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逝川眼里閃過一抹憎恨:“只要本王愿意,現在就能讓逝軍帶著本王,脫出這北歷皇宮。本王知道這里的路子,鳳雛淵對我下不了手,即使下得了手,我也有方子影響他的決定。殺太后之事,不必他這個孝順的兒子親自下手,本王總有一天會……”他看向杜染音,“染音,如果你再勸本王,就不用留在我的身邊了。”
“鳳逝川,我無意管你草不草芥人命。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鳳逝川語氣決然,然而,早就知道這個男人的殘酷無情的杜染音,只是平靜地緊盯著他。她不在乎此時受了劇烈刺激的鳳逝川說過什么話,只希望能夠影響他這偏執的決定。
這個決定一旦下了,他們永遠不可能獲得一個理想中的結局。鳳逝川的余生,將在仇恨中度過。
如果可以,杜染音也想讓太后死,她不是什么圣母,無法視洛妃之死,及造成鳳逝川命運的人是應該活著的。
但是太后之死,牽連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它無法給鳳逝川他們帶來絲毫利益,只會,成為讓他們繼續仇恨人生的枷鎖。
杜染音握緊鳳逝川的手,認真道:“逝川,太后之死,無法給你帶來絲毫利益。如果你想要成為西鳳真正的當權者,殺太后不能解決任何事情。我知道這樣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是希望你能夠理智一些,認真看待這件事帶來的影響。”
“染音,你還要勸我?”鳳逝川森然看著她,平時溫柔外表掩飾下的自我與無情,在此刻畢露欲顯,“我便要將未來人生陪同母妃一起陪葬,你有什么理由,能夠說動我?”他揚起唇角,再次譏諷一笑,“你對母妃與我的事情,又知道些什么?在我兒時,母妃有什么好的東西都會給我,那時,她還不是被栽入密室時冷心冷情的樣子。太后在我面前嘲諷我和母妃,用人拷打母妃,我心中的憎恨……”
啪,一個耳光聲響,讓送粥來的丫鬟們整個愣住了。
鳳逝川睜大眸子,不敢置信地看著杜染音。有多少年沒人敢打過他了?這個女人卻打了他……鳳逝川抬起修長的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龐,一陣血腥意從胸口里涌上來,他卻一點也沒有知覺。
“逝川,我從你母妃那里聽說了你的事情。你覺得她會想看到你今天的模樣嗎?”杜染音深吸一口氣,決然看著鳳逝川,“如果你想看到我消失在你面前,那么只需一句話就夠了,我現在立即消失在你面前。但是你不要忘記,鳳逝川,到那時候,你就徹底成為一個孤家寡人了。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也不信任,你是不是想要那樣的生活?”
“我只要你回答我,你還想要我在你身邊嗎?”杜染音的手在微微顫抖,勉強啟齒,“鳳雛淵對你已經放下了一切,鳳逝川,你想要的東西近在咫尺。你現在想因為洛妃,把這一切放棄掉?”
“洛妃又可曾想讓你這么做過!鳳逝川,你對得起她在黃泉之下的一抹幽魂嗎?”
鳳逝川的眸子漸漸清醒起來,沉默地看著杜染音,一言不發。杜染音還想說話,卻看見鳳逝川靜下來的面容上,風情嫵媚的鳳眼漸漸流下了淚水。
杜染音一時吃驚,將粥放到旁邊,小心翼翼地接近鳳逝川,然后把他抱在懷里。淡淡的幽香流過,鳳逝川只是默默啜泣,然后低聲道:“染音,我該怎么辦?”
“逝川,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想要什么。只是……憎恨蒙蔽了你的心。”杜染音頭一次發現這個男人,有這么脆弱、柔情的一面。她默默抱住他,心里麻木過后,只覺得疼惜。讓他發泄一下,清醒過來,也好。
待鳳逝川流完淚水,喝完粥,杜染音讓鳳雛淵進了來。鳳逝川的眸子微微閉起,道:“鳳雛淵,讓太后一輩子別出現在我的面前。剩下的,廢了她在宮中的脈系。你若能做到這些,我從此再不追究。”
鳳雛淵沉默半晌,突然跪了下來。鳳逝川和杜染音同時大吃一驚,這穿著明黃龍袍的人影,竟然就這么跪了下來,向著鳳逝川道:“多謝,逝川。”
看到鳳雛淵堂堂一位北歷皇帝,將自己擺到如此卑微的位置上,饒是鳳逝川被逼出來的鐵石心腸,也不覺有些動容,沉默半晌,道:“不必謝我。要謝,就謝染音吧。若非她,我與你早已決裂。”
鳳雛淵起身,看向杜染音,眼里不覺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道:“你救了朕的母后,染音。如果你有什么要事,找朕,朕自然會幫助你。”
杜染音搖搖頭,鳳逝川的手突然握緊了杜染音的手,仿佛對面前這一幕場景,有些不舒服。只是,在杜染音看向他的時候,鳳逝川又微微撇頭,剛才的情感流露,對他來說,回過神來實在有些難以面對。
“鳳雛淵,我不會回北歷。之前的話,你便當做戲言吧。”鳳逝川淡淡道,“西鳳與北歷,只需停戰便可。這一點,我們還要多多交流。”此時,鳳逝川的語氣恢復了往常的淡然。
“朕亦是這么想的。”對于停止戰亂這一點,鳳雛淵表示贊同。兩人便交流起關于西鳳與北歷戰亂相關的事情來。
杜染音悄悄退出宮里,衣角突然被一人扯了扯,轉頭一看,卻是商畫夜。商畫夜雙眼明亮地看著杜染音,道:“染音,他們和好了么?”
“大約沒那么快吧。不過,這至關重要的一步過去了,和好只怕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兩國終于能夠再停止相爭,杜染音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想起剛才勸解鳳逝川的事,背脊上不由微出了一些冷汗。如果她當時沒能勸住鳳逝川,現在遭殃的,不光是這兩位至高之人的身邊的人,更是更多黎民百姓。到那時候,事情無可收場。
“鳳逝川,你可能給我我希望中的和平生活?”杜染音凝視天空,心中不定。這時,商畫夜嘆了口氣,道:“方才雛淵去見太后,太后仍然無悔,真是無藥可救了。”說著,神色有些黯然。
這應該是推動驕傲的鳳雛淵下跪的理由。杜染音苦笑,這對兄弟之間的愛恨情仇,怕是也理不清了。和商畫夜又聊幾句,回到宮中,商畫夜突然有些神秘地說:“染音,你看我給你要來了什么。”
“什么?”杜染音轉頭看她,商畫夜已經從懷里取出了一塊玉牌。杜染音仔細一看,立即驚住,這正是那塊西番蓮沉香玉牌。
商畫夜眉眼彎彎,含笑說:“染音,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剛才我跟雛淵提起此事,雛淵便讓我拿著這個守在外面,若是你勸不住鳳逝川,他打算讓我拿這個進宮給鳳逝川,也許事情還會有轉機。現在既然勸住了,我還是把這個拿給你們。”
杜染音撫摸著手中的玉牌,想著過往因此而生的種種誤會,心里微微有些感觸,道:“辛苦你們了,我會拿給鳳逝川的。”
在鳳雛淵與鳳逝川秘密和好之后,鳳雛淵想辦法對外隱瞞了鳳逝川身為敵國大帥被太后捉到宮里一事,更將更多事情瞞在了鼓里。好在目睹這件事的人,多是太后或鳳雛淵的親信,鳳雛淵已用自己雷厲風行的手段,把太后和自己的親信盡數控制在網里,因此無人傳出此事。
外人只知太后刺客已被太后處死,太后因身子有恙,隱居明德寺休養身心,侍奉古佛。自然,這也是北歷皇宮對外的說法。
同時,北歷皇帝下令,與西鳳停戰。對內,他向鳳逝川遞上一紙降書,對外,則是北歷皇帝與西鳳皇帝達成一致,休止戰亂。
北歷皇帝與西鳳皇帝交涉下,戰爭結束了,出征的軍隊紛紛歸來。鳳逝川已在收降書后,與杜染音等人秘密回程到西鳳。一路上平安無事,只是不停看到戰亂后的破敗場景,令人心頭有些不暢。
馬車上,杜染音轉頭看向鳳逝川,鳳逝川扮作貴公子,不愿坐車,卻到馬上來散風。由于喪母之痛,鳳逝川這兩日面沉如水,漆黑長發扎成一束散落在肩后,一雙漆如寒水的眸子仿佛又深沉了許多,令人望不見他的神情。連平日他唇畔似有似無的溫柔笑容,此時也似乎稍斂了些,變得更加冷淡。
杜染音扮作少年,清秀鵝蛋臉不必偽飾,也能透露出一股朝氣蓬勃。她輕輕伸手扯了扯鳳逝川,道:“馬上就要到邊關了。”
“嗯。”鳳逝川輕輕應答,沒看杜染音。
杜染音沉默半晌,又伸手扯了扯他,道:“鳳逝川,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什么?”鳳逝川轉頭看她,杜染音從懷里掏出西番蓮沉香玉牌,遞給鳳逝川道:“這是商畫夜替我們要來的東西,想要代鳳雛淵交給你。”
鳳逝川等人臨行前,杜染音就想把這玉牌交給鳳逝川,也好讓這兄弟二人有個交流感情的機會。然而那時商畫夜突然嘔吐,太醫過來一把脈,發現她竟然已經懷孕,鳳雛淵、杜染音等人驚喜下,便沒有再繼續聊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