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事情的發(fā)展依舊在她掌控之中,但得知了這件事情,嫉妒,她還是有的。
想她為季尚賢勞心勞累了這么多年,姿色也是姨娘當(dāng)中最好的,身材也比別的姨娘豐腴姣好,卻不想這季尚賢,心里總把大夫人掂得重,掌家之位始終是給她留著!
越想越氣,也越難過。
她怨季尚賢,卻仍牽掛著季尚賢,但一想起韓氏,她真是咬牙切齒,暗地里罵了一句:不過是老皮老臉的賤人罷了!
好不容易放了三日晴,這天雪又下了起來。
前不久,季初凝在西域客那里,得了幅明朝漠北出土的五十仕女西遷圖,那西域客應(yīng)允了今日要送過來,杜染音便穿上斗篷,冒著雪去門口領(lǐng)。
季尚賢素喜書畫古董,將這幅畫作為他的生辰賀禮再合適不過。
杜染音將畫抱在懷里,外頭實在凍得緊,雪雜著風(fēng)呼呼地叫,她疾步回了四季閣,一進屋里頭,暖爐散發(fā)出來的熱氣便蒸了過來,整個人熱乎乎地升溫。
季初凝坐在墊了暖墊的黃花梨圈椅上,手里拿著盒東西仔細端詳。
杜染音抱著畫過來,說:“二小姐,五十仕女西遷圖拿來了。”
季初凝“嗯”了一聲,也不看她,繼續(xù)端詳著那盒里的東西。
杜染音瞥到了一眼,那盒子里裝的是數(shù)顆晶瑩透翠的冬瓜糖,上面的糖霜像銀雪片一樣點綴在上面,爐光映射下似乎還在發(fā)著光。
杜染音問道:“這是玉溪秋同記的冬瓜蜜餞?”
季初凝眉毛一跳,回道:“不錯,我半個月前叫人去玉溪訂的,雪天給延誤了一段時間,不過也正好趕在今天送到了,父親這幾日總說嘴巴苦干無味,我打算將這個送與他吃。”
杜染音馬上想到了什么,當(dāng)即問:“誰送過來的?”
季初凝呵了一聲,道:“就知道你謹(jǐn)慎,是牡丹送過來的。”
“牡丹?”
杜染音沉默了。
這牡丹,不知該說到底是哪一房的人,她是管廚、管藥的一個一等丫鬟,平時為人柔和,與人相處頗有韌性,直接點說,就是墻頭草。
從花好那件事情當(dāng)中就看得出來,平常日子里,她最愿意幫忙的人,倒是瞿嬤嬤……
這個時候,在后頭忙完熏熨錦被的秋分湊上來看了一眼,頓時,眼睛亮了亮,道:“二小姐,讓奴婢看一下。”
壽宴這天,老天爺似是通了人性,下了一夜的大雪竟停了,天氣又晴好了起來。
府里廊道里擺的梅花和花園里種著的梅皆開得正艷,依稀一點兒雪碴留在上面,讓陽光映得很是好看。
酒席擺在清暢園,來了的客人都是高官重臣,季尚賢一大早便在清暢園門口一一迎接,寒酸些的官,他則一個也未邀請。
大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喜慶的紅,原本因絕食而消瘦的她,因為這身紅衣而顯得更有氣色。
竇姨娘則是穿著大橘色,更顯得她姿色十足,其他妾室向來不敢和大夫人、竇姨娘爭艷,皆穿著喜慶,但又暗淡的顏色。
官員們陸續(xù)來得差不多,一些品級較低的官員諂媚的獻上禮,打開來看,看似不過是普通的古董花瓶,或是一副字畫,實則,那些花瓶里、畫筒里,藏著的都是銀子。
有的人倒好,直接送上了一錠一千兩的銀子來,季尚賢都叫人好生收著,擱到玉庫里去。
雖說近日被東廠的人盯著,但只要一想到壽宴上能收到這些好禮,他便管不住自己,心里不斷的給自己找底:東廠的人,怕是不會因這點常規(guī)小事而和他撕破臉!
以往朝政清明時,官員們從不敢大張旗鼓的為自己舉辦壽宴,怕惹人非議,而如今,朝政腐敗,皇帝無能,許多官員都紛紛為自己辦壽,為的就是讓他人祝壽時能夠獻上什么“禮品”,早已經(jīng)成為了不成文的規(guī)則,和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
季初凝等人是坐在靠南邊的座位上,季初銘就坐在季初凝后邊的官員一桌,一轉(zhuǎn)身便能看見站在季初凝身后的杜染音。
牡丹上來為官員們倒酒,首先便是給季初銘倒,她今天將那身嶄新的緙絲荷花裳穿了出來,臉上也施了點淡淡的粉黛。
給季初銘倒酒時,牡丹那施了朱紅胭脂的嘴唇彎起一個弧度,因此看起來笑得十分媚,連帶聲音也充滿著惑味兒,“大人,請慢用。”
她刻意換了個叫法,為的是給季初銘增點趣味,這般言行舉止,與平常柔順的她十分不同。
季初銘只是點了點頭,卻沒有看她,倒是一旁那個上了年紀(jì)的何寺卿,一直盯著她看不停。
季尚賢一直在招呼客人,給客人們敬酒,菜肴還未上來,酒便敬了好幾壺下去。
清暢園里頭設(shè)了個戲臺,沒多久,一群戲班子便來了,在臺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給眾人助興。
季初凝仔細挑著碗里的魚刺,季初琳則是小口的吃著那些不麻煩的食物,而季初涵,一邊給自己倒著酒,一邊不停的瞪得自家這個二姐和杜染音看。
瞪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么,唇邊又掛上了得意的微笑,好像是在等一出好戲。
到了晚上,壽宴仍繼續(xù)著,季尚賢一直招呼著客人,尚無暇管子女這一邊。
季初涵手中撥著個蟹殼,忽然“哎呀”了一聲道:“本小姐的禮品忘在了菡萏閣里了,花好,你回去拿。”
花好應(yīng)了聲“是”,欠了欠身,便朝通往菡萏閣那邊的小路走。
這一桌子幾乎無人說話,姐妹們之間誰也不先開口,幾乎是拿看戲當(dāng)幌子,各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戲臺上看,實則誰和誰都沒什么話說。
二小姐和三小姐這兩人之間的膈應(yīng),已經(jīng)是擺在了眼前,兩人心里都恨著對方,不說話是自然。
至于季初琳,一向是個柔順樣子,本就話少,更不會主動聊些什么。
季初涵將蟹殼撥了個干凈,放在唇邊咬了一口,眼睛斜斜地看著季初凝。
“二姐姐,我忽然想起來了,你上回去找人定的那個玉蜂膏,昨日送到了,我替你取了,在我閣里呢。”季初涵拿巾帕擦了擦手,微微笑著對季初凝說道,“你不是說要送給爹爹的嗎?要不我現(xiàn)在叫人去拿?但這花好已經(jīng)……”
每個人都只跟著一個丫鬟,而她的丫鬟花好剛才已經(jīng)被叫去拿禮品了,現(xiàn)在的意思就是,讓季初凝自己看著辦。
季初凝抿唇笑道:“不用了你叫人了,染音,你去拿吧。”
“是,二小姐。”杜染音了然,眸色一凜,也朝小路那邊去。
季初涵看著杜染音離去的背影,口中咬著的蟹肉,不覺美味了許多,一切都在計劃之內(nèi),她唇角不住地往上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