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逝川剛從議事殿裡出來,天色已經昏黑。一個婦人忽從角落裡衝出,哀哭著跪在鳳逝川的腳邊。
“大人,初琳如今這般悲慘,求大人救救她吧。”
竇姨娘滿面淚痕,臉上的脂粉皆被沖刷乾淨,顯得悲傷而無助。
“大人,賤妾知道您有法子,只要您救了初琳,就算拿賤妾的命去換也行。”
不遠處已有經過的太監側目,鳳逝川沉:“本座若是想幫她,自會想辦法。天色已晚,姨娘還是早些回府是好。”
竇姨娘聽鳳逝川這樣說,只得點頭,乘了馬車回季府去了。
西鳳皇宮飄了第一場雪,北風嗚咽,瑟瑟的寒風從門縫和窗戶的破洞裡灌進去。季初琳的身上裹著今天竇姨娘留下的一件披風,蜷縮在滿是灰塵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吱嘎”一聲,門被打開,呼嘯的冷風灌進來,凍得季初琳一個哆嗦。很快,門被合上,室內又稍稍有了些暖意。
“玄妃娘娘,好久不見。”
低沉而嗓音在黑夜裡傳來,帶點懶散味道,卻透出沉沉的壓迫力。季初琳的眼睛裡卻一下子放出光來,歡喜道。
“鳳大人,您來救我了。”
窗中透過的白冷冷的月光照在這襤褸的女子身上,鳳逝川鳳眸中閃過一絲厭嫌,微不可察地後退了一步。
“不要忘了你說過的話。”
“是,初琳此後唯大人馬首是瞻,若有違背,大人不必再手下留情。”
季初琳“撲通”一下跪在鳳逝川面前,月光映著她堅定的眸子,比從前多出些冷毅來。
寒光一閃,鳳逝川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須臾之間,銀色的刀尖上沾上點點血跡。
季初琳後知後覺的覺得胸前一痛,手輕輕摸上鎖骨,指尖沾上一點血跡,疑惑地看向鳳逝川。
“若再有下次,我這匕首便不止如此了。”
季初琳這才驚出一身冷汗,拜倒在地。
“是,謝大人不殺之恩。”
“下月十五,本座給你一個機會。”
留下這句話,季初琳覺得身前輕風一過,鳳逝川便已消失在了這間空曠破舊的大殿裡。
入了冬,宮中要辦一場冬宴,送秋神,迎雪降。
皇上多飲了幾杯,回寢殿時醉眼朦朧,忽見燈下坐了個紅裝麗人,面上蒙著一層紅紗,露出的一對眸子秋水盈盈,含哀帶怨,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佳人,從何處來?”
皇上腳上不穩,晃悠了一下,季初琳忙起身攙扶著他。幽人的暖香沁鼻,這內室裡便涌動起春意。
柔荑軟若無骨,搭在皇上手下,滑膩的手感叫他欲罷不能。皇上輕輕摘下她的面紗,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你長得,倒有些面熟。像是……像是……”
皇上迷迷糊糊,頭靠在季初琳的肩上,季初琳便順手攬住他的腰往走去。
“皇上,像什麼?”
季初琳將皇上扶到,腳上一軟,就撲到了他的身上。皇上順手將她壓到身下,空氣中甜膩的香氣加上醉酒,竟讓他頗有幾分。
手順著季初琳的衣領一拉,便看到如雪的肌膚上一朵盛放的紅梅,皇上的眼底染上,不由自主的吻了上去。
那是那日的匕首留下的傷痕,季初琳在那傷痕上紋上一朵梅花遮掩,卻也是一生一世都忘不了自己的遭遇。
她背叛過鳳逝川,便留下了這不可消磨的印記。鳳逝川這是要時時刻刻的提點她,讓她忠心。
撫著皇上臉上略有鬆弛的皮膚,季初琳心底雖有幾分厭惡,還是發出一聲嬌笑,主動熱情地迎了上去。
顛鸞倒鳳,皇上直睡到日上三竿,睜眼之時,季初琳正乖巧地他的身旁。
女子頭髮披散,只著一個紅色繡鴛鴦的肚兜,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錦藍的緞被只蓋到她的腰部,日光照在背上,似有盈盈的光澤,如同溫熱的牛奶,散出甜香,讓人忍不住想嘗上一嘗。
皇上心思一動,便在她的背上烙下一吻。季初琳被這動作驚醒,發出“嗯”的一聲,翻過身來。鎖骨上的那一朵紅梅,嬌嬌豔豔地灼人的眼。
皇上伸手撫上她的臉,似也回憶起了昨晚,嘆了一聲:“你瘦了。”
季初琳未睜開眼,眼角卻清淚來。她的秀眉蹙著,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皇上見狀也很是心疼,舊日的情分歷歷在目,眼前的女子,沒有了舊日包裹的天女光芒,也只是個會哭會笑的普通人。
他將季初琳攬在懷裡安撫著,替她拭去面上的淚。
“朕只問你,那件事,真是你做的?”
季初琳睜開眼睛,緊緊抱著皇上,眼淚倒是越流越多。她神色悽哀,蜷在皇上懷裡,似是一隻受驚的小貓,叫人心生哀憐。
“皇上愛我寵我,罪妾感激不盡,又怎會做這等事?只是罪妾的確有欺君之罪,那是因爲自我第一眼看見皇上,便想想盡辦法,伴在皇上身邊。”
美人在懷,悽悽楚楚,又有一番真情流露,怎能不叫人動容。
皇上也軟下心來,手輕輕碰在季初琳的脣上:“朕不準你用罪妾自稱,你是朕的玄妃。初琳,你陪在朕的身邊便好,朕不要什麼天女,朕不過是要你這個人罷了。”
這番言語季初琳的目的自然已經達成。她感動地靠在皇上懷裡,眼中含淚,卻露出一個勝利的笑來。
皇上起身之後,便擬好了復玄妃之位的旨意,更將她留在自己的側殿居住。
能留在皇上的寢宮是莫大的殊榮,便是皇后,也不過是新婚三日留宿過兩晚。消息傳過之後,舉宮譁然。
一個曾經刺殺過皇上的罪妃,竟然能夠復得恩寵!
消息傳到東宮裡,季初凝氣得將案上的花瓶砸了個粉碎。
綠濃戰戰兢兢地收了碎片,安撫道:“太子妃不必生氣,她經過一劫必定收斂,還敢再找娘娘地麻煩不成。”
“你懂什麼。”
季初凝不悅斥責。
“她身在冷宮,爲何能夠出來?定是有人幫她。宮中有幾個人能有這份能耐,出此險招,定有目的。”
“太子妃的意思,莫非是?”
綠濃心思一轉,立刻就將念頭轉到皇后身上。如此皇后已不再如初時一般維護季初凝,她竟舍季初凝而取季初琳了麼?
“呵。”
季初凝心寒地冷笑一聲。
“將季初琳救出來,還不是爲了對付我。她既不再站在我這邊,我又何必怕她?”
“可娘娘,她畢竟是皇后啊。”
想到皇后的手段,綠濃仍是心有餘悸。
“你平日在人前做老虎,卻也不過是個紙老虎,比起杜染音,還是差遠了。”
季初凝看向綠濃的眼神頗有輕蔑,綠濃見季初凝拿自己與杜染音比較,心下也很是不快。
到了次日請安,季初凝心有怨念,自然尋了個由頭不願去皇后宮裡。午後到園子裡散步,卻遇上了季初琳。
季初琳已不似從前一般打扮清高,她如尋常妃子一樣著杏子紅繡蝴蝶花夾棉上衣,配淺湘色刺繡襦裙,綰箇中規中矩的低髻,鬢上簪一朵棉絹布的芍藥花。
她正值妙齡,在冷宮裡頭一陣子,又清減許多。如今下巴尖尖,倒顯得眼睛更大,纖腰不堪一握,弱不禁風,實在是我見猶憐。
“這不是玄妃娘娘麼,從冷宮出來,便從神仙變成凡人了。”
季初凝並不給她留情面,開口帶刺,季初琳雖惱火,但想著鳳逝川的吩咐,還是忍了下來。
“本宮可以常伴君王,做回凡人又有何不可。不像太子妃,恐怕是孤清的很。”
季初琳雖不能太過分,但也忍不得季初凝看她的笑話。這句暗刺季初凝不得太子的歡心,她果真有幾分怒了。
“二姐姐可別生氣,今日在皇后宮裡請安,問起二姐姐,大家可都盼著二姐姐給太子生一個小殿下呢。二姐姐可得保重著身子,不然不知何時纔有小殿下。”
季初琳掩嘴一笑,露出手腕上金鑲玉的蓮花紋手鐲,季初凝眼尖,一眼看出那是前幾日皇后剛帶過的。
原先還水火不容,親自將季初琳打入冷宮,這會倒冰釋前嫌,還賞她手鐲了?
皇后啊皇后,你爲了壓制我,還真是費盡心思,不惜將仇人放出來。
季初凝心中恨恨,也不願再和季初琳說話,冷笑一聲:“玄妃娘娘還是多想想自個吧,趁著在父皇宮裡,趕緊懷個皇子出來,本宮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撂下這句話便顧自離去,季初琳看著她的背影,倒是笑得開懷。她將手上的蓮花鐲摘下掖進袖裡,自園子裡摘下幾朵花兒遞給了身邊的宮女。
“這麼冷的天氣,還有開得這樣好的花。你去拿給太子妃,讓她好好觀賞觀賞。”
季初凝剛回寢殿,綠濃便收到了季初琳的宮人送來的花,頗有幾分疑惑。
“娘娘,玄妃娘娘送了花來。”
“什麼破東西,本宮不稀罕,快些扔出去。”
見季初凝憤懣,綠濃急忙將那花瓶丟了出去,卻被剛好路過的嬤嬤撞個正著。
“你這婢子好大膽子,竟敢譭棄娘娘的贈物!”
綠濃爲這斥罵摸不著頭腦,以爲是玄妃身邊的人,理直氣壯起來:“太子妃聞了這花的味道頗有不適,我爲娘娘著想,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