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顧可卿的話，杜染音心里頓時一咯噔——顧可卿分明是看出了鳳逝川被自己打傷，才故意如此說，目的只是為了讓他留下，好繼續為難鳳逝川。
護國將軍的一掌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杜染音咬了咬牙，正準備拒絕，誰知鳳逝川卻搶先一步，挑了挑眉笑道：“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客氣了。”
杜染音吃了一驚，張了張口，剛想說什么，就被鳳逝川一個眼色止住了。這一次顧可卿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卻只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么。
“鳳大人，請吧！”
“顧將軍請。”
三人重新落座。被兩人先前的纏斗嚇得不輕的店小二戰戰兢兢地把菜端了上來，就急忙縮到了角落里。
酒桌上的氣氛十分尷尬，然而顧可卿絲毫不在意，反而直接拿起酒盞來滿上，沖著鳳逝川微微一笑道：“鳳大人，可千萬不要客氣啊！”
杜染音擔心地看了鳳逝川一眼，卻見鳳逝川臉色不變，喝起酒來也絲毫沒有半分猶豫。見此情景，杜染音也不知道鳳逝川到底傷勢如何，只能暫且壓下心中愈演愈烈的擔憂，心不在焉地吃起東西來。
顧可卿見兩人并不與對方交談，動作之間卻總是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來，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起先以為是鳳逝川心機深重，瞧中了杜染音的聰明才智，便想方設法欺騙對方，好利用她為自己做事，事成之后便可任意拋棄的棋子。
可如今看來，杜染音和鳳逝川的關系絕非是利用與被利用那么簡單，反而兩個人彼此牽掛。再一聯想之前發生的種種，顧可卿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難道杜染音說的都是真的，她和鳳逝川之間密不可分，反倒是自己才是那個多余的人？
顧可卿從小不喜歡女子的事情，反倒對打打殺殺情有獨鐘，長大后更是成為一國將軍，連帶著性格也變得咧咧不拘小節，而她一旦信任了什么人，連帶著她身邊的人也會一并信任，這是她最大的優點和弱點。
鳳逝川此人，顧可卿一直是瞧不上的，甚至曾經想要將其除去，只是她遠在邊關，加上鳳逝川又是皇上的寵臣，所以不好動手。但骨子里顧可卿還是巴不得對鳳逝川除之而后快的。可如今，卻偏偏多了一個杜染音，顧可卿對這個只見過一次，卻十分機敏的女子頗有好感，但她卻和鳳逝川糾纏不清！
顧可卿越想越頭疼——她身負絕世武功，從不怕人暗害，大不了一走了之，繼續回邊疆做她的大將軍，可杜染音一介弱女子無依無靠，若是因為她被人盯上，或是被鳳逝川記恨，那她顧可卿可真是要自責一輩子了。
且不說顧可卿如何糾結該如何處理杜染音和鳳逝川的事情，這邊鳳逝川雖然仍是一臉笑容，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剛剛的傷有多嚴重——也許是顧忌杜染音，顧可卿并沒有下死手，而是僅僅用了七成力。但就是這七成力，也足以重創鳳逝川了。
不愧是護國將軍。鳳逝川眼里的笑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意——若這女人知曉分寸，能夠為其所用，或者管住自己的手，他也可以留對方一命。若她執意要與他為敵，只怕他也得斬草除根！
一桌三人各懷心思，這頓飯吃得格外漫長，顧可卿雖然有所猶豫，骨子里對鳳逝川的厭煩還是占了上風，故意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拖延時間。
而鳳逝川雖然一開始還應對有余，時間一長便有些力不從心，他的皮膚本來就白，如今更是沒了半點血色，看起來如同一張白紙，襯著精致得不似凡人的五官，便透出一股難以描述的妖異感來。
杜染音坐在鳳逝川，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適，她咬著牙忍了又忍，正準備起身強行帶鳳逝川離開，卻在桌下被鳳逝川一把攥住了手，緊緊捏住不放開。
“顧將軍，這一頓飯吃得可真夠長啊。”鳳逝川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表情卻依然十分平靜。
杜染音的手被鳳逝川抓著，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手不似平常有力，反而透出幾分虛弱感，連忙道：“顧將軍，今日耽誤的時間也夠長了，您若遲遲不歸，皇上若是知道了也要擔心吧。”
杜染音刻意搬出皇上來，就是為了提醒顧可卿，今日鬧得已經夠大了，再怎么說，現如今的鳳逝川還是皇上身邊的寵臣，若是在顧可卿手里出了事，無論如何顧可卿都是逃不了干系的。
顧可卿自然也聽出了杜染音的暗示，本來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鳳逝川的她也沒了心思，便最后飲了一杯酒，不輕不重地放下酒盞，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時間也不早了，鳳大人還是及早回去吧。”
說罷，顧可卿頓了頓，又道：“染音你就跟我……”
“不勞將軍費心。”鳳逝川一伸手攔在顧可卿面前，面帶微笑語氣卻不容置疑：“染音會隨我回去。顧將軍，請吧。”
被人這樣忤逆，顧可卿心中自然十分不悅，可看杜染音也沒有半分要和她一起離開的意思，只能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自顧自離開了。
顧可卿一走，鳳逝川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斂，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來。
杜染音連忙伸手扶住他，觸及到鳳逝川的手，只覺得一片冰涼，冷得嚇人。
“鳳逝川，鳳逝川？”杜染音焦急地喚著鳳逝川的名字，生怕他下一刻就閉上眼睛。
鳳逝川沒有回答杜染音，只是閉了閉眼睛，片刻之后才緩緩睜開，朝杜染音虛弱地笑了笑，道：“我沒事。”
他的臉色慘白，嘴唇卻血一般鮮紅，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模樣。杜染音急得要命，連忙攙著他離開了酒館，而外面早就有馬車和車夫等著，一見鳳逝川，連忙幫杜染音將他一起扶上了車。
馬車飛快而平穩，一路上，鳳逝川都只是靠在杜染音身上，閉目養神。直到進了宮，到太子宮殿附近，鳳逝川才再次睜開眼睛，朝杜染音露出一個邪肆的笑容：“好了，丫頭，你該下去了。”
“你……你到底有沒有事？”杜染音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難不成，這家伙一直在演戲？
“有沒有事，可不是你應該擔心的。”鳳逝川再次浮現那一貫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繼而正色道：“如今你出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若你和顧可卿回去的時間相差太久，只怕皇后和太子那邊又要為此生疑。”
鳳逝川的話句句在理，但杜染音心里仍是放心不下——她寧可相信之前的種種是鳳逝川在演戲，可顧可卿的一掌，鳳逝川確實是實打實地挨下了，怎么可能一點事都沒有呢？
但她又不能耽擱太久，想到這里，杜染音只得咬了咬牙，一步三回頭地往太子宮殿走去。
鳳逝川一直等杜染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才重新坐回馬車，低聲道：“回去。”
他的聲音瞬間低沉下去，透出強烈的虛弱和疲憊感。車夫心中一陣驚慌，連忙加快了速度，載著鳳逝川一路疾馳。
錦一錦二今日無甚任務，難得休息。誰知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接著車夫就驚慌失措地沖了進來：“兩位大人，不好了，你們快去看看！”
錦一錦二對視一眼，一個閃身就沖出門去。果然見到鳳逝川臉色慘白，沒走幾步就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主上！”
殷紅色在地面蔓延開來，仿佛綻開了一朵妖艷的花。而鳳逝川吐出這一口鮮血之后，渾身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干了，一個踉蹌就往地上倒去。
錦一上前一步扶住了鳳逝川，焦急地喊道：“錦二，快去請連無雅大人！”
連無雅得到消息后，匆匆趕來，已經是半夜了。
“這是怎么回事？”連無雅一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鳳逝川，頓時大吃一驚：“錦一錦二，你們主子這是遭人暗算了？他鳳逝川也有今天？”
錦一錦二對連無雅的嘴毒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現在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錦一無奈道：“主上這是被顧將軍打傷了。”
“顧將軍？顧可卿？”連無雅皺起眉，聽錦一將查到的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后，才點了點頭：“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顧可卿那女人，一貫正直得很，也難怪她會下這么狠的手。”連無雅探了探鳳逝川的脈，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就算她再怎么厲害，按理說也不是你鳳逝川的對手。這人啊，真是不能有弱點。”
鳳逝川依然昏迷不醒，而錦一錦二則不約而同低下頭去——他們跟了鳳逝川多年，豈能聽不出連無雅話中的暗指？這世上除了杜染音，哪里還有第二個人能成為鳳逝川的軟肋呢？
果不其然，今日一事，是與杜染音脫不了干系的。而聰明如連無雅，自然一開始就猜出了緣由。
“你們主子的傷拖不得。”事已至此，連無雅當機立斷道：“你們馬上就收拾東西，鳳逝川的內傷必須得用最好的傷藥治療，否則會落下病根。我們今夜就啟程，去江南。”
“去江南？可是……杜姑娘那邊……？”錦二吃了一驚，忍不住問。
連無雅揮了揮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們這兩個榆木腦袋，除了殺人放火之外，連個謊都不會撒么？這家伙硬撐著回來，就是不想讓那丫頭操心——真是被美色蒙了心，活該！不過既然如此，就成全他，你們倆想個法子瞞住那丫頭，時間長了難辦，十天半月總拖得住吧？！”
“這……”錦一錦二猶豫了片刻，還是不約而同地點了頭。鳳逝川受傷這件事，既然他自己都硬撐著不讓杜染音看出來，那么便是無論如何也要瞞住杜染音的。
只可惜這兩人好不容易才有一些進展，又要分離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