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也只在鳳逝川和秋分的身上見到過一次,若非她眼尖心細,瞧出了其中不同,如今,也是辨識不出來的。
“但這也不是關鍵,關鍵是你們都會在玉上刻一個很小的字,仔細看了,就會發現,是個‘逝’字。”
杜染音轉頭看著已經愣傻了的商畫夜,問:“我說得對么?”
良久后,商畫夜才憋屈地說了個,“對”。
商畫夜今天連受打擊,他不僅女兒身被杜染音發現了,連隱藏得連家里人都不知道的身份,也被杜染音一眼看穿了。
商畫夜嚴重受挫,說:“小姐姐真的好眼力,我在你面前感覺就像被了一樣,什么事情都暴露無遺。”
杜染音聽她這個簡單粗暴的比喻,不由笑道:“瞧你這話說的。”
商畫夜會突然出現,的確也是鳳逝川的安排。
季初凝將要入宮,勢必會曲折波瀾,不止一個人會想要害死她,定會有陰險之人也要從中加害。
若季初凝出事,杜染音定會被牽扯其中,鳳逝川正是知道了這一點,才會暗中派人相助。
商畫夜表面上是錦繡城大富賈的女兒,實則則是鳳逝川在宮外的外應。
商府平日里也就做做生意,從不與官員來往也與朝政無關,這點就能很好的虛掩她們,將她們藏在商府,必然安全。
商畫夜替杜染音包扎好了傷口,收拾了藥箱,遂對她說:“不過,這兩日下來,我是打心底佩服小姐姐你的,不只是因為廠公交代給我這件事情。”
商畫夜看著杜染音,說道:“如果可以的話,還真的是希望你能做我的真姐姐呢!”這句話并不像只是說說,商畫夜一雙眼睛充滿了期待。
杜染音瞧著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忽地笑出了聲,道:“我發現,你們廠公挑人還挺有意思的,都愛管我叫姐姐,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介意多你這個妹妹!”
商畫夜一聽,大喜,直接抱住了杜染音的脖子歡呼。
太師府的人一直焦慮忙碌著到了第二日,季初凝始終未尋得,都覺著十有八九就是讓山賊拐走了,有些人憂心得茶飯不思,有些人卻暗自慶幸。
宮里頭的人已經將太子妃要入宮的服裝首飾物件都送來了,季初凝卻仍未見著個人影,季尚賢的頭發一夜間愁白了大片,竇夫人卻早已準備好了下著,對那季尚賢道:“事到如今,沒了辦法了……我已經讓人去將那婆子請來了。”
季尚賢知她道的是誰,是那個會易容的婆子,已經至此,見不到季初凝,也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季尚賢無奈地閉上了眼,點了點頭,給了竇夫人一個應允。
竇夫人得到了季尚賢的這個應允,一下子仿若胸中無了一塊巨石,竟是長長地緩下了一口氣,起身去尋了季初琳。
宮里送出來的紅羅緙絲蘇繡鑲邊禮服和那些首飾、頭冠,悉數皆送到了琳瑯閣里。
季初琳望著這些金羅玉飾,眼睛都不由發光發亮,她迷戀地盯著它們,迷戀地伸出手去觸碰。這些富貴和榮華,是多少女子所追求和希望的?
竇夫人樂得撫著她的頭發,對她說:“孩子,快把衣服換上吧,換上衣服后,讓那個婆婆來給你易容,今天,你就要入宮了……”
除去易容這一點,讓季初琳心里膈應。
她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去光明正大的享受這一切,只能以姐姐的身份,當一個替代品,可這一切,觸手可及,自己難道還會因為這點小事而過不去嗎?
婆子在一旁按著季初凝的畫像正畫著一張面皮,季初琳起身進里間換衣裳。
換好了衣裳之后,她帶上了手串、耳環、嵌寶頭冠,她站到了鏡子面前,鏡中的人,一霎驚艷!
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鏡子中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錦衣華服,金玉珠飾。年紀輕輕,尚能得此雍容!季初琳愣愣地看著鏡子中的人,看著自己出神。
這一刻,那婆子說:“面皮兒畫好了,可以帶上去了。”
一聽此話,季初琳的內心泛起了不悅,明明鏡子中的這張臉,亦是如此好看,為何卻要帶上另一張面皮過一生?
可只要帶上了這張面皮,從今以后,太子妃的位置,坐著的就會是她了!
相比之下,就算是替代又何妨?不足為憂!
竇夫人在一旁激動地挽著她的手道:“今后你就要替你二姐入宮了,琳兒,你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你二姐。”
她為自己的位置操勞了大半生,如今能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中,博得這個地位,是多么的不容易!竇夫人萬分感動,只覺自己的好日子將要開始了。
季初琳最后摸了摸自己的臉,對自己告了一聲別,婆子拿著那張面皮走近,小心翼翼地要將它安放到季初琳的臉上。
可是時,一女聲傳來,道:“妹妹今個兒這身好生漂亮。”眾人齊齊回頭,竟都是一訝,進來的人是季初凝!
那婆子的一雙手僵在空中,那面皮終是沒能放上去。
季初凝望著季初琳身上那一身衣飾,不由一聲輕笑,不過是雛雞,非妄想當鳳凰,即便穿上了這一身衣服,也不過如此罷了!
季初凝冷眼睨著她,說道:“這身衣服,妹妹穿得還舒服么?”
季初凝突然的出現,無疑令竇夫人和季初琳都傻眼了。
先前明明說在山間發現了馬的尸體和空了的馬車,這幾天也一直見不到季初凝人,本以為她的失蹤,多半是遇險遇難,她怎么還會安然無事的出現在這里!
可是,眼下并沒有時間給竇夫人驚訝,她不得不立即接受眼前這個現實,干干地扯了個笑,聲線略發顫抖地說道:“凝兒……你回來了啊!你、你這些天都去哪里了,太讓我們擔心了!”
“擔心?”季初凝不看竇夫人,而是看著穿了那身錦衣羅裳的季初琳,道:“我還真是看不出來你們有什么擔心的呢,這不是還準備讓四妹妹進宮了么?”
竇夫人萬分窘迫,急忙解釋道:“這不是一直尋不見你人么……總不能欺犯君顏,我們也是無奈之舉,才想讓琳兒先替你進宮去的……”
季初琳低著頭不言語,手將衣服抓得緊緊的,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知曉自己入宮無望,現今不舍得這身衣服、這身富貴。
季初凝也懶得去戳穿竇夫人這瞎編出來的謊言,而是盯著季初琳冷冷道:“多謝四妹妹有此心意,只是如今,本小姐回來了,亦不勞你們費心了!”
季初琳囁嚅著唇瓣,不知該作何言語。
竇夫人轉著話說:“凝兒,你爹爹可擔心你了,你回來了,可曾先見過他?”
“凝兒先前不慎在山間迷路,幸得好心人相助,終于得以回家。”季初凝轉頭看向竇夫人,“此話方才已向父親說過一遍,父親讓我趕緊來做好準備,竇夫人可還有疑問?”
竇夫人假裝不知情,好奇地說:“可先前,不是說在山里頭發現了馬的尸體……和一輛空了的馬車嗎?”
季初凝道:“天下那么多馬車,山間那輛,誰知曉是哪家倒霉人兒的?”
竇夫人聽季初凝說的這些話,不知是該恨嘆還是該慶幸!恨嘆她沒能就此消失,慶幸她并沒有直面指出來,這一切都是竇夫人指使人去做的!
竇夫人強行笑著,道:“那就好……那凝兒你,趕緊換好衣裳吧,再過幾個時辰就要進宮了……”
暗里咬了一口牙,本以為可以就此除害,竟是白白算計了!
季初凝對季初琳道:“四妹妹,聽見了么?你還穿著這身衣服干嘛?”
竇夫人亦道:“琳兒!快去把這身衣服換下來!這不是你穿得的!”
季初琳怔愣半會兒,不禁紅了眼眶,方徐徐轉身進了里間,想不到,那皇室之夢,才做了不足半個時辰,便瞬間破滅了。
待季初琳忍著淚將那身衣裳換下來后,季初凝才進了里間換衣裳。
這會兒,下人又來催,說:“宮里頭轎子來了,二小姐這會兒是好了沒有啊?”
不一會兒,季初凝便出來,身著這御賜的花絲鑲嵌蘇繡鑲邊的翟衣、中單、蔽膝、玉革帶,頭帶四屏鳳冠,唇上涂了艷紅的口脂,雙目澹然深邃,一派大氣,不僅震懾了在場的人,連著那季初琳也有些愣了。
的確,這身子衣服,穿在季初凝身上才有那種大貴之氣,她好似早就準備好迎接這樣的榮譽,又好似天生就是為了這個榮譽而生。
也是,這一切,也本身就是給季初凝準備的,對比之下,季初琳風騷稍遜,然而,亦始終是比之不上。
下人立馬討好似的更彎了身子,道:“二小姐……不不,主子娘娘,宮里的轎子已經在外面等了,那太監在催了。”
“知道了。”季初凝拂了拂袖子,臨走前瞪了一眼那個要給季初琳易容的婆子。
那個婆子端的是一凜,仿佛覺著襲來一陣寒氣,心里開始砰砰跳個不停,她哪里知曉,自己接的這個活兒,會攤上這樣的事情!若知道會惹怒到太子妃,便是打死也不會接這個活兒的!于是焦慮不安,總怕會招來什么禍患。
看著季初凝遠去的背影,季初琳忽覺心中空落,先前一瞬間涌上來的夢,又在一瞬間消散得塵土不剩,這份情緒,竟是如此的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