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音，快過來。”
好不容易北歷軍隊后撤幾里，不必擔心睡夢之中有人突襲，杜染音打了個哈欠，想直接回到帳篷里休息養好出謀劃策的精神，一個聲音已經拉住了她的視線。杜染音往前一看，差點沒笑出來，原來雪地里有兩個人正朝她揮手，遠處還站著幾個一臉擔憂的逝軍暗衛。
“你們竟然在大雪天這么干？不怕鳳逝川找茬？”
杜染音遣散了周圍的丫鬟，走到那兩人身邊，坐到特地給她搬的紅漆小上。
只見連無雅和安紫坐在一處火堆兩邊，火上照烤著一只燒雞，正吱吱冒著響。在大雪天里搞燒烤自然有難度，因此連無雅特地讓人舉著布支了個遮掩物，好把火堆蓋在里頭，不至于熄滅。
此時淡淡的油脂香味已經飄散到了周邊，令人滿身寒氣皆無，杜染音聞著聞著自己便餓了，笑道：“連無雅，你怎么想得出搞這一遭。”
“安紫和我回來的路上，特地采了些不用來打仗的藥，就是這些。”連無雅指著篝火上烤雞下鋪著的一層藥草，笑瞇瞇地說，這少年的笑容，還是頗有些邪氣的味道，不過現在看來，由于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反而讓人覺出了幾分純真放心的爽朗勁兒。“我想想白用過幾天也會壞，還不如在這兒來場篝火夜食，多帶勁。”
“真是孩子心性。”安紫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眼里卻包含期待地看著篝火上的燒雞，連無雅微微一笑，挑眉看向她，道：“不知道是誰剛才肚子咕咕響，還不肯承認呢？”
“哈哈哈……”杜染音忍不住笑出聲來，安紫的面一下子紅了，轉頭看著杜染音嗔怪道：“他壞，染音，你也笑。”說著說著，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把烤叉一轉。變得輕松活潑的氣氛下，三人聊起天來，難得戰場上有歇息之機，此時更是帶了些無拘無束的味道。
過了片刻，燒雞已經烤好一只，連無雅自告奮勇，把燒雞上的肉一塊塊撕下來，供杜染音和安紫食用。燒雞在藥草入味下，變得更加香甜、濃郁，還帶有一種特殊的味道，讓杜染音和安紫贊不絕口。
“染音，剛才我和安紫見你進了鳳王爺的帳篷，還以為你進了就出不來了呢。”連無雅一邊吃著，一邊略帶調笑地說，“怎樣，莫非和鳳王爺鬧了小脾氣？”因只有幾個親信在場，連無雅和杜染音放松些，倒也有情可原。
杜染音一下子停下了吃雞肉的動作，目光落到地面上，一言不發。連無雅和安紫平日里她雖然相熟，此時要說實話，也是難矣，何況，對象又是鳳逝川。
杜染音的沉默不同尋常，連無雅和安紫一下子覺出勁來，面面相覷之間，連無雅微微皺眉，不知道當問不當問，這二人之間有著頗多的癥結，不是外人能夠插手的。而且，知道了可能也對他二人無好處。
連無雅朝安紫看了一眼，安紫一怔，已經明白連無雅的眼神，靜靜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多問。
“染音，再多吃點吧。”安紫把雞肉扒好給杜染音，她也說不清自己對這個女孩兒究竟抱著一種什么樣的感情，可能有些敬畏，可能有些憐惜。
總之，她希望杜染音一切都好，只是她所處的環境，大約不會容許她走上這樣的路子。
備好的三只烤雞漸漸被烤完了，鵝毛大雪越積越深，一開始三人還感覺有些情趣，到后來就漸漸感到空氣過為寒冷，連披著大氅的杜染音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她剛才以為雪不一會兒就停，才沒有戴厚實的皮帽子出來，眼下沐浴過后的長發披在背上，讓她感覺更冷了。
“染音，你沒事吧。”看著杜染音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安紫不由擔心起來，經常行醫的她懷疑杜染音再這樣下去就會染上風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事。”杜染音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說，“我先回帳了。”
連無雅和安紫交換了一個眼神，連無雅笑了笑，對安紫投去了一個安慰的眼神，起身道：“染音，這里終究還是不太適合體弱的你，要不然你陪我回城散散心罷，正好……我估計這天氣，遲早會出些幺蛾子。”
連無雅語聲低沉，讓本來想婉拒的杜染音微一蹙眉，知道連無雅說的，很可能是實情。這大雪天氣，在寒冷北國雖屬常見，但在這個時候下起來，終究還是有些礙事。若是下的時間久了……對于將士們的日常行軍和打仗，顯然都會起到阻礙作用。
見這鵝毛大雪越下越大，毫無抑制之勢，杜染音頓了一頓，說道：“再看看吧，也許晚上就會停了。若是鳳逝川肯了，我便陪你回去。”說著，又打了個噴嚏，連杜染音自己都有些奇怪，身子這兩天怎么就弱了。料想是這習慣了嬌養的身子，這兩天一直在顛簸的緣故。
“我先送小姐回帳。”連無雅也不再多說什么，直接道，他決定先把杜染音送回去，隨后，再和鳳逝川談一談這個問題。
“鳳元帥，外面大雪，保暖用的器具不多，如果這大雪再下下去，我軍的將士可能會……”
傍晚時刻，陳將軍已到連無雅的帳中回報軍情。
杜染音露出長發之后，軍中將士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未免對這弱不禁風的姑娘干出來的大功多了幾分敬仰之情，少數高級將領更有感激，畢竟杜染音的所作所為，可稱是讓他們少了手下將士們不必要的犧牲。
陳將軍正是其中之一，從醫治傷兵的安紫那邊聽說了事情以后，來匯報敵軍動向的時候，順便就提了一句。
料想中，鳳逝川和杜染音舉止那般親密，大約不久后就會成婚了吧。杜染音看起來那般弱不禁風的身子，縱然有醫官照料，看起來也有些風險。
鳳逝川聽了這話，卻沒表現出什么，只是淡淡微笑著說道：“辛苦你了。”
“是。”陳將軍躬身就要退下，心里難免嘀咕，這個元帥總是如此捉摸不透，連對心愛的姑娘都是如此。
目送陳將軍遠去，鳳逝川翻了翻案上的卷軸，若有所思。今日輪班的是金辰，金辰側立在鳳逝川身旁，見鳳逝川正在沉思，想起連無雅方才和自己吩咐的話，便小心說道：“杜姑娘已經被連大人送去休息，只是好像還是正在發燒。醫官說是連日來顛簸過頭，加上出入那藥毒之森，被霧蒙得有些傷根，今日又雪天在外，受了寒氣，可能要好好療養。”
據連無雅吩咐，鳳元帥心思一貫縝密，金辰也不好直接說什么，便直接論述了目前杜染音的情況。
“有人看護她么？”鳳逝川手仍放在案卷上，淡淡問道。
“連大人正在看護她，一會兒安姑娘可能也會去。”
“金辰。”鳳逝川頓了頓，鳳眼微斜，看向金辰。金辰以為鳳逝川要跟自己吩咐杜染音的事情，卻沒料到鳳逝川道，“這幾日暫且不用跟我說染音的事情，交給無雅和安姑娘就好。”
金辰一時錯愕，這和連無雅預料中的反應，好像不太一樣。不過看鳳逝川神色慵懶，顯然不打算再說什么，便低頭諾了，想了想，沒再敢在此時說起連無雅提出的要和杜染音回帝都療養的事情。
卻不知這兩人是否鬧了什么別扭？金辰暗想，此事定然要匯報給連無雅，而他便盡下屬義務，不聽的事情，當做沒看見就是了。
過得幾日，大雪仍然沒有要停的樣子，不論西鳳還是北歷軍，都已經將保暖當成前線第一要事。
“拿紙筆過來。”鳳逝川突然道。金辰領命而去，見鳳逝川在羊皮紙上寫了幾筆，便道：“鳳元帥，大雪當前，現在還不能發暗鴿。”
“無妨，讓人馬送信，務必將這封緊急信箋發到皇上手里。”鳳逝川此信要給的對象，自然是周墨離。
“是。”金辰立即通知下面的人備馬，連雪天送信去了。
另一邊，杜染音帳中。
“鳳元帥真的這么說？”
連無雅皺眉聽著金辰的匯報，此時他身處于杜染音歇息的帳中，不過由于男女之防，在杜染音室內照料她的是安紫。剛才，杜染音已經在一碗治根的烏草雞藥湯中昏睡了過去，雖然沒有更好的藥，在軍中也沒什么辦法。
“是。”金辰恭敬地說，對待連無雅，他自然不會有任何隱瞞。
“這二人之間究竟出了什么事。”連無雅心里已經暗暗迷惑起來，但他當然不會把這種疑惑擺在明面，點頭道，“你可以先下去了。”
進了房中，連無雅走到了安紫身邊，和她一同守著杜染音。
“是我大意了，剛從那洞窟里出來，最受不得的就是寒氣。”安紫看著床上熟睡的杜染音苦笑，以前安紫修醫修毒時，曾經在以毒霧著稱的百花谷里改善過一段體質，因此不再畏懼藥物原材催生的毒草，甚至把這當成了一種習慣。
然而正因為將這當成一種習慣，安紫才忘記了，杜染音縱然身懷心術，卻只是個普通還有些體弱，三腳貓功夫的女孩兒。
那森林里催生的特殊藥氣，是她受不住的。
“能夠療養好么？”連無雅問道。他雖會用毒，但終究沒有專家對這偏僻之癥知道的多。
“可以。不過如果能有更多原材，可以好的更快。”安紫此時想念起了京城常備的那些藥，雖然貴，但重要的是能把不在乎錢的杜染音治好。
“若是過兩日這雪不停，京城里的皇上只怕會忙得很。”連無雅搖頭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