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皇后居然會這般咄咄逼人,一時間不由傻了眼。
張貴妃倒是不意外。
事實上,她不僅不意外,甚至還知道,皇后之所以會這般,不過就是心虛,想要快刀斬亂麻的,趕緊將事情解決罷了。
只是,她會讓她如愿嗎?
當然不!
“幾天不見,皇后可真是越發的風趣了呢。”以袖掩唇吃吃笑了一聲,張貴妃眉染融融笑意,巧笑倩兮道:“臣妾自然知道,誰才是這后宮之主!只是刺殺陛下一事,如今已交給安清王負責,臣妾身為安清王的母妃,自然少不得要替他多操心幾分。”
“那依妹妹的意思,是懷疑本宮處事不公嘍?”皇后的眼神有點冷,聲音亦是冰涼。
張貴妃并不以為杵,仍維持著淺笑盈然的表情,漫聲道:“臣妾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皇后又何須動怒?”
皇后如何能不怒?
好好的一番謀劃,結果被人橫插了一竿子。
這人還不是別人,堪堪是她最為憎惡的死對頭!
這讓她如何能做到不怒?!
暗自磨了磨牙,她強行擠出一抹笑來,皮笑肉不笑道:“好一個就事論事!本宮倒還是第一天知道,妹妹竟是這般古道心腸的一個人。”
“古道熱腸”四個字,她特地加重了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譏誚意味。
張貴妃權當沒聽見,也不說話,只要笑不笑地睇著皇后。看那模樣,就好似今天皇后若拿不出,季初琳刺殺皇上一事的證據,那就誰也別想將人從她那里帶走。
皇后看著她那樣子,氣的心肝脾肺沒有一處不疼的。
想她入宮多年,從個背景一般的妃子,一步步爬至皇后寶座,誰不得贊她一聲厲害。
即便是今上,見著她也少不得得禮讓三分。
朝中大臣,后宮妃嬪,見著她更是沒有不畢恭畢敬的。
只除了這個姓張的賤人,還有那個姓鳳的死太監!
這般一想,她望向張貴妃的眼神,便越發寒涼了三分,嘴角邊卻一反常態的,浮了些淡淡的笑意來,“你不就是想要證據嗎?行,那本宮就給你看看證據!也免得回頭那起子小人,暗地里說本宮假公濟私!”
她說的冠冕堂皇,但誰都知道,她口中這個所謂的“小人”,指的到底是誰。
眾人一時間都有些想笑,可礙于張貴妃也不是好惹的,只能強自咬牙忍著。
張貴妃卻好似什么也沒聽見,只面容祥和地站在那里,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皇后所謂的證據,很快便被呈了上來。
那是兩支發釵,一支乃純金打造,一支則由碧玉雕成。
這樣的東西,以皇后乃至張貴妃等人的身份,自然不會覺得稀罕。
可對于尋常的婢女而言,卻是一等一的貴重物品了。
事實上,如若沒有上面的主子賞賜,便是皇后身邊的一等宮女,也是用不起,這樣貴重的首飾的。
“這兩樣東西,都是從那個刺客房中搜出來的。”也沒拐彎抹角,皇后直截解釋道。
站在她身旁的周云蘭,聞言走上前去,隨手拿起那兩支發釵,正正反反地翻看了好幾遍后,這才故作不解的問:“母后,這兩支釵子雖瞧著精致,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兒臣屋里隨便挑一件,可都比這個金貴呢。您讓人拿這個給我們瞧做什么?”
“回公主的話,這釵子是那刺客屋里頭搜出來的。”回答她的是捧著釵子的女官。
張貴妃聞言走上前來,從周云蘭手中拿過釵子,隨意掃了兩眼,便淡淡道破這了,這釵子的來歷,“是天一閣的東西。”
天一閣是西鳳最有名的一家首飾鋪子。
該店號稱售出的所有首飾,都是天下獨一份,故而取名天一閣。
此店遍及整個西鳳,深受所有西鳳豪門世家女眷的青睞。
可沒有知道,這家店的來歷,甚至沒有人能說得清,這家店是從什么時候開起來的。
反正等到有人開始注意這家店時,它已然在西鳳遍地開花了。
“天一閣?”周云蘭自小在皇宮長大,吃穿用度無一不是內務局提供的,倒是沒聽人說過這個天一閣。
張貴妃懶得和她解釋,直接抬眼看向皇后,“皇后想必已經查出,這釵子所屬何人了?”
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天一閣售出的東西都有記錄,又因為都是獨一份的,想要查是誰買的,并不困難。
這樣想著,她又轉眼朝身旁的季初琳看去。
皇后既然說這釵子是證據,又命人抓了玄妃,要打入冷宮,那這釵子原本的主人是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季初琳在看見那兩支發釵時,額頭上便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自然認得這兩支釵子,那可是當初她進宮前,母親特地命人替她在天一閣打的。雖說母親早就已經成為太師府的當家夫人,可天一閣的東西獨一無二,也昂貴無比,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的。
也就是怕她入宮后會被人看低,母親這才下了血本。
要不然,這樣貴重的首飾,母親是絕對不會隨便給她買的。
也正因為此,這兩支發釵,她一向都極為愛惜。
“不!不可能!這兩支釵子我一直收在殿內,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那刺客的房中?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再次失了所有血色,季初琳嘴皮子哆嗦著,一把抓住張貴妃的胳膊,驚惶道:“貴妃,您相信我,這兩支釵子真不是我送的!”
她承認,她的確有收買過那個叫漣渠的丫頭。
可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這種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賞人?
更何況,還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帶的兩支釵子?
“你這話卻是好笑。”周云蘭微皺了眉頭,卻是嗤笑了一聲,“若不是你送的,難道是它自個長了腳,跑到那刺客房里去的不成?”
張貴妃也在皺眉。
倒不是因為釵子是季初琳的,而是因為季初琳自亂陣腳的模樣。
這還沒怎么樣呢,就嚇成這樣,真是不成氣候!
也難怪明明有生母扶持,卻還是事事被生母早喪的季初凝壓一頭呢。
心中驟然生出一絲后悔來,只是事已至此,已由不得她再說不管就不管。強忍住想要將季初琳的手拂開的沖動,她沒有看她,也沒有看周云蘭,只面向皇后淡淡道:“光憑這么兩支發釵,似乎不能就此判定,玄妃就與刺客有牽連吧?”
主子賞賜宮女東西,本就是很尋常的事情。
即便這樣東西極為的貴重,但這也不能表明,兩人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被無視了的周云蘭,眸中不由閃過一抹惱色。不過她畢竟不是,那種剛進宮的小宮女,心中自然清楚的很,張貴妃是個多么不好惹的主兒,因而心中縱使再惱火,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只默然的退回了皇后身邊。
皇后似乎早就等著,張貴妃這句話了,聞言直接笑了起來,“光憑這兩支釵子,自然不行。可要是再加上人證,那可不就是證據確鑿了嗎?”
說話間,她直接抬手輕擊了兩聲。
“啪啪!”
隨著清脆的巴掌聲不緊不慢響起,一個低垂著腦袋,看不清容貌的小丫頭,被兩個小太監押了上來。
季初琳在看見來人后,兩腿一軟,差點就站不住。
“月圓?!”她不敢置信地喊了一聲,原本嬌美的面容上,一瞬間閃過震驚,不信,憤怒,驚疑……萬般情緒宛若潮水般涌來,又如潮水般退去,余下的只有一派絕望的空白。
她雖然早就已經料到,這次的事情,是有人栽贓嫁禍于她。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這個背叛她的人居然是月圓!
她可是她從太師府帶出來!
進宮后,她一直視她為心腹,平日里也待她很是不薄。
她甚至還許諾過,等她年紀大了,她就去向陛下求個恩典,放她出宮婚嫁!
她這般的厚待于她,她竟然還敢背叛她?!
月圓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么的,被小太監壓上來后,一眼都不敢朝季初琳那邊看,只顫顫巍巍的,給皇后等人行了個禮。
“說說吧。”漫不經心的一下下轉著,手指上的鳳甲,皇后頭也不抬的淡淡道。
月圓咬了咬嘴唇,沒吱聲。
皇后倒也不催她,只從鼻腔中哼出一字,“恩?”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仿若酷九寒冬的一盆冰水,凍得月圓激靈靈就是一抖。
月圓知道,皇后這是不耐煩了,想到現在反正已再無退路,暗自咬了咬牙,干脆直接把心一橫,“主子的事情,我們做奴婢的,其實也不是太清楚。奴婢不過是見著,玄妃娘娘私下里曾召見過,那個叫漣渠的女子幾次。”
“光憑這一點,似乎不足以證明,兩人暗中有勾結吧?”如果說剛開始,張貴妃還不知道,這個被帶上的丫頭到底是何人,那此時已是再明白不過。她倒也沒有像季初琳那般大驚失色,反仍是一臉嫻靜表情的淡淡道:“也許玄妃只是覺得她有眼緣罷了。”
話音未落,卻惹來周云蘭一聲輕嘲,“貴妃何須這般著急,人家話還沒有說完呢!”
對于她的頂撞,張貴妃倒也不生氣,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眸光清淡如水,完全不若皇后的眸光那般,帶著一層又一層的威壓。可也不知道為什么,被那樣染著點點笑意的,清淡眼神注視著,周云蘭卻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