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這一病,病了五日。這五日之間,連無雅一語成箴,大雪果真沒停,而且絲毫看不出有停的打算。軍隊將士開始怨聲載道,雖說誰也不是受不了苦的士卒,但這大雪與寒氣,讓駐扎在這里的大軍日常行裝都受到了強烈的阻礙,這樣的情況下何談打仗。
好在,由于北歷軍人數(shù)更多,那邊的人的問題,只怕只比這里多,不比這里少,兩方戰(zhàn)役一時因為大雪停頓了下來。
“皇上已經號召全西鳳的百姓貢獻棉花,給一線奮戰(zhàn)的將士們加衣裳。如果那些棉花能及時到位,我軍現(xiàn)在的處境會好上不少。”
陳將軍稟報完畢,下一個將軍又上來稟報情況,鳳逝川點了點頭,道:“若皇上能夠及時籌集到棉花,軍隊的情況會好上不少。”這籌集棉花的指令,當然是鳳逝川讓周墨離做的。
只是,即使已經提前開始籌集棉花,甚至做好了未雨綢繆的準備工作,但棉花的量終究還是不會夠,眼下大軍需求量太大,只怕……送來也不會太多。鳳逝川掐指一算,至少還剩六成將士沒有棉花。
“鳳元帥,連大人來了。”有哨兵在門口報道,鳳逝川狹長鳳眼微微一亮,饒有興趣地道:“進來。”
連無雅盔甲上帶著雪水,整個人看起來卻神采飛揚,走到鳳逝川案前跪下說:“元帥,我找到代替棉花的方法了。”
“是什么?”鳳逝川笑著問道,對連無雅的能力,他很放心。
陳將軍也吃了一驚,連大人的名字他有所耳聞,沒想到找代替方子的速度這么快。
“用鵝毛替代棉花。”連無雅認真說道,神情不似在開玩笑。
“哦?”鳳逝川和在場幾位將領互看了一眼,幾位將領都是躍躍欲試,其中一位還是有點懷疑,于是說道:“元帥,我們還是先試試看吧,鵝毛與棉花相比,畢竟還是輕盈了一些,若是不夠厚實,士卒穿上也……”
“不錯,我們便先行試試。”鳳逝川點頭道,而連無雅微笑著說:“元帥,我們已經備好了實驗用的鵝毛,只需等一會兒,就能讓制衣匠制成里衣。”
鳳逝川點頭道:“那便等等。”
過了一會兒,軍中的制衣匠已將做好的里衣送了過來,附以棉衣作對比。鳳逝川及幾位將領摸了摸里衣厚度,只感覺這鵝毛制成的里衣和棉花制成的衣料樣子和用料不相同,鵝毛里衣外表泛黃,棉衣則更加雪白柔軟,但穿上之后,竟然沒什么區(qū)別。
“不錯,便用這個了。來人,再給周大人呈一封信。”鳳逝川看向連無雅,笑道,“無雅,你又是從什么地方找到的此等好思路?莫不是你的腦瓜想出來的吧?”
“蒙受王爺稱贊。其實還得歸功于染音姑娘。畢竟,她說想吃點鵝肉,安紫才得到查閱古籍的靈感。”連無雅說道。頓了頓,又道:“王爺不必送信前去,屬下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自己能夠去那帝都幫助陛下。”
鳳逝川眸子一深,若有所思,沒想到,她又以這種形式,幫上了他的忙。
“可以。染音在哪兒?”答應了連無雅的請求之后,鳳逝川問道。
“就在她的帳里,還在翻醫(yī)書。”
“那我可要慰勞她一下。”
連無雅低頭說道,鳳逝川輕描淡寫回應完,看了連無雅一眼,便遣散將領,獨身一人朝那帳篷走去。恐鳳逝川一會兒和染音見面,可能還會生出一些事來,連無雅想了想,跟了上去。
這個機會是連無雅和安紫特意想出來的,若是讓鳳逝川和杜染音相見,兩者說不定有解開誤會之機。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連無雅不愿見到二人離心,倒是真事。
眼下大敵當前,杜染音聰明才智均無話說,又確定站在鳳逝川這一邊,從公從私,連無雅都不愿讓杜染音和鳳逝川之間別扭過久。
鳳逝川走到杜染音帳中,剛一進帳,便感覺帳中溫暖,杜染音的病讓她在溫暖的環(huán)境中,都感到身體里有止不住的寒意,手指尖在桌上微微顫抖,只能按著一只手看書。
見鳳逝川來到了帳篷里,杜染音微微蹙眉,道:“王爺來了。”
這幾日,鳳逝川歇在自己帳篷中,一日也不來見杜染音,和平日里噓寒問暖的樣子截然相反。知曉他平日風格的杜染音,自然不會認為此等舉止,是因為他平時過忙的緣故。鳳逝川不見杜染音,杜染音緩過勁來后,便也不去見了鳳逝川。
聽杜染音口吻生疏,鳳逝川微微挑眉,倒也不介意,只是走到杜染音對面坐下來,口氣溫和地說:“染音,我這幾日軍務繁忙,你也是清楚的。我沒有來慰問你,確實是小王的問題。”
“元帥軍務繁忙,小女子自然不敢叨擾。”鳳逝川離染音較遠,口吻雖然溫和,但同樣帶上幾分疏離的味道,杜染音心里酸澀,不禁咬起嘴唇,冷硬回應。“不過有件事,小女子定然要問問元帥的看法。”
“染音,你在生我的氣么?”鳳逝川輕輕嘆了口氣,凝視著杜染音問道,這話卻是溫柔了許多,接下來一句話,卻讓杜染音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只要不是染音有事情隱瞞,那么我也定然不會負你。”
“從什么時候開始,你要如此猜忌我?”
杜染音終于忍不住緊緊抓住了懷中的暖手爐,咬著玉齒說,鳳逝川如此對她猜疑,讓她內心非常難過,身上一陣陣寒氣蔓延,更讓杜染音心頭發(fā)僵。一股狠勁兒突然冒出來,杜染音的眼神驟然變得犀利起來。
她從不是一個依賴人的女子,此時更是如此,既然鳳逝川如此不信她,她也不要為自己多辯解一句。
鳳逝川眼瞳一沉,氣息不穩(wěn),這時連無雅進了帳中,對鳳逝川說道:“元帥,染音的病在這里可能無法長期醫(yī)治,屬下希望能和染音姑娘回一次帝都。”
“和染音一起?”鳳逝川微皺眉頭,他不希望杜染音在這敵我未分的時候,離開他的視線。雖然這個表情轉瞬即逝,但沒有逃過杜染音的眼睛,要知道,她可是世界上最了解鳳逝川行為模式的幾個人之一,雖然,可能最了解鳳逝川的人,都不敢說自己對他的了解,能到達什么程度。
杜染音的心里徹底冷笑起來,這個男人,莫非只因為這一件事,便已將她當作了外人?與連無雅一起回城辦事,尚需猜忌。
“是我提出要回帝都的。我已經沒有留在這里能做的事情了,還不如幫幫皇上。”杜染音淡然說道,神色冷漠,和平日大不相同。
鳳逝川靜靜看了杜染音片刻,從表情上,看不出他的喜怒。過了一會兒,鳳逝川點頭說道:“可以。”
兩個淡淡的字過后,鳳逝川起身出帳,沒有再看一眼杜染音。連無雅隨后跟出,鳳逝川和連無雅停在帳外,對他說道:“無雅,這一路上,你要多看著些杜染音。我知你和她私交不錯,不過這一層還是記住為好。”
鳳逝川說的話,連無雅自然不會不聽,此時就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運輸鵝毛的工作,就交給你了。”鳳逝川淡淡一笑,這個自己培養(yǎng)出的屬下,他還是非常放心的。
帳內,杜染音透過帳旁開出的縫隙,看見了這一幕。她的嘴角不禁勾出一絲冷冷笑容,心里卻越發(fā)酸澀起來。正因為同為多疑之人,彼此之間才會更多猜忌,這種愛恨糾纏之事,什么時候才能分出明曉?
回帝都的路上,依然是大雪漫漫。連無雅做好了齊全的準備,才帶杜染音上了回程之路。一路上,杜染音神色悶悶不樂,縱然連無雅聽了安紫的話,盡力逗她,也不見杜染音的心情也絲毫好轉。連無雅不由心頭有些犯難起來,除了和周墨離互通信件,他在車馬上除了指揮也無事可做,索性決定多陪陪杜染音,把她逗開心。
這一日,一行運輸車馬逐漸進了帝都大道,傍晚即可到達帝都。連無雅到驛站辦事時看見旁邊賣糖葫蘆的人,便買了串冰糖葫蘆,回到車上給杜染音,逗她玩。冒著大雪出來的商戶少的很,何況這種賣冰糖葫蘆的小販。
“我又不是小女孩,怎么還會吃冰糖葫蘆。”杜染音拿了那串冰糖葫蘆哭笑不得,連無雅笑瞇瞇地看著她說:“在我和鳳元帥看來,你就是小女孩。”
“別提他。”杜染音瞪了他一眼,一口吃了一個糖葫蘆,山楂酸甜的味道讓人愛不釋口,讓杜染音的眉頭不由自主放開了。
連無雅端詳著她的臉龐,笑著說:“你看,這樣才好看。”頓了頓又說,“染音,你對外人如何狠辣無情都不打緊,不過元帥和你之間幾多糾葛,有誤會還是放開得好,你們走到現(xiàn)在,以元帥與你的個性,都不容易。他對你有情,是個這里的人,都看得出來。”
“你和安姑娘走到一起,就來撮合我們了?”杜染音又送了他一個白眼,說道,“你這無賴個性,許是跟元帥學的吧。”
連無雅頭上冒下一滴汗,一般人要是敢這么說鳳逝川,人頭恐怕早就落地了。偏偏這年少早熟的少女,天天這么說,還被鳳逝川呵護得很。
杜染音吃著冰糖葫蘆,神色頗有些捉摸不透,許久沒見鳳逝川,她不知道他還好不好。
據(jù)信件上看,鵝毛收集得非常順利,不但帝都,全西鳳上下家家戶戶有鵝的都把鵝宰了,主動貢獻出鵝毛,給前線的將士制衣。皇上發(fā)下種種福利,慰勞各種奉獻出鵝的養(yǎng)鵝戶,更讓全國上下的百姓都稱贊皇上治政有方,制衣的效率更快了。
“這周皇子確有一套。”連無雅到達帝都時,衣服都已被制好,可以直接被連無雅帶的車隊運走。連無雅不由有些吃驚,暗地里跟杜染音說道。只是當晚,連無雅收到了一封密信,展開看以后,連無雅不由皺起了眉頭。
鳳逝川讓他回軍隊里去,但卻不讓杜染音回去。燒了密信,連無雅沉思起來。
“什么事?”杜染音喝完藥湯,從宮中到了驛站里,就看見連無雅正等著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吧。”
這兩天思來想去,杜染音確實開始有幾分決心,想把誤會跟鳳逝川講清楚。若是想講清楚,就必須要回軍隊里去,因此她做好了回程準備。
“染音姑娘,你還是先呆在宮中療養(yǎng),我?guī)е囮牷厝グ伞!边B無雅看著杜染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