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逝川一臉頗有趣味地盯著杜染音瞧,唇角彎起的弧度清晰可見。杜染音只想裝作不認識他,皺著眉頭盯著他看,想讓他趕緊放了自己是正經。
可就在這時,鳳逝川忽然側俯下了身子,伸出手,纖纖長指扣住了杜染音的下巴,薄唇湊在她臉側,壓低了嗓音道:“你最近,是不是很想你干爹我?”
這嗓音像砂礫一樣嘶啞帶著磁性,又加之他還吹了一口氣,杜染音瞬間覺得身子千萬個毛孔霎時張開,血液沸騰上涌,漲紅了臉。她猛地拍掉了鳳逝川的手。這大庭廣眾之下的,也不知道注意點,還要讓千萬人都知道她們的關系不成!
鳳逝川又坐直了身子,垂眸俯視著她,“呵”地輕笑了一聲,說了兩個字:“等著。”
兩個字說完,就騎著馬走了,后面的一隊人也跟著他走。
在場的人不知道鳳逝川那句話是什么意思,還以為這位大人物是要讓這個小丫頭“等著”,遲早會來收拾她。有的人不禁為那小丫頭感到可憐,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上這位宮里頭出來的好派頭。
只有杜染音知道,這人,又是要不請自來地當太師府的不速之客。
杜染音使勁地晃了晃腦袋,盡量想把那剛才關于鳳逝川的記憶晃掉。也不管他究竟來不來太師府找她了,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該當作家常便飯。現下,最重要的還是給府里那位祖宗奶奶送四果湯去。
說來也奇怪,季初凝對其他吃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這四果湯一來了,不到一刻鐘,一整壺地便喝完了。
四果湯喝完了以后,廚子上的飯菜,季初凝總算肯動幾口,也算是吃下了一頓飯,不會讓下人為難著交差。
季初凝的身子和口味這般反復無常,難以伺候,其實讓杜染音隱隱有些擔心。有恐于這可能是上次發油里的那些毒留在了體內,沒清干凈。雖說也許波及不到生命危險,但是對身體的健康,卻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那些要害季初凝的,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毒?
杜染音從自己的衣柜底下取出了那兩支黑鐵短箭,又反復地看了起來——當然,還是什么都看不出來。出來箭頭發光發亮,再無什么特色。這上面的毒藥藥力如何,她也不得而知。記得之前曾拿其中一致短箭刺了一只老鼠,那老鼠被刺到之后,不出一眨眼的功夫,就在地上渾身抽搐身亡。
縱然人與鼠不可與人同說,可光看那只老鼠的下場,也知道該毒絕非小毒。要害季初凝的人,絕對是下了殺令,目的便是要讓她死。
上次發油的事情,從后來的事情就可以得知,是季初琳所為。可她一個四小姐,如何擁有那種慢性的毒藥?又如何會在竇夫人無明顯指示的情況下,萌生了要謀害二小姐的念頭?
這些疑問,杜染音只能想到一個答案——有人在唆使她。
會是誰,杜染音當然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今天路上碰到了鳳逝川,鳳逝川讓她“等著”。杜染音便將短箭帶在了身上,想著不管在什么地方在哪里見到鳳逝川,都可以去讓他幫自己查一查箭頭上的毒物。
想不到鳳逝川這人是愈來愈大膽,在太師府里的行動都越來越光明正大了起來!早不局限與什么房間什么廚房的,那會兒一堆人才剛散去的清暢園禮教處,他便能夠登門入室了!登門入室也不要緊,可他始終不忘記正業——調戲自己的干女兒,杜染音。
杜染音在禮教處整理季初凝的舞服,舞服什么都齊整著,卻唯獨不見了那把羽絨扇。杜染音便問身后那童仆長榮道:“長榮,那羽絨扇子哪里去了?”
長榮把剛搬來的箱子嘿咻一聲放到地上,手背大把大把的擦著頭上的汗,想一會兒,說:“方才不知被哪個媽媽拿去扇風了。”
杜染音不悅,埋怨道:“那個媽媽也真是,二小姐的東西都亂碰。快去拿回來,那把扇子和這舞服是一對,不能丟的。”
“好。”長榮點了點頭,便轉身出去。
杜染音繼續檢查著舞服上面是否有沒有什么破漏的地方,不一會兒,身后忽地出現了個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杜染音雙眼一暗,以為是閑日里貪玩的長榮在惡作劇,便脫口而出:“長榮,你做什么呢!”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帶著氣的,任誰忽然跟她玩這種,她都會有些生氣。可由于語氣方面并沒有表現出多生氣的樣子,讓人聽了平添幾分嬌嗔的意味。
那人的雙手僵了一僵,徐徐放開,道:“你叫誰的名字?”
一聽到這個聲音,杜染音瞬時一悚,便知道來的人是誰了。鳳逝川將她的身子掰過來,習慣性的伸手去捏住她的下巴,問道:“長榮,是誰?”他神色淡淡,卻能從眼眸當中,看出了幾絲不滿和慍悶。
杜染音覺著好笑,對他說:“一個下人的名字罷了,又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若是要生氣要誤會什么的,她還得趕緊的解釋一下,好臉勸一勸。這好像成了她的本能。
“我可什么都沒想。”鳳逝川拿手背輕輕在她臉上摩擦,嘴角浮著淡淡的笑意。
杜染音略有躲閃:“喂,這里外面人來人往的,你不怕被人瞧見?”
每次他來找她,都搞得好像的男女一樣,悄悄地見面,不讓人知曉也不讓人看見。
鳳逝川不覺輕笑:“我怎么會怕被人瞧見?”
……對,他怎么會怕被人瞧見?杜染音覺得自己也是傻了。就算被人瞧見了,也是人家給他磕頭跪拜的份吧?
鳳逝川挑逗似的說道:“昨天我就說我會來找你,看,我也沒有食言,這會兒就來了,是不是?”
杜染音扯了扯嘴角,“我倒真希望您老食言。”避開他的手,轉身繼續整理那珠光白舞服。
“你啊,總愛說些讓你干爹傷心的話。”鳳逝川皺了皺眉,眼神就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一樣。
杜染音問:“你那天,出宮是為了做什么?”
“出宮當然是辦事情了。”
“什么事情?”
“絞殺賊寇。”
杜染音又瞬間轉過了頭,蹙眉道:“絞殺賊寇?這哪里是你的事情?”
鳳逝川捋了一縷她的發絲,在她臉上輕擦,道:“這可得謝謝你們太師府的好老爺了,向皇上舉薦了我這個人物。”
按理說,皇上從熱河回了宮之后,那個季尚賢多少該收斂點便是。但醇親王卻在皇上面前一個勁兒的夸季尚賢在皇上皇后離宮的這段期間,對宮里的事情對朝事有多么的盡心盡力。皇后也幫襯著說話,皇上一下子龍顏大悅,又賞賜了季尚賢不少東西。這一下,季尚賢整個人便又耀武揚威,一想到那鳳逝川總讓自己不好過,便向皇上舉薦他為絞殺賊寇的人選,想看能不能趁此讓鳳逝川“為民犧牲”。
“那隊人馬里有好幾個他的人,到了戰場上便開始反咬。不過,季尚賢也實在太小瞧了我一些。”
杜染音看他現在是安全回來了,不過還是擔憂地問:“那你有沒有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受傷?”鳳逝川輕呵了一聲,道:“解決那幾個內奸,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罷了,他們哪能碰得到我。”鳳逝川說到這里,拂了拂自己的衣服,就像上面還沾著他們的灰塵似的。
杜染音這才松了口氣,又問:“不過,依你的能力,季太師怎么能有這樣的能耐來鎮壓你呢?”
鳳逝川冷笑著,輕蔑地道:“不過是給他個面子,讓他膨脹膨脹罷了。不這樣做,他又哪會得意忘形,露出馬腳?”
杜染音想,也是,依鳳逝川的本事,要讓季尚賢鎮壓住,根本不可能。然而,杜染音現在還不知道,鳳逝川真正的本事,比她所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對了,有件事情,需要干爹你幫忙。”杜染音忽然露出了笑,放軟語氣道。她取出了一支黑鐵短箭,遞到鳳逝川眼前:“我想知道,這箭頭上面的毒是什么毒,這毒又是從哪里來的。”
一見到這短箭,鳳逝川的神色便凜然了許多,眸光沉沉地盯著箭頭看。他伸手接過了鐵箭,前后看了兩眼,薄唇在上面吹了口氣,接著,伸出小拇指在上面擦了一下。
“哎!”杜染音見到他將小拇指擱在唇邊一舔,不由得叫了出來:“那是有毒的!”
鳳逝川勾唇,“呵”了一聲,似乎是在說,區區小毒,能耐他何?
杜染音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只見他的臉依舊是白得像雪一樣,沒有任何的顏色,只是純粹干凈的白。臉色并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亦無中毒跡象。
鳳逝川握著那支黑鐵短箭,凝眸沉默,舌尖上的余味還殘存著。半晌,才又說了話。
“這件事情,你管不到,也不要管。”鳳逝川把短箭遞還給了杜染音,也只是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只剛才那么一嘗,他便知道這毒是什么毒,又是什么門派的在用了。那些殺手服侍的主子,是杜染音現在還惹不起的人物。
杜染音疑惑了,張了張嘴想在問些什么,這時,長榮拿著扇子走了進來。
“染音姐,怎么辦啊這扇子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