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骨頭被按松了后,頭痛也緩解了不少,整個人的大腦有了片刻小歇,再配上那杯養身茶,舒緩得很。
季初凝怔怔地望著矮柜上的那瓶迎,春已至了,原來花開得這般繁盛,她還真是未去注意了。
二月以后的仲春,太師府滿園、鳥語花香,然而菡萏閣,在這享盡日光的暖春中,卻留住了冬天的冰冷凄寒。
自那天晚上過后,大夫人的院子被封鎖的起來,已經不讓人進去。
瞿嬤嬤便再不能偷偷去給大夫人送飯,那大夫人是自己看著長大的,最后只能落個自生自滅的下場,瞿嬤嬤感覺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樣,十分的心痛。
回菡萏閣后,暗暗抹了把老淚,今后只能守著季初涵這個小妮子。
實則相同,季初涵現今身邊,也只剩下月圓和瞿嬤嬤兩個可以信任的人,其余的丫鬟,已經越來越不將她放在眼里。
庭院里的花草已經荒廢,無人肯再去修剪,送來的飯菜,一日比一日還差。
竇夫人說要讓她好好在菡萏閣里閉門思過,實則就是在她,竟還在她閣外安排了人看著,若她要出去,一定會被嚴厲地喝回來。
季初涵實在是氣得不行,在菡萏閣里過得每一日,都是掐著指頭算的,不見個頭。
有次走在廊上,竇夫人派來的小丫鬟,直接一盆洗腳水潑了過來,也不趕緊賠罪,竟是嬉笑著說,是她自己走路不長眼。
季初涵哪受得這等侮辱,直接去教訓了她,不想她還敢反抗,抓破了自己一塊皮,過后,那小丫鬟還上竇夫人那里去哭訴,回來后更加的趾高氣揚。
兩三天后,好飯好菜已經沒了,要么是餿的,要么是混雜在一起的殘羹剩飯。
一次,季初涵直接摔了筷子問來送飯的人:“你這是給本小姐吃的飯菜嗎!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太師府的三小姐,這些飯菜連豬狗都不吃!”一氣之下,還將那些飯菜全掃在了地上。
那送飯的也不客氣了,不耐煩地撓撓耳朵:“三小姐?恕我直言了三小姐,您現在,還真是連豬狗都不如,能有這樣的飯菜吃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著能像以前那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做夢呢吧你!”送飯的下人呸了她一口,腳踩著地上的那些飯菜走了。
季初涵長這么大都沒有受過這樣的氣,一時間,眼淚都被氣得掉了下來,就這樣哭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餓得實在受不住了,卻又找不到吃的,最后,只能又將地上那些飯菜扒起來吃。
飯菜不僅涼,且臟,味道也不好,一吞下去,感覺胃都收縮了起來,瞬間就要往外吐。
可季初涵知道,若是她不吃東西,身子定會支撐不住,因而,便強迫自己硬生生吞了下去。
季初涵邊吃邊嘔,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她暗暗地咬牙,腦海中想起杜染音和季初凝的臉,氣得恨不得她們。
她將手里那些米飯捏在了一起,在地上狠狠地擦出一條道,仿佛手中被捏碎了的米飯,就是季初凝和杜染音。
季初涵盯著地板上的殘渣,想象著杜染音和季初凝,被自己成這般模樣,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拜那兩人所賜,她受盡了侮辱,過的生活這般豬狗不如,堂堂三小姐,卻跟街頭乞丐的境遇無二。
這些,她都會原封不動飛還給杜染音和季初凝,她一定要一雪恥辱!
杜染音從未去過城東,地形便不是很熟悉,一路都是問著路去的。
城東的庭筠園聲名遠揚,誰人都知曉,縱是尋常人家也知道它坐落何處,問不到幾個人,便找到了這庭筠園。
朱紅大門上的大銅環油亮發黑,大銅環下面的門板,像是經太多人敲門而凹了一小塊。
杜染音拿那大銅環,“吭吭”敲了好幾下門,過了許久,才有個小妮子來開門。
小妮子上下掃視了杜染音一眼,道:“貴人小姐,琴師今日不收徒弟了,班子也都被預約完了,若要拜師,明日請早,若要請班子,也明日請早,若只是想來聽歌看舞、聽琴賞樂,那請您移步城中大戲院兒。”
杜染音瞧著這個頭不大的小妮子,話語連珠,倒覺新奇:“小丫頭還挺能說的,我不來拜師也不來聽曲兒,只是來替我家小姐找秦樂師拿弦。”
“秦樂師?”小妮子怔了怔,一瞬便,下了臉,寒寒道:“秦樂師出門了,也明日請早!”
說著就要把門關上,杜染音“誒”地一聲擋住了門,這城東的路那么難走,她既然來了一次,怎能空手而歸,還明日請早?
小妮子力氣沒她大,氣得不行,咬牙跺腳:“你這姑娘家怎么這樣,這么的不知廉恥,換做其他小姐一聽此話,都會立即離去,翌日才會來求見的,你這個人倒好,這般死皮賴臉的用強!”
杜染音聽得一懵,不曉得這個小妮子講些什么,只知她的道理邏輯真是頗為奇怪。
“好了,放她進來吧?!笔菚r,門后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性聲音,杜染音一聽這聲音便是一愣。
這聲音仿若崖下千尺的冰潭深水,清波微漾,環繞谷間。
小妮子聽男子這么說,唯有開了門,放杜染音進來。
那男子約摸二十有五,帶著頂琴師的紗帽,身著靛藍長袍,腰環嵌寶烏帶,長相英俊,氣度不凡,實為女子所大喜愛。
一旁的小妮子撇撇嘴道:“瞧她那個傻樣,都看傻了吧,定又是假以拜師或是弄琴為名,來向師傅您求愛的女子。”
杜染音這才清楚了,為何方才那個小妮子會說那番話。
她的確是盯著這位琴師的臉看了很久,但不是盯著他的俊容,而是盯著他耳垂下方的那顆朱砂痣。
那顆痣很眼熟,好似在哪里見過,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了。
須臾,杜染音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和失態,忙欠身作禮,禮貌地問道:“請問,秦樂師在嗎?”
小妮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這姑娘也太能裝了吧,還能裝作初次相識模樣!還是說,師傅,她當真不知,您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秦樂師?”
眼前的男子低眸看著那小妮子,沉聲道:“你話太多了,回去。”
小妮子討了個沒趣兒,抿著唇,悻悻地回了樂房去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