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蘭池邊不僅有玉蘭花,也有一些漂亮的奇石假山,此時那假山凹進去的一大塊空地里,正站著一個少女,她仰著頭,素日里狡黔的眼睛此時微瞇著,飽滿的朱唇輕啟間迎送向對面的黑袍男子。
光色有些暗,馥郁花香的御花園里,鳳逝川很少見杜染音如此主動,他像是被花香醉倒了般,覆上了少女柔軟的唇,輾轉間耳鬢廝磨,整個時間都仿佛停止了流動,兩個人的心中是被甜蜜溢滿的。
如果不是周墨云正巧從假山經過,也許兩人會就這樣呆到很久。
周墨云站在不遠處看著假山內纏綿的兩人,身著黑色蟒袍的男子背對著他,懷中擁著的是粉色宮裝的少女,哪怕隔了些距離,他也一眼就認出了假山內的兩人,以及那個他尋找了許久的少女。
緩緩伸出手攥住了胸前的衣服,那里劇烈收縮著帶著強烈的疼痛,他的呼息漸漸因憤怒而急促,心中的情緒終是炸裂出來……
他與杜染音相處的這些天,杜染音給他做糕點,教他背書,他喜歡沒事便跟在杜染音身旁,看著她做事或者發呆,似乎有杜染音在他的身邊,他的心就會安定下來。
他知道他與杜染音不太可能,但總是抑制不住的想見到她,只是今天下午背完書沒找到杜染音,他便出來閑逛般的尋了起來。皇后宮中沒有尋到人,他便從御花園返回,想著帶幾朵玉蘭給杜染音的,然后就看到了這一幕。
正陷入溫情的鳳逝川突然感到一絲警覺,條件反射下他緊擁著杜染音往一旁側身,周墨云的拳擦著他的衣襟而過。
見是周墨云,被打斷甜蜜的鳳逝川眼底泛上幽幽的寒意與殺氣。
杜染音反應的慢了一些,此時才發現面前的氣氛不對,迅速的回過神,抬眼看了眼鳳逝川,知道他已動了殺意,忙不迭的喊道:“見過太子殿下。”
杜染音的聲音打破了山雨欲來的氣氛,她的手緊緊的捏了捏鳳逝川的手,示意他淡定。
可周墨云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什么,也許是內心的感情猛然爆發沖昏了他的頭腦,此時見面前兩人眉來眼去,更是五指相交,直接上去將杜染音扯了過來。
“染音,你聽我說,我……”周墨云的話哽在唇邊,他想到杜染音是皇后的人,怔了一瞬,可是皇后的人又怎么樣:“染音,我一直都喜歡你,從很久以前,這里……”周墨云點了點左胸的位置:“這里就滿滿都是你的影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自從你這次來我宮中,我就發現我是真的愛上你了,我知道你未必愿意與我在一起,可你給我個機會,不管是政務還是旁的,我都會好好學,我會好好照顧你,給你一個誰都無法企及的未來……”
他還想說什么,一陣怒極的掌風已是穿破空氣,狠狠地拍在了周墨云的身上。
“鳳逝川,你住手!”杜染音早在周墨云的話出口時便怔住了,此時周墨云被鳳逝川一掌打的踉蹌幾步,才猛然反應過來,眼前的變化太快,她沒來得及去阻止,鳳逝川的武功她是了解的,此時憤怒之下的全力一掌,太子不死也要落個重傷。
周墨云此刻已是捂著被拍的胸口吐出一口濃血來,杜染音忙去扶他,卻被鳳逝川一把拉?。骸安挥霉芩?,本座的人,也是他敢妄想的!不自量力!”
周墨云此時嘴唇已是泛著白,他剛要開口說什么,嘴角已溢出了鮮血,看的杜染音一陣驚慌,用力甩開了鳳逝川的手,一陣小跑扶起了周墨云:“太子殿下,這就扶您回宮給您叫太醫,您撐住一下?!?
說著將周墨云搖晃的身子扶了住,周墨云已是沒有力氣,身子倚靠在杜染音的身上,他的頭靠在杜染音肩旁,嘴角溢的血流到那粉色宮裝上,嘴中卻仍在輕語:“染音,相信我,我是真的心里有你……”
他說話斷斷續續,鳳逝川卻是看的眼角直跳,他方才真應該多應幾分力,直接將這個倚在杜染音身上的男人一掌打死算了。
說著掌心翻轉,又是要動手的準備。
“鳳逝川!你住手!”杜染音厲喝,卻見他并沒有停下的準備,見鳳逝川一步一步的往自己扶著的周墨云走來,眼中的殺機已是不再隱藏,杜染音想著肩上無辜的周墨云,索性心一橫,將周墨云拉到自己身后,她自己挺著胸膛面向準備襲來的鳳逝川。
掌風一停,鳳逝川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他看看杜染音身后的周墨云,又看看杜染音,心中已是怒極反笑:“你就這么護著他?”
杜染音聞言不禁皺眉:“這不是我護著他,是你在無理取鬧吧?!?
鳳逝川又是一噎:“你為了他說我無理取鬧?”他的聲音危險瓶開始冰冷起來:“我今日若必要殺他,你也會這樣擋在他面前么?”
杜染音心頭火起,也是冷言冷語:“你剛才莫不是假的要殺他?鳳逝川你冷靜點行不行?”
“我冷靜?”他凝視了杜染音半晌:“我是真的要殺他,所以你擋在了他的前面,站在了我的對面,是么?”
“你清醒一下,你在這里殺了太子,你覺得你自己怎么脫身,我又怎么去和皇后解釋?”杜染音試圖解釋,面上也有幾分急切??渗P逝川盛怒之下已是聽不下去,尤其是那倚在杜染音身后已是半昏迷狀態的太子更讓他看著礙眼的很。
他漸漸的露出一絲笑,杜染音從未見過他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自己,然后那聲音如惡魔般響起:“在太子宮里住了那么久,日久生情了么,他說的不錯,不出意外的話,他是能給你最高的地位與尊榮。可是我就是那個意外啊?!?
這話落在杜染音耳中,心卻是像被鈍刀割了一般,沒有利刃的尖銳,卻是沉沉的痛到了心底:“鳳逝川,我在你眼中是如此不堪么,你對我的信任呢,還是根本沒有信任可言?!彼穆曇粢呀涱澏?,指甲已經掐入手心。
“你在我眼中沒有如此不堪,可你做了,轉頭看看你身后的男人,再晚會他怕真是要死了。”鳳逝川怕盛怒之下真的忍不住動手再誤傷了杜染音,心中決絕下轉身而去。
杜染音心中已是傷痛非常,可此時周墨云的傷卻不容耽誤,她只能忍著心底的痛扶著周墨云往太子宮的方向走去。
杜染音走后沒多久,鳳逝川再次出現在了原地,他望著杜染音離去的方向站了良久……
將太子安頓好,又讓宮女去喚了太醫,杜染音才回到自己的住處,她讓宮女端水泡了個澡,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床邊擦拭,鳳逝川的話與那冷漠的神情猶在眼前,她恨恨的擦拭著頭發,她與他相處這么久,他竟是這么看她的么!
氣憤之后,是一陣心力虛脫,這一天太累了,從與鳳逝川的甜蜜相會到周墨云的突然出現告白,然后便是她與鳳逝川的決裂,杜染音心中一陣疲累……
杜染音悠悠轉醒時已是近午時了,她醒后茫然的盯著帳頂一會,昨天的一幕幕在眼前掠過,杜染音快速從床上坐起,看向門口的小宮女:“怎么不叫醒我。”說著披衣下床:“太子怎么樣了?”
小宮女怯怯的道:“太子已經醒了,他說姑娘昨天送他回來累著了,讓我們都不要叫染音姑娘的。”
杜染音默然片刻才淡淡開口:“太子的傷怎么樣了?!?
“太醫看過了,說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開了幾副調理的方子,說是只能先調理著看了?!毙m女說罷便退到一旁。杜染音穿了衣服往外走,午時的太陽正烈,可在這初冬卻是將她暖洋洋的,她的肩膀有點痛,想來是昨天扶太子時累到了。
她緩步來到太子門前,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周墨云此時已經睡著,緊皺眉未曾舒展,杜染音心情復雜的在他床前站了一會,打量著他應是暫時沒什么大礙,轉身正欲離開,卻聽床上的人發了聲:“染音,染音?!蹦锹曇羲剖菈魢?,杜染音有些難過,她只是不想傷及無辜,可如果無辜的人已經牽扯進來了她該怎么辦呢。
“太醫院讓午時去拿藥,我這就去,染音姐姐你在這照看一會吧。”太子的貼身宮女上前與染音商量,她在這呆一會是沒事,可萬一周墨云中途醒來她還沒想好怎么面對他:“你在這照看著吧,太醫院的藥我親自去取。”
杜染音從太醫院拿了藥回去時有些差急,太醫交待午時的藥也必須馬上熬制,她也是趕的急,走在走廊拐角處時竟不小心撞了人,抬頭看那人,是一張她熟悉的臉,仍是俊俏無雙,卻也冷漠如初了,鳳逝川身旁跟著的兩位尚書立刻訓斥起來:“你是哪宮的宮女,走路也不知道看路,撞了鳳大人你十人腦袋也賠不起?!?
杜染音看著鳳逝川那絲毫不看她的眼睛,心中也是氣惱,垂下頭恭敬地回道:“撞子大人不是有意的,實在是有急事,請大人見諒。”
鳳逝川此時才打量著她,見她手中提的藥包,想到要用這些藥的人,心中剛剛壓下的火氣又燃燒了起來,他也不言語,無視了杜染音的話徑直往與杜染音相反的方向走了。
杜染音行著禮直直的等到那三人的腳步聲全部消失,鳳逝川這次是真的惱了她了,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