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柳眉微揚：“我知道你一直是個有主意的人，倒也不是你肚子裡的蟲子，想的什麼主意，直說便是。”
夜風微涼，月亮透過樹葉籠罩在鳳逝川的側臉，薄脣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聲音微涼：“周雲蘭。”
杜染音聽著卻是心下一驚，面上卻是不顯，聲音閒散慵懶：“周雲蘭可是皇后的心腹之人，你若想用她，怕是不能如你的意了。”
那聲音糯糯的，聽的鳳逝川莫明的心情好了許多，一向不喜多做解釋的他才緩緩道：“可若她與皇后心生了嫌隙，不再是皇后心腹，事情不就簡單多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就可能要有勞染音了。”
微風捲起樹下的枯葉，杜染音看著鳳逝川那微揚的笑臉，突然覺得那笑容很欠扁。
這幾日，御花園的桂花開的正好，皇后忽來了興致要吃桂花糕，杜染音便帶著兩個宮女來到御花園。
九月的天已有一絲寒意，杜染音行至一處拐角處時聽到兩個模糊的女聲，隱約聽到了公主二字，她及時停住腳步，往那發聲處看了一眼，是兩個粉色宮裝的宮女。
杜染音轉過身，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對跟隨的兩個宮女道：“我瞅著那棵桂花樹開的極好，你們去那棵摘些，我再往這邊尋一下。”
兩個宮女應聲而退，杜染音目送著她們漸行漸遠，方纔轉過身，從小路往那兩個宮女在的地方輕聲而去。
行至漸近，聲音也開始清晰許多，其中一個聲音怯怯道：“我倒覺得雲蘭公主與牧傾大人無甚私情，你莫要亂說，我們畢竟是在宮中行走，你說話可要當心些纔是。”
另一個聲音倒是清脆許多：“我可沒有亂說，上次我去給貴妃娘娘送銀碳，就從這，御花園過的時候就瞅見雲蘭公主與牧傾大人在這賞菊花呢，你說牧傾大人那麼嚴肅一個人，我那日瞧著他對雲蘭公主笑呢。”
怯怯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一個笑容罷了，牧傾大人到底是錦衣衛指揮使，負責著宮城安全，與公主偶爾相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莫要多想，若讓人聽見了可怎麼好。”
杜染音顰眉聽著，心中卻是極速轉動起來，前幾日才與鳳逝川提到過周雲蘭的事，此時再聯想到如今聽到的這些，心中起了一絲明悟。
那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可不是一個笑容，我看到公主伸手幫牧傾大人掃肩頭的落花呢。”
掃肩頭的落花？杜染音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淬玉白的臉上露出明晃的笑容，一個計劃在心中漸漸成形。
“可若她與皇后心生了嫌隙，不再是皇后心腹，事情不就簡單多了。”鳳逝川那句話音猶在耳。
兩個宮女說著話，漸漸走遠，杜染音從小路繞了出來，幾日來思索的事有了解決，心情也是放晴許多。
跟隨她來的那兩個宮女已經摘了桂花回來，鋪著錦緞的籃子裡裝滿了鬱香的桂花：“姐姐，你看這些可夠麼？”走在前面的小宮女一臉討好的將籃子往杜染音面前送了送，讓她看。
杜染音笑的好看：“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晌午的時候，杜染音在小廚房忙活了許久，跟著宮女學了道水晶桂花糕，軟軟糯糯的桂花糕上面被她刻出了桂花的形狀，乳白色的似乎透著光。
她親自端著給皇后時，皇后更是滿意非常。
“染音，你這手藝真是不錯，若是生爲男兒，想來也是個一品御廚了。”說話間捻了一塊，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味道也不是太甜，還是你懂我的心思。”
杜染音心中冷笑，被這般惡毒的人吃，真是可惜了這御花園的桂花了，面上卻是笑意盈盈：“說的染音都不好意思了呢，染音這點拿不上臺面的小手藝，能讓娘娘誇讚才真真是三生有幸呢。”
說著小步走到皇后身旁：“都晌午了，娘娘乏吧，娘娘不嫌的話染音爲您按摩一下肩膀吧。”
見皇后微微頷首，便走到皇后的身後，小心的捏了起來，五指纖纖，力度適中，杜染音的眸子盯著自己放在那皇后硃紅色錦段衣領旁的手，眼神幽幽微涼，這雙手，如果掐在皇后的脖子上，她能掙扎多久呢？
聲音卻仍是甜甜的：“娘娘，有件事，染音不知當不當講”見皇后閉著眸子不語，染音試探道：”染音想著，講吧，怕讓徒增煩心之事，若不講，可染音看到的事情，又覺得該得讓娘娘知道纔是。”
閉目養神的皇后笑出了聲：“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慢吞吞的性子了，我知道你的性子，有事就講吧，我身爲皇后，六宮之事都是我的份內之事，哪還有煩心之事可提，你便講吧。”
染音鬆了手，小步走到皇后正前，提起裙襬拜了下去：“此事有關公主清白，我若說了，求娘娘莫要生氣，您若氣，就罰染音好了，莫要氣到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的身子在杜染音說了一半的時候便坐了起來，她的眉頭已經堅堅簇起：“公主？清白？到底是何事，你直管說！”
杜染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才一副怯怯的樣子，小聲的開口：“娘娘可記得前幾日，宮裡領份例的時候，染音去領緞子的時候。”
見皇后輕輕點了點頭，染音才繼續道：“那日奴婢領了緞子回來的時候，正好路過御花園，那時已走了有些路，乏了些，便到一棵樹後面歇歇腳，本想著是偷個懶，結果，卻撞見了雲蘭公主。”
她說話已是有些猶豫：“和和……和一位大人……”
皇后已是被染音這副樣子弄的有些急切了，卻更是深信了杜染音說的話：“哪位大人，你但說無防。”
“是……是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說話間已是尾音發顫。
“牧傾？”皇后仔細的想了想：“你看到了什麼。”
“奴婢看到牧傾大人與雲蘭公主說著些什麼，本來公主便面露不滿。那牧傾大人卻笑意盈盈的對著公主說些什麼，最後竟還……竟還伸手去挑公主的臉。”
“他好大的膽子！”皇后怒極，嫩白的手拍在身旁的小幾上，幾塊桂花糕從幾上的碟中跌落到幾上。
杜染音心中冷笑一聲，魚兒上鉤了呢，面上卻是一副擔憂慌亂：“娘娘息怒，莫要氣著了自己的身子。”
“我平日看那牧傾人前是挺正經的一個人，沒想到人後竟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情，倒是本宮看走了眼。”皇后氣的咬牙切齒：“你繼續說，然後發生了什麼。”
“然後我看到公主氣憤的去打牧傾大人，牧傾大人閃躲了一個，公主的手只掃到了他的肩膀，卻被他拉了一下手。之後也許是顧及著宮中常有宮女太監行走，怕公主真生氣，牧傾大人便走了。”杜染音給自己的謊言完美的收了個尾，擡眼盯著皇后的臉：“娘娘您莫生氣，許是奴婢誤會了些什麼，畢竟當時隔著有一段距離的。”
皇后臉上的憤怒並沒有消散，反而越發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你沒誤會什麼，這種招式，對別人也就算了，竟敢對公主如此作爲，他還有沒有把皇家放在眼中！”
杜染音柔聲細語的勸慰著皇后，卻是言語間掌握了皇后的脾性，幾經挑撥，皇后終是怒極：“來人！給我把錦衣衛指揮使牧傾帶過來！”
門口的侍衛應聲而去，杜染音看著侍衛離去的身影，知道已是事成一半。
牧傾被帶到皇后宮中的時候還是茫然的，到了宮院中，皇后已是冷冷的站在門前，杜染音站在一側，與牧傾四目相對時，露出一個憐憫同情的表情，眼神純善至極。
“牧傾參見，不知娘娘讓人帶臣過來有何吩咐。”
帶這個字差點讓杜染音對這個耿直的指揮史大人笑出聲，這哪是帶，明明是押過來的。
“你還好意思問本宮。”皇后正欲說出罪狀，突然想到此事不便外揚，眼神轉冷：“前幾日，你可是去過後花園賞菊？”
牧傾一臉茫然，皇后看了卻以爲提示的夠明顯了：“牧傾守衛宮城有失，給本宮押下去，打五十大板！”
牧傾卻是一臉震驚，他是領悟了皇后的意思，卻是領悟的有些差了，前幾日，他與雲蘭公主相遇的事情皇后知道了？可他們只是聊了幾句而已，竟讓皇后如此不滿。竟用宮城守衛有失的罪名來責罰他！
想著，已是被押送去行刑。
皇后宮中的事，飛一般的傳了出去，杜染音看似吩咐著宮女們不要亂說，可身在宮牆之中，哪裡沒有各方勢力的眼線，哪裡有絕對的秘密。
特別是那句：你前幾日可曾去御花園賞菊？
一個堂堂錦衣衛指揮使，路經御花園賞個菊便算是守衛宮牆有失了？這分明是在找牧傾的茬，可是誰也不想出這個頭去說些什麼。
消息傳到周雲蘭那裡時，已經變了味道，她聽到時正在繡一方帕子，想著送給牧傾的，消息傳來時卻扎破了手，她垂首看著帕子上暈開的血珠。聽著宮女悄悄說的那句御花園賞菊。
不禁冷笑出聲，皇后啊皇后，我完全站在你這方，你卻連我的行蹤都一清二楚，不是安插了眼線又是怎樣？只是與牧傾賞個花，你便將他打了五十大板。
你是皇后，你做了什麼是不容置喙的，心漸漸泛上一絲冷意，周雲蘭的心中第一次對皇后染上了失望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