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季初凝心中別的一跳,卻並不怎麼驚慌。
早在看見張貴妃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就已然料到,這把火遲早會燒到她的身上。
儘管早在她剛進宮的時候,張貴妃就曾向她示過好,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會放棄,這麼好的一個攻殲皇后的機會。
她今天的來意,本就不是爲了她,而是爲了她背後的皇后。
真要說起來,她和季初琳其實並沒什麼區(qū)別,都是這場龍虎鬥中的棋子罷了。
按下心中淡淡的諷意,她不動聲色的朝張貴妃福了福身,表情淡淡的回道:“貴妃沒記錯,那丫頭的確是我那舞蹈班子裡頭的人?!?
反正這事現(xiàn)在就算不是人所共知,但只要有心去查一查,就沒有不知道的。
與其遮遮掩掩的去否認,倒不如直接乾脆利落的認下來。
更何況,現(xiàn)在若是不認,那她之前去皇上寢宮前負荊請罪,豈不是自打嘴巴?
“太子妃何須這般多禮,趕緊起來吧?!睆堎F妃並未將她冷淡的反應,放在心上,她好似纔看見季初凝一般,忙不迭的就要伸手去扶她。
以季初凝太子妃的身份,這後宮之中,能讓她行禮的人並不多。
皇后自然算一個,而另一個,則就是這被封了貴妃的張貴妃了。
季初凝並未因爲她的禮遇,就狂妄自大起來,更不會因爲她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就面露不滿,她仍舊維持的慣常表情,平平和和的道了聲謝,起身。
周雲(yún)蘭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滴溜溜打轉了一番,冷不丁道:“貴妃是懷疑太子妃?”
這話問的很是有些深意。
衆(zhòng)人面上不露,眼睛卻管不住的,朝季初凝和張貴妃兩人瞄去。
季初凝面平如水,好似什麼也沒聽見。
她這般平靜的模樣,和剛剛季初琳歇斯里地的反應,簡直大相徑庭。
在場諸人嘴上雖然不敢說什麼,心裡將兩人這一番比較,卻忍不住覺得,怎麼看季初琳的嫌疑都更大一些。
周貴妃也在觀察季初凝,見她竟一點反應也沒,眸中也不由閃過一絲驚訝。
這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季初凝肯定脫不了干係。
雖然這也不是說,季初凝和那個刺客肯定有什麼聯(lián)繫,但人既然是從她的舞蹈班子出來的,那她自然得擔一個用人失當?shù)淖锩?
這罪名說大雖然不大,可要真做起文章來,卻很能讓人吃一番苦頭。
季初凝並不是個笨人,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
可她若是知道,又怎麼能表現(xiàn)的,這麼無動於衷呢?
這樣想著,她忍不住想起,早前聽見的,季初凝去陛下寢宮前負荊請罪的事,眸光猛地就劇烈閃爍了一下,看向季初凝的眼神中,也不由帶出了幾分深思來。
但她面上卻是不露,只微微笑道:“本宮不過隨口那麼一問,畢竟這事不僅事關玄妃的清白,更涉及到陛下的安全,自然要問清楚一點。這樣其實也是爲了太子妃好,深宮內苑,人多嘴雜,這要是不徹底讓衆(zhòng)人信服,回頭還指不定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來?!?
感情好話,孬話都被她一個人說了!
周雲(yún)蘭被狠狠噎了一下,梗著脖子,直翻白眼。
季初凝不傻,自然也聽出了,她話裡隱藏的深意,她倒也鎮(zhèn)定,直接就欠身朝皇帝寢宮的方向一禮,滿臉愧疚道:“貴妃所言極是,這事的確是我疏忽了,累的父皇受驚一場?!?
……就這樣?
沒了?
張貴妃啞然地看著她,饒是她平日裡再鎮(zhèn)定若素,此時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愕然來。
季初凝表情動也不動的任由她看。
只是起身的時候,她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的,朝隱身在角落的杜染音掃去。
她今天自始至終都沒有慌亂過。這自然不是因爲她真的不害怕,而是因爲早在這些人來之前,杜染音就已經替她分析了,所有會遇見的突發(fā)情況。
是的,所有。
從季初琳,到皇后,再到張貴妃……
每個人有可能會出現(xiàn)的人,她都有仔細分析過。
不僅如此,她還一一教了她該如何應對這些人。
——對季初琳:
“這事最直接的嫌疑人,便是您和四小姐。但您的苦肉計一出,這嫌疑也就去了泰半。相對應的,她的嫌疑則不知不覺加重了。她今天同樣也去求見過陛下,但陛下並未見她。這事恰巧發(fā)生在您負荊請罪之後,以她的性子,必然懷疑是您把罪名推到了她頭上?!?
——對皇后:
“您是皇后力排衆(zhòng)議挑選的太子妃,皇后心中再不情願趟這趟渾水,也必然會不擇手段保下您。您無需挑明此事,只要做到心知肚明就好。但在皇后責罰四小姐的時候,您千萬要記得替四小姐求情,以免讓皇后覺得,您太過冷血無情了?!?
——對張貴妃:
“您的身份擺在那裡,安清王若是沒有確實可信的證據(jù),想來不會貿貿然跑來打擾您。您現(xiàn)在唯一要擔心的是,張貴妃會不會藉機發(fā)難。她是安清王的生母,又是地位僅次於皇后的貴妃,若是代替安清王來‘詢問’您兩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以張貴妃圓滑的性格,以及上次向您示好的行爲,想來她不會直接和您撕破臉。您抓住這一點即可,該認錯的時候,直接認下,該低頭的時候,立刻低頭。她畢竟要顧忌著自己在外面的形象,您直接利索的將錯認下,她反而沒法挑您的理兒。”
……眼前所有的人的反應,竟真的和杜染音的預測,分毫不差!
季初凝低垂了眼睫,掩下眸中淡淡的安心,以及一抹難以忽視的不寒而慄。
她一直都知道,杜染音聰慧非常。
可她卻怎麼也沒辦法想象,她竟能將人心洞悉至此。
季初琳也就不說了,她素來就是個沒腦子的人??苫屎蠛蛷堎F妃兩個人,一個狡詐如豺狼,一個狡猾如狐貍,這無論哪一個,都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她自認爲已經算聰明的了,但每每遇見這兩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不過就一個人,她應付起來尚且如此吃力,可杜染音卻將兩人……
頓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想到一個詞——玩弄於股掌。
這個大逆不道的詞,讓季初凝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因爲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連皇后和張貴妃這樣老謀深算的人,都能被杜染音給玩弄於股掌,那她就更加不用提了??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初見她時,她就已經在算計她了?
還是從雜役房出來後,她不知不覺的變了?
抑或是,那次她李代桃僵救了自己,自己卻派人去殺她……
“太子妃?太子妃?你沒事吧?”塵封的往事,一件件,一樁樁,在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掠過,以至於耳畔響起一道清晰的呼喚聲時,季初凝神思恍惚的,竟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見她不吱聲,張貴妃微皺了眉毛,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太子妃?”
旁邊衆(zhòng)人也俱是滿臉奇怪地看向季初凝。
誰都想不明白,她剛剛明明還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怎麼就一轉眼的功夫,臉就白的沒了一絲血色?
莫不是……她真的是刺客同黨?
這個念頭不過纔剛冒出來,就被衆(zhòng)人下意識給否決了。
因爲季初凝臉上的表情,瞧著並不像是事情暴露後的害怕,而是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怖的事情,控制不住的覺得恐懼。
難道這事還另有隱情?
衆(zhòng)人一時間只能想到這一個理由。
張貴妃同樣覺得莫名其妙,只是還不等她再開口問什麼,門外忽然就跌跌撞撞衝進來個小丫頭,滿臉驚惶的朝衆(zhòng)人大喊:“不,不好了!金蓮,蓮池撈出來具屍,屍體!”
宮裡面的池子很多,可能被稱作爲金蓮池的,就只有季初琳行宮前的那一個。
當初今上爲了顯示,自己對季初琳這個天女的看重,特地替她建了一座金蓮臺,而這金蓮池便是圍繞金蓮臺而修。
不知道爲什麼,杜染音恍惚間竟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就聽皇后威嚴的嗓音,緊跟著沉沉響起,“是誰的屍體?”
小丫頭似乎被嚇壞了,哆哆嗦嗦地站在那裡,再說不出一個字來,看她那面色慘白的恐懼模樣,似乎下一瞬就會直接暈厥過去。
“慌什麼!有什麼事,還有本宮頂著呢!快說!”皇后見狀十分不耐煩,厲聲喝道。
這聲色俱厲的一聲,終於讓那小丫頭安靜了下來,她狠狠地嚥了咽口水,這才吐出極爲艱澀的一句,“是,是漣渠?!?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句。
漣渠那日刺殺皇上的本事,在場所有人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誰也沒辦法想象,她竟這麼容易就死了,還是死在了金蓮池中。
“漣渠?那個刺殺陛下的刺客?”周雲(yún)蘭緊蹙了眉頭,不確定的開口,問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小丫頭沒說話,只重重的點了點頭。
在場衆(zhòng)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不是因爲死了一個刺客,而是這個刺客死的實在蹊蹺。
幾乎是瞬間,懷疑的眼神,再次聚焦在了季初琳的身上。
金蓮臺可就在她的行宮前!
季初琳在聽到,有人死在了金蓮池中時,心跳幾乎有片刻的停止,再看到小丫頭肯定那屍體就是漣渠的時,她終於控制不住的大喊起來,“怎,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