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聽了那小妮子的話,才知道眼前這名男子就是秦樂師。
莞爾一笑,道:“原來尊駕就是秦樂師,方纔真是失禮了,小女是太師府二小姐身邊的丫鬟,二小姐的箏斷了三根弦,特來向您求弦。”
秦樂師脣角微微上揚,道:“小姐真是擡舉了,不過,北州箏弦一天才能產一根,價格不菲,很貴的。”
杜染音聞言,從袖子裡取出了個錦面錢袋,雙手遞到了秦樂師面前:“二小姐清楚您的規矩,先交錢,纔有貨,貨拿了可退,錢卻不可退,這些,是交付金。”
秦樂師沒有去接過來,而是轉了個身,道:“你跟我來吧。”於是便走在了前頭。
杜染音伸在空中的手僵了一下,又訕訕地將荷包收回,急忙跟著秦樂師去。
秦樂師帶著她來到了一間房間,裡面有一榻、一桌、一椅子,桌上還有幾本樂譜書籍,看似是這秦樂師的房間。
他走至角落的大箱子處,從大箱子裡拿出了個小盒子,他問杜染音,斷掉的弦都是哪三個音。
杜染音答:“商、角、羽。”
琴師便從小盒子裡,挑出三包弦遞給杜染音。
杜染音接過弦,拆開來瞧了瞧,發現這弦,根根都是金燦燦的蠶絲繞成的,且還是純手工的,亮眼、精緻,一看就貴重。
杜染音道了謝,將荷包放下,遂便要告辭離去。
可這時,秦樂師卻突然說:“小姐,請留步。”
杜染音疑惑,停了步子,轉身,問:“秦樂師可是還有什麼事情?”
只見秦樂師打開了自己的衣櫃,在那個衣櫃裡有個暗格,他從暗格裡面,取出了一包用繡金絲海棠花綢緞包著的東西。
秦樂師拿著這包東西走到她身邊,俯下了身子在她耳側低聲說:“雲笙,這包東西,是你爹的遺物。”
這句話就如同滾燙的開水灌入了她的耳朵,那灼熱感和刺痛感火速的向上蔓延,觸動了大腦的每一條神經,每一根線。
雲笙!能有誰會叫她雲笙!
杜染音擡頭,詫異地望著眼前這張臉。
驀地,瞪大了眼睛,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片段,包括那個人的樣子,那個人耳垂下面的一顆硃砂痣。
杜染音猛地向後退了一步,眼睛瞪得的,難以置信地盯著秦樂師:“你是誰?!……你,你是秦可儀!是我孃的……”
“噓……”秦樂師將自己的食指放在脣前,做了噤聲的手勢。
他將手上那包東西放在杜染音手上,笑瞇著眼睛,柔聲道:“在下秦昇,不過是庭筠園的樂師罷了。”
杜染音一直處於驚詫和癡傻的狀態,她緩不過神,一直緩不過神。
她的回憶墜入了十年前,母親帶著自己回了一次孃家的那時候。
她見到了長自己十歲的舅舅,她還曾經問舅舅,耳垂下面那點紅紅的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想不到,十年不見,再見面時,自己已經完全認不得他,而他竟還認得自己。
當初翼王府被抄了,母親的族人也受到了牽連,一家人都被髮配邊疆,可不想自己的舅舅,竟然也逃脫了出來,還改名換姓的,做了庭筠園的樂師!
杜染音覺得上天真的很捉弄人,這世間,命運都來得太湊巧。
杜染音望了望自己手中捧著的這包東西,聽秦昇說,這是自家爹爹留下的遺物。
那麼,從這些當中定也能找到一些線索吧。
取了那三根弦,杜染音便沒有在街上多逗留,匆忙回了太師府。
杜染音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那包東西好好的藏在了榻底下。
“染音,你回來了?”溫涼冰自從那次跟杜染音吐露了心聲後,便覺得與她更親近了幾分。
杜染音將古箏罩掀開,拿那三根琴絃去續,道:“回來了,二小姐呢?”
溫涼冰的聲音始終小小的,望了一下海棠紅紗簾後面,道:“還睡著呢。”
“還睡著?”杜染音蹙起了眉頭。
這春困,的確是一回事情,可二小姐近來未免睡得太多了吧?著實是對身子不好的。
正擔心著,簾子後面忽然傳來了季初凝剛睡醒的聲音:“染音,你進來一下。”
杜染音聽了,將琴絃放下,掀開了簾子的一角,側身進去。
季初凝臥在榻上,身上還蓋著黃綢被,美目閉著,一雙修長玉手垂在外面,玲瓏好看。
“二小姐。”杜染音低低喚了一聲,看二小姐這分明還是在睡覺的模樣,她都快以爲方纔聽到了那句話是錯覺。
季初凝慢慢睜開了雙眼,卻仍是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杜染音甚至覺得,這二小姐看起來根本不像犯困,更像是生病。
杜染音不禁提醒道:“二小姐,您每日這麼躺著,很容易得病的,還是起身去走走吧。”
“染音,你過來看。”二小姐也不動,仍是定定道。
杜染音皺了下眉頭,慢步上前。瞬間,瞳孔一縮,只見季初凝枕邊的那條巾帕上沾滿了血!
季初凝用手撐著榻起身,急忙拿著另一條白色的巾帕捂住鼻子,不一會兒,那條白色的巾帕,也被浸上了血紅。
杜染音焦急問著:“二小姐,怎麼會這樣!”
“前兩天便有這個癥狀,我起初以爲是溼氣太重,體內燥熱,喝了幾碗祛溼除熱的茶下去,仍不見好轉,可這兩天,愈發嚴重,不僅渾身疲軟,時時犯困,而且鼻血總沒個停的,我懷疑,”
季初凝將鼻血擦了擦,沉了聲音,道:“是有人給我下了毒,可那些飯菜,你們都吃,有問題的卻只有我,那毒,又不知是下在了何處。”
杜染音問:“這兩天,可是有什麼人來過?”
“什麼人?沒有……”季初凝說話聲愈發虛弱,伸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我現在想不得事情,一想事情便頭痛欲裂。”
杜染音盯著季初凝的髮絲,眼睛微微一張,似是想到了什麼,立馬出了簾子去,拉起溫涼冰的手一看,只見溫涼冰的手指甲微微發黑,杜染音問:“這幾日,都是你給二小姐梳頭吧?”
溫涼冰眨了眨眼,一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回答道:“是,因爲秋分這兩天有別的事情要做。”
杜染音低眸望著她手指甲上的烏痕,問:“你最近,是否覺得指尖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