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人想的首飾那么多,若是少了一支或許也不會發現,但若是被她拿到宮外換些錢財,也能拿去接濟家里。于是杜染音叫她的時候,雖心有猶豫,還是沒有說撿到一支鳳釵的事。
小宮人當下泣涕漣漣:“奴婢糊涂了,奴婢罪該萬死,奴婢并不知這鳳釵如何重要,只以為是普通的發釵。奴婢的父親身患重疾,還有幾個弟弟要養,實在是沒有辦法,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偷盜的?!?
見小宮人哭得可憐,杜染音心下也有不忍,雖然她拾而不報,但也是因為自己故意栽贓。何況這小宮人家中,似乎真有困難。
杜染音在心里掙扎了一下,不忍再繼續責問她,便向皇后探詢:“娘娘,她也是有苦衷,既然鳳釵尋回來了,便大事化小,稍作懲戒吧。”
皇后也知道這事與這宮人關系不大,只是在見到那鳳釵時,心中的震驚還是不小。不過一日功夫,杜染音便將這鳳釵尋回來了,還以這法子讓她重現,她不由重新在心里估量了一番杜染音的能力。
這丫頭恐怕也猜到鳳釵是被自己藏起來了吧?
“嗯?!被屎蟛粍勇暽攸c點頭,“帶下去打二十個板子,往后不許到內室來?!?
偷竊主子的東西,要是被發現了,被打死也是常有的。那小宮人聽見是打二十個板子,松了一口氣,邊哭邊磕了幾個頭,感謝皇后的大恩。
杜染音見那宮人身子單薄,不由擔憂,便是二十個板子,恐怕也要躺大半個月吧?她本想再替那宮人求個情,卻已有太監將她拖下去了。
皇后拿著鳳釵,重又放回梳妝臺上的玉盒里:“染音你這丫頭,倒還真是聰明,本宮小瞧你了?!?
杜染音一笑,也不去戳穿皇后:“得娘娘厚愛,自然要比從前加倍奮進些。”
皇后打開妝盒,取出那日杜染音讓孫嬤嬤拭灰的琉璃鑲金花鈿遞給杜染音:“這便算作本宮給你的賞,謝你為本宮尋回鳳釵?!?
這花鈿也是從前皇后極喜歡的,杜染音收在手里,卻覺得花鈿遞出滾燙的熱度,灼著她的手心。
將這只花鈿送給她,是不是意味著,她調查的全過程,皇后全都了然于胸呢?
杜染音覺得背后一寒,眼前的這個皇后,果真善于給人壓迫感。這個賞賜,不就在告訴杜染音,她雖有幾分小聰明,但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皇后的法眼,所以只能乖乖替她效勞,不能生出二心么?
杜染音藏起心里的情緒,做出高興的樣子:“謝娘娘賞賜,為皇后做事是染音的本分,皇后信任染音,是染音的福氣?!?
皇后又豈能猜不到杜染音的心思:“這次鳳釵失竊,的確是本宮對你的一個試探,你讓本宮十分滿意。既然本宮收你為義女,便是真將你當作本宮的左膀右臂,你也不能讓本宮失望才是?!?
“是。”杜染音想不到皇后這么大方地就承認了,“染音定不負娘娘所望?!?
“太子妃近來,在你身邊放了眼線?”
皇后接下來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又讓杜染音心底一寒。連這事都清楚,莫非她也派了人去查看自己?那么自己和鳳逝川的交往,皇后難道也知道了?
杜染音一驚,恨不得立刻去把這件事告訴鳳逝川。
若要拿到鳳釵,必然是搜查過內室的。皇后不可能一點都不懷疑杜染音是怎么拿到鳳釵的,可若是她知道杜染音與鳳逝川的交往,就一定會猜到是鳳逝川幫了她,所以才沒有發問吧?
杜染音陷入被監視的恐慌之中。
“你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替本宮好好看著季初凝。”
皇后并不管杜染音此時內心的跌宕起伏,繼續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季初凝是太子妃,就算對皇后有所不滿,但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可能違背皇后,所以要監視季初凝,對皇后并沒有太過實際的好處?;屎髮⑦@個并非太重要的任務交給杜染音,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沒有真的開始重用杜染音呢?
剛剛還滿心慌亂的杜染音本有些失望,但她立刻又能夠明白皇后的顧忌。能夠在一天之內找到鳳釵,皇后贊賞的同時,一定也有忌憚。杜染音只能在日后慢慢消除皇后的疑心,取得她的信任了。
季初凝對皇后沒有太大威脅,可是卻常找杜染音的麻煩,趁著這次機會,好好整治她一下也好。
杜染音思即此,便滿口答應了下來。
等走出皇后的內室,杜染音身子一下子輕了下來,深深呼出來一口氣。
每次與皇后對話,都驚險無比,要是每次都如此,杜染音內心再強大,也會有些不想面對皇后?。?
這個人,心機似海深,能得她信任都這么困難,又何談扳倒她復仇呢!
杜染音走出幾步,忽然想起剛剛那個被拖出去的小宮人,不由充滿愧疚之情,轉了個方向,便往處置宮人的刑問司去了。
剛一走進去,便看見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宮人,雖是撿回了一條命,可是看見刑問司里的刑具和那些兇神惡煞的太監,不由害怕地發起抖來。
何況,打板子是要在庭院里脫下褲子的,臉皮薄的小宮人哭得便更悲慘了起來。
兩個三十多歲的太監將她架起來放到一張長凳上,剛要掀她的衣服,那小宮人便大叫著掙扎起來。
“啪”的一下,一個太監揪起她的衣領扇了一巴掌,原先白皙纖嫩的小臉上便泛起無道紅痕,一道血絲從小宮人的嘴角滲下來,嚇得她只默默掉眼淚,不敢發出什么聲音來。
杜染音見狀忙上去,往那個太監手里塞了一個玉鐲,她一般不在身上裝什么金銀,荷包里的那些,這些得慣賄賂的人恐怕是看不上的,只得將自己最心愛的鐲子取了一只下來。
那太監沒怎么見過杜染音,不由疑惑:“姑娘是?”
“我是皇后宮里的,這丫頭犯的事不大,憐惜她,讓隨意打幾板子就是了?!?
那廂有管事太監識得杜染音的,立刻堆了滿臉的笑過來,照那太監頭上就拍了一計下去:“不長眼的東西,不知道這是的義女嗎!”
那公公嚇了一跳,雖頭上吃痛,還是點頭哈腰地給杜染音陪起不是:“是是是,瞎了奴才的眼了?!?
這模樣與剛剛兇狠的樣子判若兩人,杜染音深知宮里有些人的脾性,敷衍了幾句,也懶得再理他。
有杜染音在這里,那兩個太監便象征性地打了小宮人幾板子,便把她放回去了。
雖沒打重,但太監的力氣極大,平常幾板子下去都是能見血的,即使收了幾分力道,小宮人走起路來時也是磕磕絆絆的。
“謝謝姑娘救我?!毙m人出了刑問司的門,就要給杜染音跪下去。
杜染音連忙攙扶住她:“別,今天的事你的錯不大,我也是心疼你顧念父母,只是你千萬不能怨怪皇后,日后還要盡心服侍她?!?
小宮人擦了一把眼淚:“我怎么敢怨怪娘娘,若不是她開恩,我恐怕已成了孤魂野鬼,也不能給爹娘盡孝了。娘娘和姑娘的恩情,我一定記在心里,今天是我鬼迷了心竅,怎么罰都是應該的?!?
“你明白就好,以后萬萬要謹言慎行,不可再有這些私心。你回去上些藥吧,好好休養著,別落下什么病根?!倍湃疽魧⑿m人送到門口,囑托了幾句就要離開,小宮人一把將杜染音拉住。
“謝謝姑娘,春曉以后有機會,一定好好報答姑娘?!?
原來這丫頭曉,看上去比春濃還要小上一兩歲,名字里倒有一字相同,杜染音對她不由更生出點親切意味。
等回去,杜染音便囑托春濃準備些金創藥給春曉送去,另外拿出了些自己積攢的金銀細軟,用絹布包了,給春曉的父親治病,以彌補內心的一些歉疚之意。
春濃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將杜染音給的東西收拾好了,臨走前絮絮叨叨,盡是些“姐姐的心腸實在是太好了!可在這宮里,心腸好不定是好事”之類的,杜染音聽得哭笑不得,趕忙將她推了出去。
“你就放心去吧,那丫頭曉,別記錯了?!?
春濃深有一種姐姐喜歡上了旁的妹妹的危機感,頗有些不情愿地出門去了。
這一番折騰,夜間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的杜染音覺得腦袋沉沉的,便去了床上躺著,一合眼就睡著了。醒來之時窗外竟已全黑了,也不知是過去了幾個時辰,午膳晚膳全沒用的杜染音饑腸轆轆,忙爬起來喚春濃。
春濃端了飯菜上來,杜染音一通狼吞虎咽,便問春濃:“東西都送去了?”
“是啊,那宮女還叫我將這個給姐姐當是謝禮?!?
杜染音見是一個繡工精巧的粉色荷包,軟軟香香的,不由也有幾分喜歡,便收到了懷里。抬頭一看春濃,小嘴嘟囔著,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你這小丫頭,竟吃醋不成?我對她有虧欠才如此,不然她便是被打得丟了半條命,我也不管的?!?
聽她這樣說,春濃也覺得自己竟為這事跟姐姐耍性子,立時笑逐顏開。
“對了,今日督主還派人來問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