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我可以去給醫官隊伍幫忙。”安紫不擅權術指揮,對這門事情也一竅不通,但她雖個性清冷,裡子卻是個火熱的腸子,此時便一邊看著帳篷外,一邊認真說道。
“唔,安紫,你先稍等?!倍湃疽魮]手讓逝軍的人來到營帳裡,對他們介紹道,“這位是安紫姑娘,毒術卓絕,識藥,一會兒或可幫你們醫治重傷軍官。”
“連大人似乎認識安紫姑娘?!眮淼綘I帳裡的逝軍小頭目金辰仔細看了看安紫,恭敬地說,“既然連大人與杜……姑娘都能放心,那麼屬下自然也會放心?!?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後,杜染音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指著沙盤道:“現在敵軍與我軍已至走馬坡,鳳逝川親征至此,我想問問詳細情況。比如說,這走馬坡下的林子,又是什麼?”
尋常戰報,恐怕還不能滿足杜染音。杜染音來這後勤營,心知,她想知道,鳳逝川究竟想用什麼法子,去打敗鳳雛淵的絕對優勢。
“那走馬坡下有一片森林,名爲落荒草林,乃是西鳳一個充滿藥草原材的地方,經常有藥師、醫官去採藥。”金辰猶豫了一下便說道,“走馬坡易守難攻,鳳元帥帶軍隊將敵人繞到走馬坡前,定然是想借著高度優勢,由上至下,殲滅敵軍;再率軍迴護,犧牲掉一部分兵馬掩護,退回到城池前,裡應外合,將鳳雛淵的士氣攻勢挫盡?!?
“鳳雛淵大軍雖多,卻體態臃腫,只要能用地形與時間,將其凝聚力耗盡,遊擊解決敵方不是妄想?!?
“鳳元帥真是煞費苦心?!币慌缘陌沧喜挥舌?,雖然杜染音已經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動容,這種縝密的思維,不愧是鳳逝川的思維方式。而且……鳳逝川也夠狠,能用犧牲,來爲自己換取更多機會,打開局面。
要知道,如果鳳逝川戰敗,整個城池也會跟著陷落,後果將不堪設想。這種決定性的戰役,縱然有對失敗的後手,不到萬一,也絕不能敗到根本。
而且……杜染音很快看出了這個計劃裡的一個破綻。
“鳳元帥的計劃很縝密。然而,這樣做也有一個缺陷,便是若是在第一步棋中,鳳元帥的兵馬用盡,彈盡糧絕,而後給不上的話,那麼……”毫無疑問,鳳逝川帶的軍隊,連帶他自己,都會死在走馬坡上。
走馬坡,可能會成爲……落鳳坡!
鳳逝川,你真是個聰明自私,又敢於狠下決心的男人。杜染音無聲地嘆了口氣,正因爲清楚敵軍的險惡,他才使用最極端的方式,來要從絕境中掙出一個出口。在西鳳眼下的局勢中,對自己與對外人一樣狠的元帥,不知道究竟是福,還是禍?
如果能解決掉鳳雛淵這次出兵,以後面臨城外北歷軍隊的壓力,會減輕。
因此,鳳逝川才兵行險路,策劃了這麼一次周密且危險的計劃。
“這……杜小姐果然聰明?!苯鸪窖垩e劃過一抹驚訝,雖然他從他人口中,尤其是連無雅口中,隱約聽說過這位小姐的大名和能力,但一直不能理解,爲什麼逝軍裡見過杜染音的人,都對一個十五歲的稚齡少女如此推崇。
甚至於,作爲年少得志、連無雅頗爲信任的逝軍三頭目,金辰的心裡還有些輕視,瞧不起這樣的小女孩,能坐在一個被連無雅、鳳逝川信賴的位置上。
然而在這營帳裡,這位年方十五、六,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清秀少女,竟然輕而易舉就看破了金辰一開始聽說時認爲完美無缺的鳳逝川計劃中最脆弱的一環,若不是親眼見證到,金辰決計無法堅信,自己一個堂堂二十六的大男兒,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女孩邏輯縝密、反應速度更快……
“放心,若是,元帥已經吩咐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小姐?!苯鸪绞掌鹆吮恢概蛇@個任務時的些微不情願,認真地說道。
在金辰的認知裡,雖然這女孩聰明,但恐怕也只是如此了;這大軍相撞、血流成河的場景,一般剛上陣的士卒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小女孩。
“金辰,逝軍在這裡被派了多少人?”
一眼看出金辰在想什麼,杜染音聳了聳肩,當初鳳逝川爲連無雅設立的逝軍,現在已經成爲一個容納幾百人的大隊伍。裡面有沒怎麼認識過她的人,倒也屬於常規。
不過這金辰似乎是連無雅很看重的一個新人,分配了挺多的資源和人員,杜染音認爲,他會有一些利用價值。
“大約五十人?!苯鸪秸f道。
“安紫,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同去看看?”杜染音轉頭看了看安紫,笑瞇瞇地說。
讓安紫留下,正是因爲杜染音聽說城外有一處特殊的森林?,F在在金辰的口中,這種詳細地形的問題,也已經被證明了。
“這,這怎麼可以?!苯鸪襟@訝地看著杜染音,反射性地說,“您如果貿然出去……”
“我記得,連無雅給你下的命令,是遵從我說的話吧。”杜染音眼裡閃過一抹犀利。
作爲連無雅近來提拔的親信,金辰想起連無雅說的話,立即不再敢多嘴,低頭道:“是,小姐。”
杜染音方纔滿意地點了點頭,她不打算到太近去送死,卻打算接近前線,指揮這逝軍的五十人,做一些事情。
剛纔看沙盤的過程裡,杜染音心裡已對目前的局勢有所瞭然。以鳳逝川這等計劃,在天黑之前,他們都會在走馬坡兩頭膠著。以鳳雛淵的戰線來看,由於他的將士人數過多,許會分面前行,而且,像林子這種地形詭秘的地方,將士們恐不會接近。
“那座林子我聽說過,雖然是入藥的好地方,但藥毒本是一家。不知道你要用那裡做些什麼?”安紫聰明的頭腦,已經理解杜染音的意思,但還是對杜染音具體要做的事情有所困惑。幫助杜染音倒是理所應當之事,不過這個鬼精靈的少女,似乎時不時就會有些別出心裁的主意。
醫者父母心,縱然是一貫避世的安紫,對面前這番景象也大爲不忍。兩國相爭,害的是無辜的平民百姓,自打和連無雅瞭解了這軍隊相爭的情況,安紫便暗下決心,對正身負重任的杜染音,能幫即幫。
杜染音聳聳肩,說道:“鳳元帥雖然計劃周詳,但終究還是太風險了一些,我想看看,我有沒有什麼能幫上他的。不過此行危險,若你不想去,大可以不去?!岸湃疽糇孕乓郧皫兹兆约号c安紫學習的知識,也可在這裡派上用場。
安紫微一咬脣,便點頭道:“我這就同你去看看。”說完,她眼裡閃過一抹憂慮。
“安紫,你莫非在想連無雅?”想起前兩天鳳逝川對自己的隨口調笑,杜染音不由眼裡一亮,這時候,她看起來倒像一個芳齡未滿十八的少女,笑瞇瞇地看著安紫,一臉八卦的樣子。
“唔。”安紫臉上一紅,那羞紅裡透著女兒家的意思,和平時清冷的她很不相同。
頓了頓,安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輕輕說:“那人雖有些無賴,但還是個好人。和杜姑娘相似的好?!?
杜染音心中微動,安紫清冷、擅長用毒、難以接近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善良純粹的心,杜染音心有體會,這種對比之下,更讓她感覺滋味有些複雜??粗茸约耗隁q更大的安紫,杜染音眼神堅定了起來,不論如何,她起碼會保護好安紫。
杜染音帶逝軍一行人輕便行裝,很快到了戰場附近的前鋒營邊上。鳳逝川戰線拉得較長,路上零零碎碎有受傷的將士被從前線運下來,以獲得片刻喘息之機。雖然鳳逝川心思縝密,但杜染音免不了擔心。
此外,看著這些年輕力壯、渴望回家、或許家裡還有不少張等著吃飯的嘴的將士,知道他們中有一些人已經被註定犧牲,縱然知道這是爲了西鳳更多的平民不受侵害,杜染音還是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亂世的本質——弱肉強食。
想起自己的過去,杜染音凝視著面前的沙盤,眼神冷酷,她不會觸碰與自己利益無關的事,毫無準側地胡亂害人;決計不會再成爲被犧牲的人。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聖母氣的善良,在戰場上毫無價值。
“金辰,前面便到走馬坡下了。”杜染音開口道,“派一兩個人隨我,剩下的……按該圖行事。”杜染音拿起沙筆,在走馬坡上畫了一道彎彎曲曲的線,代表北歷軍的一道兵馬線。接著,杜染音又在己方畫了三個圓點,將三條彎彎曲曲的線連接到了北歷軍的那條兵馬線上。
“這是?”金辰以軍官前身的腦袋,似乎隱約看懂了杜染音的思路,卻有些不可置信。
“怕犧牲麼?”杜染音淡然一笑,秀美的鵝蛋臉上,流露出凜然的氣息,“以前,有位女將軍,教過我敵人的糧草運輸線。現在,我要你們按照這三條路子……分人去燒了北歷軍的糧草!”
“敵軍的攻勢暫時停止了,似乎有紮營休息的傾向。”
哨兵上報,已經處於走馬坡上的鳳逝川和連無雅對看一眼,鳳逝川軍裝緊緻,長髮束起,看起來毫無病氣,反而帶出一種摻雜著妖嬈的英氣風度,讓不少疲憊不堪的將士也爲之側目。他微揚脖頸,俊美臉龐上唯有一股被戰火激發出的桀驁與陰冷,與那細膩、妖嬈的面容結合起來,更顯出近乎魔性的魅力。
“剛纔攻擊太猛,我還以爲要死在這裡了呢?!眲偱c將軍議完戰況,連無雅舒了口氣,他外表雖然輕鬆,但知現在他們的出征軍,時刻都在鋼琴線上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