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久沒親過宮裡的事情了，再也不想見到那些權謀詭計。先帝既然已死，我孤零零處在這裡許久，也不再關心外界那些爾虞我詐。”

阿雅淡然道：“所以，你便陪我一段時候，等我覺得陪到時候了爲止，我自然會告訴你一些事情。當然，如果你在此之前離開這裡，那我也就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杜染音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點頭，她現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何況，避在這裡，也算是一個好去處。太后絕不可能搜染音搜到這裡來，這一點杜染音很清楚。

看見杜染音答應了，阿雅淡淡一笑，道：“小丫頭，你便住隔壁，那是以前一個貼身丫鬟，寧兒的房間。還有，把你的妝卸掉，我不喜歡濃妝對著我，尤其是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你怎麼看出來的？”杜染音又吃了一驚，憐妃憑她的步子看出她是姑娘，這阿雅又是……

“詐你一下而已。你那靈動的眼睛，明顯不像是上了年紀的。”阿雅看著杜染音，突然一笑，隨手拿起竹簡，下了逐客令，“去吧，熟悉熟悉房間，我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叫你。”

杜染音有些暈乎，沒想到自己到了這宮裡，竟被這阿雅輕易看中了。定了定神，杜染音知道這女子來歷神秘，她若在這裡待一會兒，沒準兒收穫到的價值，會是過去未曾想過的。

杜染音到了隔壁房中，看見周圍裝潢如同以前那丫鬟還活著的時候，只是和女子一樣，這房間中也帶著一股淡淡的冷氣。杜染音打了個哆嗦，心想那女子身驕肉貴，竟然沒在這裡凍出毛病來，也屬難得。

而且，那女子吃什麼維持生存？到現在，杜染音才發現這個問題，不由有些蹙起眉頭，有心想問隔壁那女子，但到了隔壁房間前，發現女子已經拉上了玉簾，不讓進入。

“我要歇息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白髮女子喜怒無常，脾氣古怪，杜染音知道若是想在這裡留下去，必然要遵守她的習慣，便應了，回過身去自己房間，躺到了那張。在宮旁一路繞圈，她也生生繞累了，這時沾到玉枕，便也睡了過去。

不多時分，杜染音忽聽女子在喊她。由於不知名字，那女子喊她時用的是“”。杜染音急忙從起來，直奔隔壁，那女子已經拉開玉簾，讓她進入。杜染音揉了揉眼睛，看著面前一臉倦怠的女子道：“姑娘有什麼事？”

“我休息夠了，幫我剪指甲。”杜染音沒想到，這外貌柔美的白髮女子，一開口竟會是如此低俗直白之言，一時間不由睜大眼睛，啞口無言。

白髮女子見她不應，就皺眉道：“你莫非不是幹丫鬟的，還是嫌本宮的指甲，髒了你的手？若是如此……”說著，白髮女子阿雅就要趕人。

“自然不是。”杜染音搖頭，“只是有些意外。”說著她走上前，到了白髮女子牀邊，見白髮女子向自己伸出了青蔥一般的玉指。白髮女子的手指纖細白皙，隱帶瓷器一般的半透明色澤，漂亮得驚人，也帶著一股淡淡的寒氣，指甲卻長得格外長。

杜染音挨個把指甲用小刀剪了下來，阿雅期間不吭一聲，靜靜發著呆。隔了會兒，杜染音終於把指甲剪完了，阿雅則道：“小丫頭，還有腳上的沒剪。”

杜染音手一僵，連商畫夜在她扮作丫鬟的時候，都沒這麼指使過她，一時間不由尷尬，看了一眼白髮女子的一雙探出來的玉足。還好，白髮女子的玉足看起來非常好看白淨，只是和手指一樣，指甲嫌長了些。杜染音猶豫了一會兒，就用小刀給白髮女子的玉足剪起了指甲，好一會兒終於剪完。

“多謝。”白髮女子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謝謝，就揮手讓杜染音去了。杜染音從未親近的人被這麼輕率對待過，但一想，歸根究底，她還是要這女子知道的秘密，這女子若是那睡妃，脾氣大一點也是正常的，便忍著氣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歇下，料想之後這女子的差事，大概就不會這麼令人無語了。

若只有這麼一件剪指甲的事，其實還好。只是接下來幾日，杜染音發現這女子確實是個極其自我的女子。不但致使她剪指甲，還讓她幫她洗腳，除此之外，打掃偌大一個宮殿的活兒，也全都交給杜染音。看來，原先這活兒，是女子自己乾的。

“我素有潔癖，只是之前由於體質太弱，不得施展。你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幹這一行正好。”杜染音在宮裡忙活著打掃的時候，阿雅就在旁邊優哉遊哉地說，她坐在一張竹椅上，看起來非常悠閒。

“你原先也是這麼打掃這宮裡的？”杜染音漸漸不用了敬語，她發現這女子可能因爲獨居慣了，雖然自我，卻毫無普通女子的迂迴百轉，換句話說，是個直腸子。這風格，杜染音倒是頗爲欣賞。

“呵，我是讓給我送吃的人打掃這裡的。”阿雅牽起嘴角一笑，杜染音一愣，還有人知道她活著？

過了一會兒，杜染音很快發現，知道阿雅活著的人是誰了。

正午，只聽喵喵兩聲叫喚，一隻通體純白的貓從洞裡鑽了進來，朝阿雅這邊竄了過來。貓身上揹著個籃子，籃子裡放著夠兩日吃的食物。這貓動作靈敏，即使揹著個籃子，仍然十分靈活。

“這，貓給你送吃的？經過馴化的？”杜染音驚訝地看著貓。

“算是吧，一個小姑娘和它一起，在這宮裡活著。有一次她好奇這裡，誤入這裡還撬了鎖，恰好將我叫醒，她出去以後，便經常給我送吃的。不然我即使醒了，也會餓死在這裡。”

阿雅頭一次面帶笑容看著這貓，看來她獨身一人久了，這貓和它的籃子是她難得的慰藉。杜染音在旁看著，感到這女子仍然尚存良心。

“若你出去了，可以代我向她道謝。”接了那貓的籃子，飽餐一頓，阿雅的笑容便收起來，轉頭看向已經卸了妝，變得面容清秀的杜染音，道：“你在這裡等了一段時間了，也算是幫我做了不少事情。雖然還不算夠，不過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經歷，我也告訴你我的秘密。我是這廢棄宮殿久居的妃嬪，你猜得不錯，我便是睡妃，以前的封號是，洛妃。”

杜染音猛地吸了口氣，這女子的真實身份果然和她想象一模一樣。杜染音看著她道：“久仰洛妃之名，聽說當今太后，是您曾經的友人。”

“當今太后？呵，她果然已經成當今太后了。”唸了幾遍這個稱呼，白髮女子洛妃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便凝視著杜染音道，“她近況如何，你既然好不容易來這裡一次，便告訴我罷。我雖然對她近況略有耳聞，不過終究不詳細，那小姑娘對這些事情也不上心。”

杜染音便詳細同女子說了當今太后的事情，也說了對她的一些疑惑。聽完了，洛妃的臉龐上沒有什麼波動，靜靜想了一會兒，便道：“你說你叫杜染音，因爲鳳逝川的緣故被太后抓到這裡來勒令刺殺他，因爲拒絕了太后，你才被當成刺客。那末……鳳逝川現在又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杜染音的錯覺，她感到周圍的寒氣越來越重了，甚至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杜染音蹙眉道：“洛妃，這裡好冷，你感覺到了麼？”

洛妃怔了怔，杜染音突然感到周圍的冷氣漸漸回起溫來，不禁訝然，看向洛妃的眼神也多了一分異色，難道，這周圍的溫度，是洛妃影響的。

洛妃獨身一人在這裡數十年，竟然仍然保持這樣的青春容貌，且不生任何疾病，莫非她有修煉什麼特異功法？

“這不是你的錯覺，我確有修煉特異功法，寒清功。這是先帝在我中毒時千方百計找來的野道士教我的功法，然而確是邪門歪道，讓我沉睡了近二十年才排去所有毒素醒來，醒來時，已經物是人非。大家都以爲我死了，太后得勢，我怕出去被害，便索性在這宮裡居住下來。”

洛妃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終於苦笑了一下：“你很好奇這宮裡的寒氣從哪兒來的罷？正是本宮。本宮已經修煉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了，周身會外放寒氣，使自己保持青春，情緒波動時，會外放內息，以平定內心。也因此，不論聽到什麼事，都不會生出太多偏執心來。”

杜染音明白過來，微微一嘆，這女子如此不易，確實讓人聽了有些感慨。曾經一代寵妃，只因爲一次中毒，便落到這般地步，醒來時滄海桑田，浮生宛如一夢。

杜染音想了想，又告訴了洛妃鳳逝川的事情，事已至此，她也不怕這廢妃會遺漏消息出去。洛妃聽完鳳逝川之事，只道：“你與他不相合，若是散了，對你們更好。”

杜染音一愣，有點生氣，道：“洛妃，便是你是前朝寵妃，也不該這麼說我們。”

洛妃看這清秀少女一派急迫樣子，嘴角卻掛了絲笑，杜染音意識到自己承認太快，便轉頭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鳳逝川本人喜歡便是了。”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杜染音心裡一酸澀，這才意識到，她現在有多想鳳逝川。

唯有這個男子，她掛在心上心心念念想著，剛纔那一瞬間，她竟然想到，若是鳳逝川在這裡，定然會溫柔一笑，玩笑道：“娘子就是愛吃醋。”然後被杜染音暴打。

見杜染音神色有些澀然，洛妃收起笑容，凝視著她道：“夜裡你若與我同寢而眠，我明日便將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杜染音一愣，就看見洛妃回了房，雖然有些不自在，想要知道秘密的心還是壓倒了一切，她跟了上去，和洛妃同牀而眠。洛妃身上帶著一股清冷的玉香，與她同睡，倒讓人感到心裡非常舒服。

杜染音與洛妃同睡這一晚，商畫夜的宮裡卻出現了另一幕。

“畫夜，你這兩日似乎一直心神不寧。”在商畫夜宮中批改公案的鳳雛淵擱下了筆，皺眉說道。商畫夜正想著這兩日怎麼找也找不到杜染音，怕她被太后抓走了，整個人都處於靜不下來、心不在焉的時候，在熟悉她的人看來，更是明顯。

“沒什麼事。”商畫夜忙笑了笑，鳳雛淵停下公文，皺起一雙劍眉看著她，這時，雪望端著一盤水果過來道：“皇上、姑娘，吃些水果吧。”兩人暫時分散了注意力，正吃著水果，外面突然有侍衛跑了過來，跪下道：“皇上，太后似乎發現了宮裡的反賊，正要遣人去抓。”

商畫夜一下子打了個哆嗦，鳳雛淵的注意力被拉了過去，道：“反賊？怎麼發現的？”

“新入宮的寧佳儀養了只貓，有奴才好奇，跟著那貓去廢宮，那裡面還有人活著。太后說了，希望能讓她一人處理。”

“朕不拂母后的面子，既然母后這樣說了，便讓她去吧。結果稟報朕一聲就行。”鳳雛淵興致缺缺，後宮的事情，終究不是他的興趣。侍衛應了一聲去了。鳳雛淵回頭時，卻看見商畫夜臉色蒼白。

“怎麼了，畫夜？”鳳雛淵有些疑惑地看著商畫夜，商畫夜鼓起勇氣，終於道：“雛淵，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我們得救救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