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過去了這麼久,季初凝依舊是這種脾性,什麼事都只會牽扯到別人頭上,什麼事都只會抱怨和仇恨。
“呵,”季初凝冷冷一笑:“你這苦,是你自己招來的,與我何干?我還得陪你不成?”季初凝忽然覺得,跟眼前這個人說一句話都是貶低了自己。
季初涵面目忽地猙獰,掀倒了椅子,怒道:“與你何干!你居然說與你何干!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你給的!”
喑啞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仿若萬根尖針直刺入耳朵裡,“今天你行及笄禮,好不風光,爹爹和竇姨娘卻一眼也不肯瞧我!這麼久了,父親都快忘記我這個女兒了對吧……他一定是忘了,不然不會還不肯讓我回家……不,這一切都是因爲你!肯定又是你跟爹爹講了我的壞話,爹爹纔會不讓我回去!”
眼看著季初涵情緒要失控,杜染音趕緊護在了季初凝的面前。
這個時候,整理完西邊的嬤嬤回來時聽見了動靜,趕忙跑了過來,粗壯的手扣住了季初涵,粗啞的大嗓門嚷著:“哎呀!三小姐你就別鬧了!快回屋裡待著去!別驚擾到二小姐啊!”
“你給我放開!你是個什麼人!敢碰我!”季初涵還在不斷的掙扎,可是怎麼也掙不開這個人的手臂。
這個嬤嬤一邊點頭憨笑地向季初凝表示道歉,一邊強行拽著季初涵下去了。
看著一個嬤嬤都對季初涵這麼的不客氣,季初涵日常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也可想而知了。
但季初凝自然是不會同情這個人,她甚至覺得,自己本就不大好的心情被她吵得更加煩了,碎碎念道:“那個馬車伕是幹嘛去了?怎麼還不來?太慢了吧!”
此時祠堂早無了人,堂中就聲她和杜染音倆人,過了半刻鐘左右,下人才來相告,說馬車伕來了。
杜染音撐起了那把西湖梅雀竹骨綢傘,遮住了季初凝,倆人盈盈出了祠堂。
雖說讓她等得久了,但她也沒有說那個馬車伕什麼,冷著一張臉便上了馬車。
身子是疲倦得很,但由於今天過來的時候,在馬車上有睡過一下,季初凝此時也睡不著了。
中途馬車伕停下了一會兒,說是要小解,不消片刻,馬車又開始行駛,行駛了一段兒,平緩的路忽然開始崎嶇,左右顛簸。
起初還好,不過晃盪兩下,接著,卻愈發(fā)顛簸得厲害起來,杜染音起疑,今早來的時候,這路可沒崎嶇得這麼厲害!便掀開了帷簾,想問問那個車伕是怎麼回事。
這一掀開,發(fā)現(xiàn)這兒竟是一條往山裡去的石子路,而那車伕竟不見了!只有一匹馬一個勁兒的往裡頭衝!
杜染音瞪目驚愕,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拉著季初凝大喊道:“完了!二小姐!我們趕緊從窗戶跳下去!”
季初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麼回事,驚愣地問:“怎麼了?發(fā)生什麼了?”
杜染音哪裡由得她多問多想,直接拽著她就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杜染音跳出去後便迅速護住了季初凝,自個兒背朝地的摔在地上,季初凝則被她摟得死死的,沒受什麼打傷,只擦破了點皮。
杜染音顧不得身上那些皮膚撕裂淌血的疼痛,拉起季初凝便說:“二小姐!我們快跑!”
季初凝什麼也不知道,只能跟著她跑。
馬車軲轆軲轆地駛進了山裡,這時,季初凝一邊跑著,一邊聽見身後遠處傳來一陣射箭的聲音,隨即,便是馬悽慘的長嘶聲。
季初凝瞬間便明白了,是有人要刺殺她們!
車伕是被收買了的,把馬往這個方向趕,他則自行溜走了,而那個方向,早已經(jīng)有殺手暗中埋伏,等著暗殺她們。
很快,那些殺手就會去檢查馬車裡面的情況,屆時,便會發(fā)現(xiàn)她們早已逃脫,那些殺手亦會立馬追上來!
一想到這裡,季初凝哆嗦了一把冷汗,跟著杜染音也使了勁的跑。
杜染音剛纔的那一摔,給她造成了不少的傷,她的膝蓋不斷地在流血,可她卻彷彿感受不到這些疼痛,只是抓著季初凝用盡全力的在逃。
馬車進入了他們的視線,領(lǐng)頭的殺手做了個手勢,躲在暗處的衆(zhòng)人弓箭齊發(fā),兩三支箭射中了馬匹,其餘數(shù)支箭皆刺入了馬車中。
馬兒身中數(shù)箭,高擡前蹄,長嘶一聲,失了重心倒在地上。
這時,樹上、草叢中,殺手們齊齊出現(xiàn),領(lǐng)頭的那個跑到了馬車前,掀起簾子查看,只見,馬車內(nèi)空無一人。一怔,愕然道:無人?她們竟會先行知曉而逃了?!
目光一閃,不經(jīng)意瞧見了遠處兩個若隱若現(xiàn),慌亂而逃的身影。
也無心思再糾結(jié)其他。頓時,手一揮,啓脣一字:“追!”
任務(wù)失敗一次,他們的名聲和價位就會下跌一次,所以無論如何,每次任務(wù)都要盡最大的力去完成,以確保下次還有東家。
先不說杜染音受了傷,跑起來較爲吃勁,且那個馬車伕先前盡把她們往山裡拐,也不知現(xiàn)在這地方是哪裡了,只能沒個方向的跑,也不知該處是何處。
跑了有很長一段路程,山路崎嶇,道路就一條,她們便往那條路一直深入進去,跌撞了好幾回,總覺得後面還是有人在追。
“一定是季初涵派的人!”季初凝趁著一個空兒,咬牙蹦出了這句話。
杜染音現(xiàn)在哪裡管得上是誰派了誰,現(xiàn)在僅一個要緊的,那就是逃命!
高山溝谷,隱約現(xiàn)了古村落,青瓦灰?guī)r,細雨下得淅瀝,斑駁了牆,洗退了顏色。
殺手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不見了倆人的人影,卻已至黃昏,古村落的民居被籠罩上了一層橘黃,天際的紅霞像是他們殺戮多年積攢下來的血,凝聚了長長一道。
正當他們沒了頭緒時,便聽見了一陣短促迴旋的笛音,渺渺不知從何處傳來。
領(lǐng)頭的殺手循著笛聲四處張望,只見荷塘邊的一所民居上,有一個年輕的俊俏公子坐在屋頂上,取著一管玉笛,擱於脣瓣吹奏。
他在屋頂上淋著細雨,無絲毫遮雨之物,只靜默地吹笛,好似不覺雨水流於肌膚,只全身傾入這樂聲之中。
領(lǐng)頭的殺手當即走到了那所民居邊,輕功躍身上了屋頂,站在了他面前。
商畫夜被這個動靜打斷了注意力,停下了笛聲,擡頭望著這個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眨了兩下眼睛,問道:“你誰啊?幹嘛呢?”
領(lǐng)頭的看這小生長得朱脣玉齒白麪皮,竟跟個女人似的,出言道:“小白臉,你有沒有見到兩個女的往你這兒跑?”
雖說一張口就是“小白臉”這樣不好聽的詞兒,可眼前的這個人竟也沒有生氣,而是面不改色地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你走吧。”商畫夜朝他揮了揮手,示意讓他走,然後兀自又吹起了笛子。
“你……你真沒看見兩個女人經(jīng)過這裡?”領(lǐng)頭的看他這麼果斷,有些不信。
商畫夜又把笛子拿開,道:“女人?女人我看見了,但沒往我這兒跑。”說罷,又瞎吹了兩陣。
“你看見了!?”領(lǐng)頭的眼睛一亮,急著問:“那她們是往哪裡跑去了?!”
商畫夜緩緩起身,瞇了瞇眼睛,看向東北方向的居民村落。
他指著一家漆著赭紅色牆的屋子,對領(lǐng)頭的道:“瞧見沒,那紅牆青瓦的那所,那屋頂禿嚕塊皮兒的那所,那倆娘們往那裡去了。”
領(lǐng)頭的往那裡瞧了,約摸三裡處,的確有所紅牆民屋,屋頂少了幾塊瓦片。
領(lǐng)頭的將信將疑:“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商畫夜道:“那房子住的可是他們?nèi)遄钣忻纳恚掖篌H子,一見到生面孔的女人過去啊,非得把人往屋裡請,我剛纔就看見倆姑娘從他屋前過,他死活給人拽進去了。”
領(lǐng)頭的看著商畫夜這嫩白的小臉蛋,瞇了瞇眼睛,道:“我怎麼不相信呢。”
“你不信?那算了。”商畫夜收回了笑臉,繼續(xù)坐在屋頂上,“反正人是你要找的,你愛信不信,你如果怕跟那個大驢子爭起女人來會打不過他的話……”
商畫夜瞥了一眼屋頂下那站著的好幾個黑衣屹立的殺手,又改口道:“不過我看你是不會擔心這個了,你是真的不信。”
商畫夜又擺弄起了自己的笛子,“我就繼續(xù)吹我的笛子……想聽什麼曲子啊?給你來一段唄?”
他講完這麼多一堆話,氣也不帶喘一下。
領(lǐng)頭的那殺手沉著氣端詳了他,只見他安然若無事之人,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吹著他的笛子,這一切,似乎真的與他無關(guān),這個人又似乎,真的只是在平淡地告訴他,一件他想知道的事情。
半晌後,領(lǐng)頭的殺手縱身躍下了屋頂,往三裡處的村落奔去,只喊了一聲:“走!”
一衆(zhòng)殺手聽令,追隨著他往那地方奔去。
屋頂上的商畫夜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嘴角揚起,“呵”了一聲,從屋頂上爬了下來,慢慢地爬了下來。
跳到地面上,“哎喲”一聲,拍了拍自己衣物上的灰塵,開門進了屋子裡。
屋裡橫七豎八地堆了一堆草,他扒開了其中的一簇乾草,瞧見杜染音正靠在草堆裡,嘴脣乾燥蒼白,微弱地呻吟著疼痛。
她衣服上手臂的位置、膝蓋的位置,都是淋淋鮮血,沒看到的背上,亦佈滿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