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逝川輕輕嘆口氣，冷不丁抱住了杜染音。

杜染音剛才還生氣到一張秀氣小臉紅撲撲的，鳳逝川這么一抱，杜染音只感到淡淡的熏香氣息包裹過來，人一下子僵住了。

畢竟，杜染音雖然早熟冷靜，由于從小屢經變故，大局觀比起久經沙場的將軍也不逞多讓，但在這類男女情愛之事上，她的心智還像個孩子一樣稚嫩。

鳳逝川的舉止如此親密，卻是以前他的風格也很少有過的，杜染音一時間張口結舌，臉龐已經悄然發起了燒，這次，卻不是因為生氣。

“染音，若你不原諒我，我又當怎么辦。”鳳逝川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幽怨，這故意示弱對于一貫溫柔卻強勢的他來說更屬難得。感覺到懷里的杜染音微微顫抖，鳳逝川更是眼光一轉，修長的手指已經輕輕挑起杜染音細膩的下頷。

“你，誰知道你要怎么辦。”杜染音俏挺的鼻子往上一抬，已經沒好氣地說。這個鳳逝川，分明是他先裝的病，連著她一起糊弄，到了這時候，杜染音卻發現，她沒法對這個男人硬起心腸。

若是鳳逝川和平時一樣理直氣壯，杜染音還可以油鹽不進，可鳳逝川如此示弱，不得不承認的是，杜染音竟然沒法追究他什么。

“小玉！叫一份點心過來。”為了擺脫這番困境，杜染音開口叫了丫鬟的名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答應過后，點心很快就端了過來。杜染音趁機掙脫開了鳳逝川，過去拿了點心放到小桌上。由于鳳逝川稱病，除了杜染音外，外人也不好進來。

丫鬟房的小玉看了看杜染音，臉龐上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杜染音臉染羞紅，呼吸急促，看起來和平日冷靜的她很是異常。但作為下人，對于兩位貴人的事情，丫鬟也不能多問，只是丫鬟、大娘們的茶后談資又多了一項。

“怎么，染音想吃點心了么？”既是在自己房中，鳳逝川自然毫無顧忌，對著回房的杜染音輕輕笑道，那平日妖嬈的臉龐上露出的笑意，在現在的杜染音看來格外可恨。“這蜜糖糕看起來倒是不錯。”

杜染音哼了一聲，塞了塊糕點在嘴里，刻意離鳳逝川遠遠的，嘀咕道：“城外北歷軍隊還駐扎著，你還在這里作弄我，是不是沒把外面的危險當過回事？”

看杜染音這避讓著自己的小女兒家樣子，鳳逝川眼神不覺深沉起來，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塞著糕點的自己有多么誘人。鳳逝川輕輕披上外袍，用低柔且富有磁性的聲音笑道：“染音，以你的聰明，想必能懂我稱病的緣由。不讓外人進來，純屬作給他們看的。當然……”他眼波一轉，鳳眸中再次帶了三分笑意，“作弄染音，也確實是我的一個目的。”

杜染音正微微凝神傾聽他的話，畢竟和鳳逝川鬧了一會兒別扭，以她的心機，已經能夠明白鳳逝川稱病背后有著什么樣的機竅。

鳳逝川話說到一半，杜染音已然明白他在說什么，心里不覺已經原諒了鳳逝川六分，若這稱病是作給北歷軍插的奸細看的，那么此時消息必然已經流通到城外，如此一來，聲勢浩大的北歷軍許會失去謹慎之心，大意行事。

尤其鳳雛淵這城中最忌諱的就是鳳逝川，一旦聽說鳳逝川病倒，鳳雛淵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鳳逝川誰也不見，甚至連親信都只有杜染音、連無雅等人知曉真實情況，更對外稱病情嚴重，許有傳染性質，居住在單獨開辟的院落里就醫，這稱病之事，似真似假，但因這細密周全、利用人心的布置，假的也會成為真的。

旁邊人信不信不要緊，只要鳳雛淵信了，鳳逝川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看著這個慵懶靠在榻上，半身籠罩在外袍中的俊美妖嬈男子，杜染音不覺眼神一定，咬唇，這個男子比她強太多，她不知道自己再過多長時間，才能追上他的眼界和經驗。

誰料到鳳逝川突然來了個最后一句，杜染音一塊芙蓉糕噎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瞪了一眼鳳逝川，道：“那么現在可有你說的進展了？”

“若我沒料錯……現在就該有消息了。”鳳逝川低聲一笑，略帶曖昧地凝視著杜染音，“染音可是原諒了我？”

杜染音頓了頓，扭過頭去，說道：“你連我一塊瞞著，可是因為把我當外人看？”

鳳逝川淡淡一笑，自然而然地道：“染音在我心中，終究是特別的。”

這話一出口，杜染音的心仿佛停了一拍。這個男人的甜言蜜語如此甜蜜，由那溫柔的聲音訴說出來更是帶著深沉的魅惑，仿佛他常用的熏香一般，帶著無孔不入的神秘感。

可是，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外面有人來了。”杜染音突然感知到外面有明顯的氣息拂過，毫無疑問，正是熟人來了。

“夫妻打架，床頭打，床尾合……”

與鳳逝川出了門后，一道悠悠聲音傳來，杜染音秀眉一揚，抬頭去看聲音來源。其實，不用抬頭去看，她也知道這話普通人說不出來，于是淡然道：“連無雅，你皮又癢啦？”

只見連無雅靠在不遠處一棵枯樹下，面前擺著一副棋盤，修長手指拈在一顆白玉棋子上，仿佛在思索下一步要走哪里。

連無雅對面坐著一人，與他那閑適慵懶的樣子不同的是，對面坐著的女子容色清秀，紫衫倍加襯出那淡淡清冷的氣質，卻帶著點些微的不情愿，微微抿著唇，若有所思地盯著面前的棋盤。

連無雅手拈棋子，故意不看兩人，慢悠悠地說：“我只是個路過的人，杜姑娘若是不服，大可與你旁邊那位再吵幾千回合，窗外定然有人聽得心癢。”說著不禁忍笑。“方才我等你們等得心急，這才與安紫姑娘下起了棋。”

說著，連無雅鳳眸微挑，輕輕看了一眼對面的安紫，薄唇帶笑，那笑意比平時看起來要清朗許多。安紫哼了一聲，別過頭，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杜染音心里不由有些驚訝，這連無雅的性格她和鳳逝川再清楚不過，他外表溫柔風流，內心卻冷酷無情得很，一般不會如此留意一個女子。

而安紫的個性，杜染音更清楚，這是個要強，且清冷的女子。

看來，這兩人之間，仿佛有了什么故事。

“呵，你特地來這邊一趟，肯定不是為了這么無聊的事吧。北歷那邊又有什么動向？”杜染音打量了他們二人，覺得有趣，秀眉一揚，已經猜出連無雅的來意。

“連某自然有事與杜姑娘、鳳元帥商議。”為了將帶兵出征的正當權力握在手里，鳳逝川身上又多了幾個名頭，如兵馬大元帥等聽起來威風凜凜的稱呼，其實不過是為了鳳逝川將兵權抓在手里的。

此時此刻，這西鳳唯有鳳逝川能在此獨當一面，不得不說既是兵部無人，也是讓鳳逝川進一步把握西鳳兵權的機會。

此時連無雅收斂起了那吊兒郎當的散漫樣子，看著杜染音道：“那邊終究沉不住氣了。前線防衛兵馬被北歷軍隊偷襲，傷亡慘重，已經后撤到了十里外。安紫姑娘妙手回春，把重傷的校尉治了起來。他說北歷軍隊已經開始推進，若再不抵擋，會被他們壓到五里之內；這樣一來，我們勢必會陷入苦戰。”

就在杜染音凝神等連無雅回答的時候，她突然感到旁邊風聲一起，接著猝不及防之下，腰肢就被什么人輕輕摟住。微風輕繞，那微帶熏香的熱度，很輕易就浸潤進了骨子里。杜染音臉上一紅，沒好氣地說：“某人的病又好啦？禁得住這么胡鬧。”

“染音，此事交給本王就好。本王親率軍隊出征，定然會給一個好的結果。”鳳逝川眉眼含笑，低頭凝視著自己懷里的杜染音，他剛剛起身，玉綢袍上還帶著沐浴后的清香，那香獨特且迷離，如能惑人心。

盡管城外已有數量龐大的北歷軍隊氣勢洶洶壓境，但鳳逝川這不緊不慢的模樣，卻仿佛不論面對什么困境，他那淡然溫柔的氣質都不會受到一分干擾。

“你布的棋，自當你自己來收。”杜染音后撤兩步，雙手籠在袖內。“不過，后勤事宜，我希望我能和安紫一同幫忙。”這話的意思，便是隨軍出征。

杜染音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定，她隱隱約約覺得，鳳雛淵如此輕易率大軍來襲，定有后手。鳳逝川親率軍隊攔阻，恐有照顧不周之處。這時候，她和安紫，恰好能在不同角度幫上忙。

鳳逝川含笑看著杜染音，道：“本王自然信任染音。”說著，輕輕拉起杜染音的手，一行人遂開始準備出征。

北歷大軍壓境，論士官數量，西鳳城定不如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北歷。

營帳里充滿著肅殺的氣氛，到達駐扎地的杜染音若有所思地看著沙盤。鳳逝川方才已經披甲上戰場，除安紫外，杜染音未讓別人在自己的帳篷里留下任何一人。

我軍能輕易得勝么？

“報。杜大人，敵方幾十萬兵馬傾囊而出，鳳元帥沒有采取正攻，而是與敵軍在走馬坡周旋。”

鳳逝川帶兵馬前去已有半個時辰，雖然鳳逝川判斷一向犀利、精準，更不會讓自己陷身于不測之地，但身處這混亂環境之中，杜染音終是有些不安。

為了更順利地跟軍隊，杜染音和安紫女扮男裝，在近城的后勤營歇息，因此這些士兵只當杜染音是“杜大人”。

戰報一個接一個，杜染音的嘴唇開始有些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