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表明了這個態(tài)度,便讓季初凝稍稍寬了心,這周墨云性子怪異,捉摸不定,還真怕他腦子一抽,便應(yīng)允了她去。
也不知道傅眉淑是不是燒得頭腦發(fā)熱,周墨云這樣的解釋,擺明是告訴她,這是規(guī)定,違背不得,也算是給了她一個很好的臺階下。
可這傅眉淑,竟悵然嘆息:“臣妾的母親在家病重,臣妾入了這宮中,不能相伴母親左右,不知他年再見母親時,母親可還尚在。母親此生最大愿望,便是看著臣妾能夠和如意郎君一同回門,能見到臣妾的幸福有所歸屬……太子,此事,真幫不得臣妾么?”
季初凝瞧傅眉淑這副不識抬舉的模樣,心里一股悶氣兒,直想將她趕出去。眼睛似一把利刃,恨不得剜了她。
傅眉淑只作不見季初凝那眼神,一雙美目嬌嬌似憐,水汪汪地瞧著周墨云,一副羞弱之態(tài),只盼周墨云此時能被她所吸引住。
杜染音在一旁看著,暗自嘆氣。
曾傳言前朝有一儲君,為了美人,可以顛覆禮節(jié),為愛狂傲不羈,甚至觸動君顏。
其后儲君登基,美人亦盛寵一世。這傅眉淑怕是想要效仿,想讓太子也能一為紅顏。若真如此了,想必日后她也是風(fēng)光無限了。
可這傅眉淑卻恁地不看眉眼高低的,周墨云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顯地擺放在了這里,她卻還要強求,也是太不懂事了。
周墨云將茶水飲盡,似是煩膩了,便道:“你母親病重,本宮會請醫(yī)官明日同你隨行,前去好好的醫(yī)治你的母親。”
傅眉淑要的自然不是這樣的答案,不是很滿意,欲再言:“太子……”
周墨云斷了她的話,道:“你若不懂宮中禮節(jié),待你三日后回宮,本宮會再找個嬤嬤仔細教教你。”說罷,便起身,往屋子里去了。
傅眉淑見這個要求被拒絕,還被訓(xùn)斥了,很是尷尬,想叫住太子再說些什么。
季初凝卻“咯噔”一聲將茶杯重重擲在桌子上,冷眉道:“傅良娣可聽見了?還是回去好好準備明日的回門禮吧!”說完,也跟著起身回了屋子,留下了一句話:“染音,送一送傅良娣。”
杜染音應(yīng)“是,”便來到傅眉淑面前,道:“傅良娣,請吧。”
傅眉淑狠狠地瞪了杜染音一眼,哼地一聲起身,甩袖回了自個兒的關(guān)雎殿。
至亥時,季初凝與太子都歇下了,太延殿熄了燈。
杜染音回了自己的房,才將腰帶內(nèi)今日秋分遞給她的紙條拿出來看,上面寫著:子時,南蘊樓。
杜染音將紙條以火燭燃了,吹熄了蠟燭,披上了一件暗色的披風(fēng),出了門去,避過了守夜的太監(jiān)和侍女,便輕巧地出了太延殿。
南蘊樓在東宮以南不遠處,杜染音很快的來到了這里。
只見門口有個黑衣護衛(wèi)站著,杜染音記得這護衛(wèi)的著裝,和上回鳳逝川光臨太師府時,身后那幾個護衛(wèi)的著裝是一樣的。
杜染音上前去,將自己今日得的那支發(fā)釵示與他看,護衛(wèi)見了,便作了個手勢,示意讓她上樓去。
夜里風(fēng)大,上了樓來,涼風(fēng)透過敞開著的窗子更是呼呼地吹來,夾雜著春天落花的香氣,卻是極寒極冷,肌膚發(fā)凍。
有兩名小太監(jiān)提著燈籠站在兩側(cè),一人站在窗戶邊上望著窗外的皎月。
銀月斜暉,似瓊漿美酒一般灑在這個人的臉上,將他的側(cè)顏更襯得冷艷凄寒,發(fā)絲迎風(fēng)而動,此景如仙飄渺,似夢朦朧。
此顏真乃世間罕見。杜染音便這么安靜的看著,好像在欣賞一件珍品,只能以目視之,不可觸之。
須臾后,鳳逝川側(cè)目望來,看見了縮在那里的杜染音,不覺輕笑道:“你終于來了。”
杜染音不知道他的這句“終于來了”,是指什么。
究竟是指終于來了這南蘊樓,還是終于進了皇宮,可這句話,分明是表現(xiàn)出了他等待這個人,等待了究竟有多久。
杜染音把披風(fēng)上的兜帽卸下,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鳳逝川走到她眼前,眸光似一潭溫泉柔和,撫了撫她的臉,問道:“初入宮來,可還適應(yīng)?”
“還行。”杜染音道,沉思了片刻,又說:“前天,見到了皇后。”說到皇后二字,杜染音的眼神便閃過一絲恨意。
可想而知,那日就在皇后眼前,她心底是聚了多少怒氣,掌心是嵌下了多少恨意。
鳳逝川神色一凜,收回了手,道:“我知你與皇后不共戴天,可是,此乃是后宮,萬事皆不可隨著性子來。”
杜染音睫毛一顫,道:“我知道……不然,那一日,我早撲上去,生啖其肉!”
鳳逝川輕摸了摸她的發(fā)頂,道:“你若真欲報仇,便要先學(xué)會隱藏自己的心性。”
杜染音自然知曉這個道理,在這后宮之中,在那個地位不可輕視的仇人面前,若一個破綻,便可能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地。
只是,面對自己的仇人,回想起王府破滅那日種種,便覺心口似如利刃劃過,滴血的同時,卻又燃起熊熊的烈火。
“想要殺那個人,就得接近那個人,越恨那個人,就要跟那個人越親近。”鳳逝川對她道:“你可知這其中的意思?”
杜染音抬眸看他,道:“意思是,要我接近皇后,取得她的信任,是么?”
“你聰明,一些事情,自然是懂的。”鳳逝川也不再明說,取過她手中的綴玉釵子,給她帶了上去,道:“不過,你只需記住,在這皇宮之中,萬事,我定能護你周全。”
杜染音尚不知道,鳳逝川在這皇宮中的權(quán)勢之大,若她犯了何事,要擺脫,不過鳳逝川一句話的事情。
杜染音任他給自己帶上了這發(fā)釵。
她知道,戴上了這個發(fā)釵,便表示她是鳳逝川的人,若自己人見了,也能認得出來。
鳳逝川背過身子,又緩緩走到了窗戶邊,聲若清月:“明出宮回太師府,記得去城內(nèi),向人問一名入城的西域商。找他,他會給你一些有用的東西。”
杜染音記了他的話,此后無事,便作辭離去。
夜深了,路上自然是再無瑣碎之人,杜染音掐準了點,避過了巡衛(wèi),悄聲回到了太延殿。
太延殿門口倆守夜的太監(jiān)靠著柱子昏昏欲睡,杜染音趁這空當走了進去。
進了殿內(nèi),也已覺著點疲倦,正想趕緊回自己的房里去。這時,忽地一個聲音響起:“你在這里做什么?”
杜染音一觸,抬頭看去,一見那人,又趕忙低下頭,福身行禮:“太子,奴婢因夜里睡不著,因此想,出來走走。”
這理由雖拙劣,可對于剛?cè)雽m的她來說,卻還可行。
周墨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思及她是季初凝身邊的貼身丫鬟,宮外帶來的,也才入宮兩天罷了。便也未起疑和在意,對她道:“以后不準再如此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杜染音應(yīng)了一聲,便要回自己的房里。
驀地,周墨云又在其后喚了一聲:“等一下。”
杜染音心一跳,以為他是又懷疑起什么了,僵僵地轉(zhuǎn)身,問:“太子可還有何吩咐?”
周墨云道:“明日辰時,叫人前去書房喚我。”
杜染音一怔。
周墨云復(fù)道:“聽見了么?”
杜染音半叩道:“奴婢遵命。”
“嗯,行了,回去吧。”
“是。”
杜染音再度轉(zhuǎn)身,待回了房內(nèi)后,才松下了一口氣,捏了把冷汗,心想,這太子究竟是何緣故?不與季初凝圓房便算了,如今竟還要分房睡?
但他們倆人的事情與她關(guān)系不大,也不再多想,更衣臥床而眠。
至次日。昨日去三局所定的糕點、服飾、釵飾東西一一送到,太子周墨云備了重禮、大禮,以回門之用。
隨行回太師府貼身伺候的,杜染音定不例外,還有侍女云意、綠深,太監(jiān)童彬、孟喜,以及護衛(wèi)數(shù)名、其余隨行下人數(shù)名。
坐上了車輦回行,至太師府前的一條街,府中上下的下人便已在兩邊相迎。
一腿快的童仆趕緊跑回太師府上稟報,說太子妃和太子已來了,季尚賢和竇夫人聽罷,忙招呼了一家人出府門迎接。
一家子站在府門口等候,見到太子的車輦停了,正要行禮,太子便從車輦上下來,對季尚賢道:“老師不必多禮,如今已是一家人了。”
便不再多作禮節(jié),忙迎了倆人進去。
周墨云吩咐下人道:“將東西都抬進來。”
便見下人扛著一箱又一箱的大東西進來,通共十箱有余,看得季尚賢心里那個樂呵,讓下人領(lǐng)著他們?nèi)ゴ鎺臁?
季初凝讓身后那些侍女把那些服飾、釵飾也拿了進去,交給了白嬤嬤,讓白嬤嬤先領(lǐng)取存放。
竇夫人臉上笑容喜慶,見到了這排場,心里卻嫉妒得不行,為何享了這等殊榮的,是這個季初凝,而不是她的女兒?
而季初琳,想起若那日,季初凝便那樣死在山間,那么如今,能夠站在太子身邊的人便會是自己!想到這里,心里久久不能平衡。
季初凝還記著竇夫人上回買兇之事,對她也實在親昵不起來,臉上笑意清淡,似作出來一般,在竇夫人眼里看來,就像是自命清高、得意不凡,看得竇夫人心里更是一根刺兒,恨不得拔除。
季尚賢遂說,已在杏花苑設(shè)了酒宴,便領(lǐng)著周墨云和季初凝往杏花苑去,竇夫人在其他香舍安排了酒飯,讓人領(lǐng)著那些隨行護衛(wèi)、仆從去香舍用飯。
不過三天時間,府里的道路換了精致的石磚,兩邊齊齊鋪滿了名貴的花種。園子內(nèi)也移栽來了許多嬌艷的花樹。
一行人來到了杏花苑,酒宴已經(jīng)備好,更有一班子樂師在水上臺榭等著奏樂,幾人入了宴席,樂師們便奏起了似花零落塵土,隨水遠流的輕揚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