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逝川打量著這間小而精巧的暗室,拿起案上的玉石了一番,原本翻涌的心緒稍稍安定了下來:“暗室各宮中大多都有,像皇后建得這樣精致的倒是少有。”
杜染音點點頭:“這暗室的確是前代傳下來的,皇后稍加修繕了,只是不知用來做什么。”
鳳逝川手指輕輕擦過書案,指頭不沾一絲灰塵,眉頭便又凝起:“這里每天都有人打掃?”
杜染音搖搖頭表示不知。“這暗室我也不大知曉,不過有人打掃也是正常的。”這樣一說,她又不由擔(dān)心起來,“你要在這里躲多久?會不會被灑掃的宮人發(fā)現(xiàn)……”
鳳逝川一笑,肆意地往椅上一坐:“沒事,這點能耐我還是有的。我只需避過鳳雛淵的眼線就好,他的眼線,應(yīng)該到不了妃嬪的宮里。”
杜染音是借口尋鏈子才進來的,不能久留,聽鳳逝川這樣說,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便對鳳逝川道:“那就好,你在這里自己小心,我要走了。”
將來時預(yù)備好的金鏈子從懷里掏出來握在手里,杜染音見四下無人,便從后殿穿到前殿。因為皇上大壽的緣故,皇后宮里只留了侍衛(wèi)和一些下等宮女,整個大殿一下子空曠了不少,杜染音從前殿出來到庭院里,春曉果然立刻迎了上來。
“姐姐,東西找到了么?”
見她臉上的焦急神色,杜染音心下不由感嘆,在這宮里,像春曉這般真誠的著實已經(jīng)不多了。她便像春濃一樣,給杜染音一種親切的感覺。
于是杜染音展開掌心,將那串金鏈子給她看,臉上帶著笑意:“尋著了,還好沒被人撿去。”
離開了皇后宮里,杜染音腳步卻愈發(fā)沉重起來。鳳逝川的經(jīng)歷,她不是不知,見他剛剛明明拼命壓制,卻依舊顯得狼狽的樣子,杜染音的心里也不由有幾分酸楚。
她方向一轉(zhuǎn),便往各國使臣官員匯集的聚淵殿走去,想要見見這個讓鳳逝川一改常態(tài)拼命躲藏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越往前走,人就越多起來。今日是皇帝的大壽,熱鬧之余,為防出紕漏,守衛(wèi)也更森嚴。杜染音畢竟是皇后的義女,那些宮人遇見了,總要行禮問安。雖好奇她為何孤身一人,但也知道不宜多嘴,見禮之后又匆匆地走了。
等快到聚淵殿的時候,杜染音才恍然一驚。
她竟到了這地方!
匯集各宮使臣,自然也不許閑雜人等隨意進出,她該找什么理由進入聚淵殿見見那鳳雛淵的真面目呢?
正當(dāng)杜染音苦惱的時候,忽然看見拐角處出現(xiàn)兩個男子,走在前頭的一身黑色錦袍,上以金線繡出蟒紋,步履匆匆地往這邊過來,杜染音連忙閃到一棵樹的后頭躲了起來。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躲藏,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藏好了,正為自己這驚慌的樣子哭笑不得,卻聽過來的那兩個男子的方向,傳出一句話來。
“主上,此處人多,還得借一步說話。”
“主上”兩個字在杜染音耳里炸出一道驚雷,她連忙探出頭來,卻只看見兩人離開的背影。定睛細看,黑衣的男子衣上繡著的不是蟒紋,而是龍紋!
莫非他就是鳳雛淵?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不用費心思想著混進聚淵殿了。
借著高大的樹影遮擋,杜染音跟著他們一路拐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她小心翼翼地貼著墻根,聽一墻之隔的那兩人交談。
“朕來西鳳,就是為了找到他,你今日的打探,可有什么結(jié)果?”
……
杜染音豎起耳朵吃力地聽著,卻根本聽不見另一個人的聲音。鳳雛淵口中的“他”,恐怕就是鳳逝川了。他這趟來西鳳,果然是為了尋找鳳逝川的下落。
杜染音心里一緊,又偷偷挪了兩步,靠他們更近些。
“廢物,怎會沒有線索,之前不是得過消息,他就在這西鳳皇宮里嗎?”
……
又是一陣低音,想來是此人武功比鳳雛淵高強,故意掩蓋了聲音,以防偷聽的緣故。杜染音聽不見他回稟了什么,心中雖急切,但也稍稍放下些心來。
鳳雛淵并沒有找到鳳逝川。
可是,千里之外的鳳雛淵又是怎么知道鳳逝川在西鳳皇宮的呢?
杜染音愈在聽得真切些,可那頭的聲音卻徹底消失了。她心里一慌,估計自己是被人察覺,連忙起身離開了這里。
已經(jīng)不需要見鳳雛淵了,現(xiàn)在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鳳逝川。
皇后不在宮中,她接二連三地出入必會惹人懷疑,幸好走在半途,忽然遇上了皇后身邊的宮女,便上前問:“娘娘如今在哪里呢?”
那宮人見是杜染音,先行了一禮,而后回道:“娘娘在皇上宮里呢,還念叨著不知姑娘去哪里了。”
杜染音一笑:“那我過會就去尋娘娘,只是今兒天不知怎么這么涼,我去宮里拿一件斗篷帶去吧。”
那宮女似乎本就是要回宮一趟的,聽杜染音這么說,面色露出喜色:“姑娘真是掛念娘娘,那能不能請姑娘再將娘娘的那副黃金骰子拿來。幾位娘娘和皇上談笑正歡,想要。”
杜染音一想那骰子是從前物造司進獻的,不止是實金打造,其上的點數(shù)也是用各色細小的玉石粒子鑲嵌而成,小小兩顆骰子,便有黃金、白玉、瑪瑙、水晶、翡翠在上,可謂是巧奪天工玩賞珍品。
杜染音立時答應(yīng)下來,那宮女歡喜,千恩萬謝,又回了皇后那里。
此地離皇后宮里還有些遠,而此時皇上宮里有許多玩物,這宮女剛剛正和幾個宮女玩樂,輸了幾吊錢,心里正苦悶,急欲贏回來。卻在這當(dāng)頭得了姑姑的差事,正擔(dān)心回去的時候她們已散了,可巧遇上了杜染音。
宮中賭博是大忌,只是今日是皇帝大壽,皇上心血來潮和妃嬪們打起葉子牌來,也恩準下面的宮人開幾局,那宮女才玩得上。否則平日以皇后宮中戒律之嚴,便是打死了也不敢碰這些東西。
杜染音并不知她是急于回去回本,雖心里有疑惑,但這么一來正得了一個去皇后宮里的好由頭,也就不理會她了。
從皇后內(nèi)室找出金骰子,又拿了一件披風(fēng),杜染音便急急地往暗室里去。
一打開暗門走進去,卻見鳳逝川好整以暇地倚在椅子上,打開一卷書卷在看,半點沒有之前的苦悶之色,杜染音倒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怎么,你這么快又想我了?”
鳳逝川把書一丟,狹長的鳳眸一瞇,神色慵懶,卻好似是一杯流光溢彩的葡萄酒,叫人從五臟六腑還是迷醉。
杜染音不知心里為何跳出這比方,放下手里的披風(fēng)便向他道:“我剛剛往聚淵殿那里,竟然碰上了鳳雛淵。”
聽到鳳雛淵三個字,鳳逝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臉也繃了起來。
“我聽見他和一個侍衛(wèi)打扮的人說話,似乎是因為知道你在西鳳皇宮里,才專程過來的。只是我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還聽見了什么?”
杜染音將整個過程都講了一遍,猶豫地看向鳳逝川:“那個侍衛(wèi)說的話我并未聽清,他似乎武功高強,后來可能也是發(fā)現(xiàn)有人在聽了,就沒有繼續(xù)講下去。你說他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
“你害怕?”鳳逝川雖是從前的語氣,但臉上并沒有什么玩笑的神情。
“這我倒是不會,只是,你打算怎么辦?”
鳳逝川從案上扯出一張紙,杜染音才留意到他已經(jīng)磨好了墨。
“將這信拿給連無雅看。”鳳逝川揮筆寫好折起遞給杜染音,杜染音忙收到懷里。
“好,我得趕緊去皇后那里了。”
皇上的宮里很是熱鬧,烏壓壓一眾妃嬪,皇后倚在一個軟塌上,見杜染音來了,笑瞇了眼睛:“這丫頭可算來了,我還以為被今兒的風(fēng)吹跑了。”
幾個妃嬪見杜染音,便笑著上來搭話:“染音如今是姐姐的義女了,一刻不在姐姐跟前,姐姐都想得慌了。”
杜染音抿嘴也笑起來:“娘娘不是想我,是想我手上的金骰子。”
皇上正和幾個妃子一起打葉子牌,杜染音忙過去給他行禮祝壽。皇上看了杜染音一眼,便將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了下來:“你有心了,去皇后跟前陪她說說話吧,她不愛玩這些。”
杜染音接在手里,又謝了幾句,剛剛圍在皇后身邊的幾個妃嬪已拿了金骰子過來。杜染音起身之時,看見了坐在皇上身邊的季初琳。季初琳今日一身石榴紅的絲緞長裙,越發(fā)襯得膚如凝脂,白的手腕上一對沉甸甸的蓮花鑲翡翠金鐲子,左手上更是戴了顆的紅寶石戒指,光華燦爛得叫人移不開眼去。
她如今恩寵正盛,四個宮女照料不停,又有幾個妃子站在一旁,倒比那邊的皇后更氣派些。
見杜染音過來,季初琳抬起眼來,“咯咯”笑起來:“原來是染音丫頭,這人吶,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就是本宮如今,也忍不住想和你攀一攀關(guān)系。”
她一面笑著,一面從手上褪下一個蓮花金鐲子,讓宮女遞給了她:“也常來本宮的宮里走動走動,咱們好歹是一扇門里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