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信鴿出現的突兀,鳳雛淵已是疑竇叢生,自他中毒以來到如今,杜染音與連無雅甚至安紫商畫夜的出現都太過順暢,太過理所當然,他雖是有所疑慮,但從未細想過。
可此時,在這北歷禁地,衆人都已近心生絕望之時,竟有訓練有速的信鴿能穿梭其中,作爲一個自小在皇室陰謀中浸淫長大的人,他太知道培養這種信鴿需要多久的時間與耐心,以及經驗豐富的馴養師,這不是一個醫師世家需要沾染的東西。
擡眼凝視杜染音白淨的面容,她一貫沉靜的臉上在看到信鴿時浮上一絲喜色,只是極快的便反應過來有人在看她,轉過臉與他對視,那璨黑的眼眸幽深瀲灩,鳳雛淵心頭不禁涌上一絲苦澀,有些艱難的開口:“你們究竟是何人。”
這話問出時,連無雅也是一挑眉,而安紫卻是一動,這個問題她也埋在心中許久了,此時也是靜默的傾聽。
倒是杜染音微微笑了起來,如果到如今,鳳雛淵對他們的出現仍一無所感,那他真的就不是那個鳳雛淵了吧,杜染音也知事到如今,早已沒有隱瞞的必要:“陛下可聽過西鳳王朝的親王翼王嗎。”她的問話是肯定句,北歷與西鳳曾連年交戰,父親又是主帥,鳳雛淵怎麼會不知道,她只是在給他一個答案。
話出口時,鳳雛淵腦中便閃過無數種答案,無論是亡命天涯的大盜,或是組織森嚴的江湖組織,甚至是朝中暗藏的勢力他都想過,卻沒想到答案竟是這般久遠的存在:“周欽翼?西鳳王朝的翼王!”
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太熟悉,當年的征戰,那個如同戰神一樣的男人幾乎成爲北歷的噩夢,直到他在自己的國家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對於北歷來說,卻是一個最大的捷報。
鳳雛淵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同爲男子,他對這個人充滿尊敬甚至敬仰,只是……
“你們與翼王是何關係?你們是西鳳國的,此番來我北歷作何企圖。”話剛問出口,便想到此間他已是杜染音他們手中的階下囚,不禁又是止住了接下來的話。
杜染音卻是全然不在意,她幾步走到鳳雛淵面前,蹲下了身子與他面對面:“翼王有一個女兒,叫雲笙郡主,你可知?”
鳳雛淵正要問些什麼,看到杜染音近在面前的臉卻停住了,他隱隱在那張臉上看到了與翼王相似的堅毅:“你……你是……”
杜染音卻是靜靜的點了點頭,她揚起手臂,水袖滑落臂間,她託著腮開始開誠佈公般的說話:“當年翼王府滿門抄斬,包括雲笙郡主,只是沒人知道,死的那個並不是郡主本人……”
一柱香的功夫,杜染音將她這些年的經歷簡單的敘述了一下,不管多麼驚心動魄的事情,都被她用平淡無奇的話語帶過,幾多性命之危,陰謀算計,都似乎是過去了一樣的一言帶過。
可鳳雛淵卻聽得心酸,他明白,他自小便明白這些事情,自然聽得出其中的艱難,杜染音一個孤女能走到現在,又談何容易。
在場的人陷入沉默,鳳雛淵酸澀中看著杜染音平靜的面容,心頭生出濃濃的憐惜來。
講完了話,杜染音的心情也是平靜許多,在這禁地中,她的心裡也是慌亂的,只是越慌亂,越要冷靜處之,她拍拍手,像是做個結語一般:“所以我與你也無仇怨,只是你在我的必經之路上,難免會讓你牽扯其中,如今更是身陷險地,若我們真的都走不出去,也算是我給你一個交待了吧。”
鳳雛淵靜默不語,連無雅一向跳脫的性格也是保持著安靜,倒是安紫此時開了口:“現在最緊要的眼下該怎麼辦。”
話一出口,幾人面面相覷也無頭緒,食物已經缺乏到一定程度,幾人都是飢腸轆轆,鳳雛淵身上更是帶著傷。
“走一步看一步吧。”杜染音走到最前方,她的目光堅毅,似乎小小的人有著無限的能量,安撫著衆人的心:“只要走著,總有辦法,可如果停下來了,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幾人不禁精神一振,這個道理都懂,只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很多人都忽視了。
鳳雛淵也是強支著自己撐了起來,商畫夜此時默默的走到他身邊扶住了他,杜染音左右打量了一下,定了定神,與連無雅一起帶著繼續找了個方向往前走。
一行人在休整了片刻後重新恢復了些許鬥志,都是跟著往前走去。
路不知道有多長,天色漸暗,人飢餓之下又易覺冷,安紫已經開始忍不住捂著肚子,鳳雛淵帶著傷更是冷汗直下,面如箔紙了。
一陣烏鴉的叫聲響起,似乎是在給這些落難的人奏曲,商畫夜不禁苦笑:“人倒黴了真是連烏鴉也來應和啊。”
杜染音卻是眼前一亮,面露喜色:“這樣來應和的,卻是越多越好啊。”
見幾人茫然的看著她,杜染音笑了開來,幾步從不遠的地上撿了塊石子遞給連無雅,她笑的俏皮:“你的功夫一向不錯,可能投的準?”
連無雅疑惑的接過石子,又順著杜染音指的方向看,不遠處一棵枯樹上正停著幾隻烏鴉,他瞬時恍然大悟,臉上浮現出玩味的笑來:“若是投不準,你們可就要餓肚子了。”
說著電光火石著,兩指拈石,中指重彈,劇烈的力道讓人看不清石子是怎麼飛出去的,一隻烏鴉卻是從樹枝上掉落了下來,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就不動了。
杜染音又在周圍撿了幾個,只是那些烏鴉受了驚,在枯樹周圍盤旋著的只有兩三隻了,等連無雅一一投了下來,杜染音忙到近前一一撿了起來。
鳳雛淵有些爲難的看著杜染音:“我們,要吃這個嗎?”他的目光落到杜染音手中黑漆漆滴著血的鳥身上。
杜染音看看衆人,面色都已灰暗,她無奈的只能微笑:“有這個吃纔是好事,怕是過些天,若連鳥兒都遇不到了纔是真的可怕了。”
安紫與商畫夜簡單的處理了幾隻烏鴉,拿火折著撿了些樹枝,勉強烤熟,只是這裡陰暗發潮,烤熟了也不免有濃重的腥味,帶著沒有任何佐料。
拔掉的黑色羽毛在一旁散發著不好的味道,幾個人分到手中的食物有限,除了鳳雛淵,都是咬了咬牙開始吃了起來。
鳳雛淵苦笑一聲,他身上還帶著傷,自然知道自己需要進食,看了看似乎吃的認真的杜染音,也是低頭將食物塞進口中慢慢咀嚼起來。
夜晚總是冰冷的帶著未知的危險,幾人互相依靠著到了破曉的時候,連無雅叫醒杜染音,兩人叫著衆人起來,一行人活動著開始朝定好的方向走去。萬幸的是終於沒有再打圈,杜染音定了定心,開始沉思起來,這一路越走越深,禁地真不負其之名。如今已是深入了不知多遠。
走到晌午時,幾人又打了幾隻鳥來充飢,還好這次不是烏鴉,而是種不知名的小雀兒,勉強算得上不那麼飢餓難耐了。
直到轉過一個小坡時,衆人怔在了原地,杜染音看著那明顯不一樣的林子,林中飄著淡淡的霧氣,之前偶爾還能聽到的蟲鳥之聲銷聲匿跡,這裡安靜的像一片寂靜的世界。
杜染音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覺,她對這片林子有著直覺上的危機感,但仔細想想努力了那麼久爲了什麼呢,咬了咬脣,想著西番蓮沉香玉牌,她毅然向那片林子邁開了腳步。
走到近前時,連無雅忽然擋到了她面前,衆人都是疑惑的看著他。
連無雅皺著眉伸手擋在杜染音面前:“等一下,這霧不對。”杜染音對連無雅是信任的,見他如此說自是停下了腳步。
“這霧雖明顯讓人感到不適,卻應該含有一種慢性毒素,不然不可能連蛇蟲鼠蟻的痕跡都沒有。”連無雅凝視著飄散的身前的霧氣,一揮袖拂了開去,他轉身到安紫身邊:“你隨身帶的藥箱中可有淨毒丸。”
安紫點頭後取下藥箱,從裡面翻出了一個白色瓷瓶來,連無雅從瓶中倒出幾粒藥丸分發給衆人,才悠悠道:“淨毒丸多少會有些用處,但這是最常見的藥丸,煉製簡單,我如今雖弄不清這毒素是什麼,但想來也不會是輕巧之物,我們必須短時間內出來。”他說話時看著杜染音。
杜染音盯著手中的藥丸久久不語,終是五指收緊,緊緊地攥著藥丸,她一仰頭將藥丸吞入口中,一言不發的帶頭進入了林子,步履堅韌。
這似乎是一片從未有人涉足的地方,樹冠密密麻麻遮天蓋日,霧氣飄散在幾人周圍,大家都服了藥並用溼帕覆住口鼻。
沒有太陽,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連無雅算著已是起碼過了兩個時辰,林中已是近乎不能視物的狀態。
也許是進來的時間長了,杜染音心頭泛著一陣陣噁心,頭腦開始發沉,無處不在的霧氣在她身旁縈繞著。她回頭看了一眼衆人,都是面色難看之極,鳳雛淵已是半個身體在商畫夜的身上了,呼吸越重,吸入的毒素就越多。
晌午大家都只吃了一點食物,此時又在這裡被毒霧牽絆住,局勢一時惡劣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