實驗室走去,碧桃從身后氣喘吁吁地追過來:“小姐,您今天還沒有吃東西呢,碧桃給您做了點粥,您將就吃一點吧!”
秦藍接過碧桃手里的粥碗,喝了一口,不冷不燙,溫度剛好。
“糯米桂圓紅棗粥,謝謝你!碧桃!”月光下,秦藍對著碧桃微微一笑,心里一陣暖流涌過,不管怎么說,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身后好歹還有碧桃和銀魂這樣忠心耿耿的人在陪伴著自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能讓相信自己的人們失望。
秦藍握緊拳頭,挺直脊背穿過竹林,第一次她完全忘記了竹林的陰森和恐怖,走得充滿信心。
秦豪和秦勇兩人倒真是人材,不過兩三天的功夫,便把秦忠修留下的實驗室修葺一新。
原本放在屋外的鐵柜子都搬了進去,放在原來的位置,把那個深深的地下洞穴重新堵了起來,屋后的溫泉周圍的小竹屋也都煥然一新,溫泉池中一汪碧水冒著裊裊的白煙。
秦藍無心欣賞,她叫來秦豪和秦勇,命令兩人把秦忠修留下的一個煉爐和一只蒸餾爐搬到院子里。
秦忠修的實驗室里應(yīng)有盡有,各種淬取藥材和蒸餾藥香的器具都很齊全。
秦藍把秦忠修的實驗筆記翻出來,照著筆記上的樣子把煉爐和蒸餾爐拼接起來。
她分明是第一次拼裝這些東西,卻好象從前拼過一般,順利地把各個部件裝在一起,拼好后,看著眼前完全和現(xiàn)代實驗室淬取工藝相類似的一個提煉器,秦藍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秦忠修和自己一樣有一顆穿越而來的靈魂。
也好,這樣一來,憑秦藍對這些東西的熟悉程度,她提煉斛珠香的信心又足了一些。
這一搞,天邊就開始朦朧有一絲亮光,銀魂突然出現(xiàn)在翠竹院里,他背著個大大的包袱,英俊的臉上毫無表情,象個沉默寡言的夜盜。
“東西都找齊了?”秦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差兩味秦合香和沉香木!”銀魂說:“你讓我天亮前一定要趕回來,這兩種藥卻是來不及找了!”
“沒事!”秦藍知道煉成斛珠香的關(guān)鍵是抹香鯨油,其它的差個一兩味完全沒有關(guān)系,她著急地問銀魂:“你有沒有找到抹香鯨油?”
“給!”銀魂從懷里掏出一只銀瓶遞給秦藍,銀瓶上刻著神農(nóng)齋的標志,帶著幾絲血漬。
“你受傷了?”秦藍的眼底閃過一絲內(nèi)疚,但是立即就被找到抹香鯨油的歡喜所取代,銀魂沉默片刻說:“沒事!傷不要緊!”
她接過銀魂手里的銀瓶和大包。把里面的藥材一件一件地拿出來,不錯,幾乎都拿齊備了,秦藍心里一陣高興,正想表揚一下銀魂,回頭一看,銀魂象來時一樣隱進晨霧中。
秦藍翻開《調(diào)香真經(jīng)》找到斛珠香那一段,只見上面寫道:“香藥九九八十一味,均等份,以高粱酒淬性去渣,再加入新鮮的抹香鯨油,以蒸餾爐去酒存香,得香油狀精油,調(diào)入宮粉中,即為斛珠香粉,久用令人膚白貌美;調(diào)入熏香中即為斛珠熏香,用之有重鎮(zhèn)安神定志功效;調(diào)入胭脂中,即得斛珠胭脂,久用令色澤紅潤,眉目清明。”
秦藍拍醒靠在石椅上睡熟了的秦豪和秦勇,命二人找來木柴放在蒸餾爐下燃起雄雄大火,然后她按照《調(diào)香真經(jīng)》中所寫的順序把幾十味藥物一味一味地加入器皿中。
銀魂一共帶回來七十八味藥物,秦藍分毫不差地加進去后,看著皿里的藥汁開始沸騰,她拿出那只銀瓶。
按照《調(diào)香真經(jīng)》里的步驟,只需要把主藥抹香鯨油加入進去后,就可以得到斛珠香,眼看勝利在望,秦藍不由得暗自欣喜。
拔開塞子,一股惡臭從銀瓶里涌出來,秦藍一個沒忍住,幾乎吐出來,坐在爐前正添柴的秦勇和秦豪也掩住鼻子,干嘔起來。
“怎么會這樣?”秦藍拿起銀瓶,抖抖,從里面抖出來一塊灰白色的爛泥一般的肉塊。
這肉塊上爬滿蛆蟲,從銀瓶口倒出來后,一股惡臭在四周彌漫開來,秦豪和秦勇起初還竭力忍住,到了后來,兩人實在是忍無可忍,跌跌撞撞往竹林里奔去,扶住竹子大吐起來,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