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深一直候在春熙宮外,見季初凝臉色難看的從裡面出來,連忙快步走了上前,小心翼翼的問:“太子妃臉色這般難看,可是碰上了什麼煩心的事兒?”
她好不容易纔得了季初凝的青眼,幾乎無時無刻不想著,表現的機會。
無奈太延殿被杜染音打理的妥妥帖帖,幾乎連個能插針的縫兒,都不給她留。
她心裡自是不甘心,因而這才殷勤的陪著季初凝,來了這春熙宮。
現在看來,這殷勤明顯很有必要。
這不,表現的機會不就來了?
心中這樣暗暗想著,她臉上的表情,便越顯擔憂了起來。
季初凝滿臉隱怒,並未搭理她,只一徑朝前走去。待一連穿過兩道抄手遊廊,她似終於緩下了一口氣,這才放緩了腳步,冷冷笑了一聲,“呵,我那好母后,想要替太子納杜染音爲側妃呢。”
“什麼?不會吧?”綠深聞言臉上立即露出,恰到好處的吃驚表情來。
只是她的內心,卻宛若被一條名爲嫉恨的毒蛇,給狠狠啃噬過一般,幾乎有種快要發狂的感覺。
早前她雖有跟季初凝稟過,杜染音和太子有曖昧,可那不過是穿鑿附會之詞罷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皇后竟然真的有這個意思?
季初凝臉上的表情越見冰冷,尤其那一雙漂亮的杏眸,寒涼的好似萬年不化的冰山。微扯了扯嘴角,她似譏若諷的呢喃,“都要招她去謝恩了,還有什麼不會的!”
這話起先還帶著幾分恍惚,說到後來,卻是咬牙切齒。
如果說之前綠深告訴她,杜染音和太子關係曖昧,她還只是姑且聽之。
那聽了皇后的一番話後,她心中卻已是深信不疑。
無風不起浪。
若兩人真沒有什麼,怎麼會從綠深到皇后,都先後拿這個來說事?
“那,那太子妃,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啊?”強掩下心中的嫉恨,綠深有些緊張的問。
她緊張自然不是替季初凝擔心,而是害怕杜染音真的成了太子側妃,那屆時她和杜染音可就真的是雲泥之別了。
季初凝聞言橫了一眼,眸中一閃而逝一抹不豫。
到底是不一樣,此時若在這裡的是染音那丫頭,她必然不會問自己這樣的話,而是會在第一時間替自己拿主意。
這樣想著,心中對杜染音的忌憚,便又愈發深重了幾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杜染音的能力。
倘若真讓她她成了太子側妃,自己又如何鬥得過她?
“此事你先莫要聲張,本宮心裡自有計較。”有些心煩意亂地咬了咬嘴脣,她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只能先偏頭叮囑了綠深一句。
綠深恭恭敬敬就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明白,這次太子妃是絕對不會饒過杜染音的。
沒有哪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夫君被人覬覦。
更別說這個覬覦自己夫君的,還是自己最爲倚重的丫頭了!
兩人回了太延殿。
因爲心裡擱著事兒,季初凝特地招人來問了一下,杜染音回來了沒有,小丫頭並不知她何故作此一問,只老老實實的搖了搖頭。季初凝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卻因此又平添了一層陰霾。
杜染音是臨近晌午時分纔回來的。
她剛一進太延殿內閣,便敏銳的察覺出,內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彼時內閣裡只季初凝一個人。
她沒有若往日裡那般看書下棋,只捧了杯香茗,歪靠在窗前的軟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望著窗外發呆。
秋日的皇宮,即便裝點再多的鮮花,也掩不住那瑟瑟的蕭條之意。
原本蒼翠的碧樹,如今只餘下稀稀落落的幾枚枯葉,要掉不掉的懸在枝頭。一陣冷風吹來,便發出嗚嗚咽咽的一聲響。窗臺上內侍局送來的幾盆菊花,倒是開的正好,只是在窗外那蕭敗的秋景映襯下,卻反有種難以自抑的孤涼。
似乎是因景觸情,季初凝臉上竟也帶出了幾分蕭瑟之意。
“主子,外面天涼,奴婢還是扶您去裡間歇著吧。”將這一幕瞧在眼裡,杜染音微一蹙眉,快步走上前,恭順建議道。
太延殿的內閣又被分成了裡外兩間,相比於這四通八達的外頭,裡面自然要暖和些。
季初凝聞聲擡頭看了她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極其突兀地幽幽地來了一句,“染音啊,本宮今日去給母后請安的時候,母后問本宮,何時才能聽到本宮的好消息?”
果然來了!
杜染音低垂了眼睫,掩下了眸中一閃而逝的瞭然。
剛纔回來的路上,她心中已設想過無數遍,回來後,季初凝會和她說些什麼,又會問她些什麼。她心中已經大概猜到,綠深在季初凝面前嚼了什麼舌頭。雖說季初凝也未必會全信綠深的話,可以她多疑的性子,必然也會試探她兩句!
“娘娘還不知道,您尚未和太子圓房的事嗎?”嘴角譏誚的扯了扯,她的語氣卻一如既往的恭敬。
季初凝至今尚未和太子圓房一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但杜染音身爲季初凝最倚重的心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季初凝默默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是幽幽怨怨的表情,“尚不曾知道。今兒個本宮本想要稟明母后的,可因著母后跟本宮說了些事,本宮一時心煩意亂的,便也就給忘了。”
她沒有具體說是什麼事,只意味深長的看了杜染音一眼。
杜染音見狀幾乎瞬間就猜出,皇后和她說的事情,必然與她大有干係。
想到昨兒個夜裡,皇后的一系列反應,她心中不由微沉。
不過她如今早已不是,當年剛從翼王府逃離的懵懂郡主,太師府雜役房的幾年生活,早就將她鍛鍊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輕撩衣裙,她恭恭敬敬的在季初凝身前跪了下去,順服又不失堅決道:“太子妃,恕奴婢多嘴,皇后雖一直待您如親女,但你們畢竟還隔了一層,奴婢以爲,這事您萬萬不能告訴皇后。”
“可若是不說,母后一直問本宮有沒有消息,怎麼辦?”季初凝對她恭敬的反應很滿意,語氣總算柔和了一些,但她仍一瞬不瞬地盯著杜染音,不依不饒地追問。
沒有絲毫猶豫,杜染音沉聲回道:“爲今之計,只能儘快想法子讓您與太子圓房!”
與太子圓房,說難也難,說容易其實也容易。
這最關鍵的,還是要看季初凝能不能拉下這個臉來。
季初凝明顯將她的話給聽進去了,怔怔地坐在那裡,好似在沉吟著什麼,竟連手中的茶盞傾倒都沒發現。
“小心,太子妃!”忙不迭掏了帕子,接住那潺潺而下的茶水,杜染音小聲提醒。
下意識順著她的動作往下一看,季初凝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的清茶,竟已潑出來不少。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將茶盞往矮幾上一擱,隨手掏了錦帕胡亂擦拭了兩下。
“你既然說這話,想來心中已有了主意?”手中忙個不停,她嘴裡還不忘開口詢問。
杜染音仍舊維持著跪姿,面色從容的不緊不慢道:“倒也不是有了什麼好主意,而是略有些想法罷了。其實您與太子之所以一直未能圓房,無非是因爲太子對您成見太深。原本這事倒也難辦,好在昨兒個夜裡,奴婢已經替太子妃您解釋過了。”
沒有遮遮掩掩,她主動將昨晚服侍太子一事挑明。
季初凝顯然沒有想到,她竟這麼直接,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微愕。
不過那也只是一眨眼的時間,隨後她便復又重新淡了臉上顏色,狀若無心的問:“哦?昨兒個夜裡,你見過太子?”
微一點頭,杜染音擡頭,目光坦蕩地看向她。
“昨兒個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起夜的時候遇見太子。太子身邊伺候的公公,不知何故沒有跟著,便命奴婢跟著去書房伺候筆墨了。奴婢心裡琢磨著,您和太子總是這樣分房而居,也不是回事,就尋了個空隙,替太子妃您解釋了幾句。”
這話七分假中摻了三分真,便是尋了任何人來和她對質,她也足可應付。
除非皇后親自來說,她深更半夜的把自己給引了過去。
不過皇后既然要用她,想來是不會做這種自打嘴巴的事情的。
季初凝聽她這麼一說,面上雖仍有疑色,但心中暗自將她的話與綠深的話一合,又覺得她似乎並未有說謊的跡象。
“那你是如何解釋的?”她不動聲色的問。
杜染音聞言知道,她心中對自己的話,已然信了幾分,暗地裡不由鬆了一口氣。不過她面上並沒有顯露分毫,只不慌不忙的將昨晚與太子的對話,挑了要緊的複述了一遍。
季初凝聽罷臉色始才徹底緩了下來,伸手將她扶起,笑道:“難爲你如此替本宮著想。”
她並不擔心杜染音會杜撰。
這些話她到底有沒有說,回頭只需看太子對她的態度,便可一清二楚。
她相信,以杜染音的聰慧,應當不會傻到信口雌黃纔是。
“奴婢既然是太子妃的人,自當事事以太子妃爲重。”沒有扭扭捏捏,杜染音順勢就起了身,嘴裡倒仍不忘謙虛了一句。
季初凝見她和往日一般恭順,嘴角邊的笑意,也不由真實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