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季初凝竟派眼線到自己身邊,杜染音在屋里也有些難安。生活在旁人的監視之下是多么可怖的事,若不是剛剛碰巧看見,還不知要什么時候才能知道。
有了第一次,自然還有第二次,季初凝以后使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只會增多不會減少。杜染音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仿佛心里堵了一塊大石頭。
這時候,室內響起輕微一聲響。在黑暗的夜里,四下靜謐,這樣的響便格外引人注意。杜染音本就睡不著,陡然聽見這一聲,心里嚇了一跳,以為季初凝又派了人過來。
她立刻便想出聲喚春濃,嘴巴剛張開,聲音便堵在了喉嚨。
若是來害命的,她叫了也無用,反倒打草驚蛇。
怎么辦……
杜染音再聰明,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聽落腳的動靜,來人必然有些功夫,但應當是個男子。她嚇得冷汗都出來了,立刻拔下頭上固定頭發的簪子,緊緊握在手里。
“染音……”
聽到這熟悉的一聲喊,本來做好防備的杜染音立刻松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歸了原位。
原來是虛驚一場。
“干爹,你要嚇死我啊!”
鳳逝川移來一只蠟燭,看見杜染音憋得里眶都有淚花了,沒憋住一下子笑了出來:“原來我的乖女兒膽子這么小。”
鳳逝川說著,便坐到了杜染音的床沿。杜染音想到自己身上只著了一件小衣,立刻起身將床邊架子上掛著的外衫披了起來。她原本拔了發簪,這一個動作,三千青絲便徹底垂落下來,乖乖靜靜的散到腰間。
鳳逝川聞見一股幽然的發香,忍不住伸手執了一股她的頭發在手里,女子的烏發如同一匹光滑的綢緞,摸在手里又軟又滑。
“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杜染音不客氣地將鳳逝川手里自己的頭發拽回來,因為用力大了些,倒扯痛了自己,不由“嘶”了一聲。
“這么用力做什么?這么好的頭發,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見鳳逝川又沒正經起來,杜染音沒好氣,卻也不想與他計較:“本來我今日想去找你的,只是竟然發現了季初凝的眼線,怕她再發現什么,便沒有去,想不到干爹與我還真是心有靈犀。”
“咱們又不是的男女,被她看見又有什么?”鳳逝川嘴邊仍是一味調笑,杜染音終于忍不住了。
“干爹,我這是在跟你說正事呢!”
“好好好。”鳳逝川收起笑容,“我知道你要來找我,久等不到,只能自己來了。”
“嗯?”杜染音詫異,“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你?”
“從皇后宮里攬了這么大一個任務,可不得來找我商量商量?”
鳳逝川這句話一出,杜染音是徹徹底底的吃驚了。
“干爹你,是神算子不成……皇后交待我的事情,連上我,統共也只有四個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染音心里好奇,不由得湊鳳逝川近了些,卻又被鳳逝川一伸手攬住了肩膀。
“你干爹我是什么人?這宮里小小的事,再神秘,再沒人知道,也逃不過我的耳朵。”
“是,我干爹,真不愧是東廠廠主,鳳督主……”杜染音漫不經心地附和,也不打算盤問鳳逝川是如何得知的了,他的眼線遍布整個皇宮,要說真想知道點什么,也不是什么難事。她如今最郁悶的是,鳳逝川攬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干爹這么喜歡占自己的便宜了?
“我今日查了一下午,也沒有什么頭緒,干爹這么神通廣大,不如便幫幫小女子吧?”杜染音朝鳳逝川眨眨眼睛,呈了星光的眸子里一片單純無辜,閃爍著期待的光芒,這小綿羊似的表情看得鳳逝川很是受用,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按理說幫我乖女兒辦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我近來實在是公務繁忙。”
“什么?”杜染音忍不住捶了鳳逝川一把,“你乖女兒求你辦事,你還打起官腔來了,這可是我得皇后信任的好機會,要是搞砸了,我再不認你這個干爹。你究竟幫是不幫?”
“幫幫幫!”見杜染音佯裝發怒,鳳逝川卻狡黠一笑,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幫你可以,只是要點報酬。看在你是我乖女兒的份上,要不就親我一口抵債吧?”
這話一出口,杜染音原本還有些蠻橫的態度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別過目光,熟悉的火熱感又一瞬間才從脖子到臉頰,從臉頰到耳根,燒了個徹徹底底。
鳳逝川最喜歡看杜染音臉紅的樣子,饒有趣味地繼續挑逗:“嗯?乖女兒?親是不親?”
杜染音從床沿站起來,推了鳳逝川一把:“沒見過你這么趁火打劫的,不幫算了,我自己查去。”
見杜染音有點生氣,鳳逝川也不再開玩笑,夜色也深了,他起身允諾一定幫忙,便從窗口又翻了出去。只是在翻出去之前,他趁杜染音不備輕輕在她左臉頰上啄了一口,讓本就沒什么睡意的杜染音更是難眠,臉紅了大半夜。
次日一早,頂著兩個熊貓眼的杜染音又去了皇后宮里,每月的五日、十五日、二十五日,皇后都要沐浴齋戒,禮佛整日。見皇后的兩個貼身宮女守在房外,杜染音心思一動,便上前搭訕。
“兩位姐姐站在這里許久了,坐下來喝口水吧?”
兩個宮女都是恪守宮規的人,本不打算躲懶,但杜染音一拉再拉,又想這杜染音如今畢竟是皇后義女不好得罪,也就答應了。幾人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來,杜染音喝了一口茶,看似隨意地開了話閘子:“今日娘娘很是素凈呢,昨見了娘娘的妝盒,那樣多首飾,恐怕有許多這輩子都戴不了。”
聽杜染音這樣說,一個年紀稍小的便接口道:“娘娘已經是節省的了,許多娘娘用得可比咱們娘娘的多多了。”
“是啊。”杜染音附和,“不過那些娘娘的東西,哪能和的相較。我還記得娘娘的那支九尾鳳釵,這世上還有哪支釵能比得上哪一支的精貴漂亮?”
“那是自然。”年紀稍長些的宮女也不禁露出得色,“那可是后位的象征,全天下的女子,也只有娘娘一人配戴了。”
“只是見娘娘已經許久不戴了。”杜染音放下茶盞,豎起耳朵,目光也不由逡巡在她們臉上,企圖抓住什么細微的表情變化。
“那是只在大典上才戴的,姑娘不知道么?”
兩人依舊維持著如初的笑意。
“嗯……”杜染音點點頭,“那也太可惜了,你們說會不會有人羨慕這九尾鳳釵,前來偷盜去?”
這看似心血來潮的一問立刻引來兩個宮女的嗤笑。
“怎么可能?九尾鳳釵有誰敢盜?是什么樣的人物,別說是鳳釵,別是有人覬覦咱們宮里園子里的一棵草,也沒那個本事拔了去。”
兩人的神情貨真價實沒一絲可疑,杜染音心知這兩個人是不知九尾鳳釵被盜的事了。只是,這兩個人可是皇后的貼身宮女啊。
孫嬤嬤不知道,貼身宮女也不知道,那這宮里除了那兩個心腹女官和皇后本人,竟沒人知道九尾鳳釵失竊的事了。
杜染音忽然感到深深的不安,這鳳釵就這樣非同小可,連親近的貼身宮女和掌管飾盒的嬤嬤也不能知道嗎?
如她們所說,從皇后宮中偷盜一樣東西何其困難,何況是等同鳳璽的九尾鳳釵?
杜染音又打探了幾個別的宮女,同樣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而那兩個心腹女官,也對杜染音的細問一概推脫。
這要如何查起,杜染音只覺得頭痛欲裂。
好不容易挨到晚間,杜染音讓春濃注意著些屋子附近的動向,謹防季初凝的眼線再過來。鳳逝川的動作很快,他今晚說不準還要過來一趟的。
為了防止鳳逝川再過來,杜染音連外衫都沒敢脫,拿起一卷書便坐在書案前看起來。直等到手邊的蠟燭快燃盡了,才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響。
杜染音立刻站起了身:“干爹?你怎么現在才來!”
鳳逝川的臉色并不好看,他急急地抓住杜染音的胳膊詢問:“你今日查得如何?”
見鳳逝川的神色,杜染音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搖了搖頭,一臉苦惱:“什么都沒查出來,連皇后的貼身宮女都不知道這件事,我連著手的地方都沒有,根本一點線索都沒有,鳳釵總不能自己憑空消失吧?”
鳳逝川估計也早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他到杜染音的書案前坐下,抓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大口:“我也是,派人查了一天,連江湖上的朋友都找了,一點線索都沒有。”
“怎么會,一點都沒有么?”杜染音吃驚。
鳳逝川肯定的點頭:“的確是一點都沒有。”
連鳳逝川都查不到東西,這世上還有誰能查到?
杜染音立刻絕望起來,可是此時,一個念頭忽然劃過她的腦海。
無人發覺,沒有破綻,就連盜竊的動機都少的可憐。
那么,有沒有可能,鳳釵根本就沒有丟呢?
看見杜染音眼里的亮光,鳳逝川也會意地笑了起來。
鳳釵,或許是被皇后藏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