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璧,我的兒啊……”
親眼目睹兒子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當即,趙珍珠就搖晃一陣,忽然,她眼前一黑,渾身癱軟,“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娘,你醒醒吧……”
楊思妍哭了,上前一把摟住了趙珍珠的脖頸就是一陣嗚咽,這次,元軍士卒沒有再下手,而是收起了劍,將她們抬上了馬車,就此與趙嫣她們分開。
……
“思璧,你不要走……”
昏迷中的趙珍珠猝然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地上,手腕和腳腕也是劇痛難忍,再看看,她的身旁只有女兒楊思妍守著,而蕭媞和趙嫣,則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
“思妍,我的手腳這是怎么了?”
“娘,對不起……我沒能保住你的手腳!”
楊思妍哭了,抽泣片刻,她這才嗚咽著,和母親說出了真話:
“娘,為了不讓你能夠有機會逃走……蒲師文已經(jīng)指示這幫韃子漢奸……在給你灌了**之后……他們砍掉了你的手腳……將你做成了人彘……”
“思妍,娘沒事,別哭了……”
趙珍珠忍住劇痛,勉強一笑,剛想伸手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這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沒有手了,于是,她又悄悄地將手臂放下了。
“思妍,自打逃亡以來,我就料到了,我遲早會慘死在韃子漢奸的手中……只是,我舍不得你……你才十一歲啊,豈能就這么無謂地死去……”
此言既出,楊思妍只是抿了抿嘴唇,一把抱住了趙珍珠的脖頸,一臉平靜地說道:
“娘,縱使是死,我也要跟著你……思妍不怕,能跟你死在一起,思妍已經(jīng)很幸福了……”
“哼,死丫頭,休想騙我,我知道你和我母妃一樣,都怕死!”
趙珍珠用胳膊肘撐著地面,艱難地靠在墻邊,無可奈何地說道:
“哎,我都說過你多少次了,你可真是不聽話,要是你和思璧當初和皇上一起離開,只怕,我們也不會被韃子一網(wǎng)打盡了!”
“娘,對不起,是我害了弟弟……”
楊思妍痛哭不已,看著她那副無助的樣子,趙珍珠心軟了,急忙將臉頰貼到了她的額頭上,一邊溫柔地安慰她道:
“思妍,你別自責了……要是你也沒了,恐怕,娘也活不下去了……”
楊思妍仍舊抽泣不止,就在這時,只聽得“吱——”的一聲,木門被打開了,刺眼的陽光幾乎讓她們睜不開眼。
“這個趙珍珠,都被砍了手腳,想必,她不會輕易死了吧?”
“大少爺,你就放心吧,我等每天都會定時給她的斷腕敷兩次藥,只楊思妍按時喂她進食,她根本就死不了!”
一瘸一拐的蒲師文拖著假肢,帶著幾個私兵走進了小屋,看著趙珍珠母女靠在一起的模樣,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獰笑:
“來人,把她們綁起來,押上海舶!”
此言既出,幾個蒲家私兵一哄而上,首先用繩索將楊思妍的雙手捆住,而后,趙珍珠也被他們一把拖起,像拖拽死狗一般,將早已經(jīng)不能行走的趙珍珠拖出屋子,丟在了一塊粗糙的木板上。
“快,把她綁在木板上!”
眼瞅著趙珍珠又將遭到折磨,楊思妍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在了泥濘的地上,對著蒲師文苦苦哀求:
“大少爺,求求你了,我娘已經(jīng)被你們砍去手腳,再也不可能逃走了……看在我們已是將死之人的份上,就饒了她吧!”
蒲師文抖了抖精悍的眉毛,冷笑道:
“嘿嘿,楊思妍……不,老子應該尊稱你為楊皇后,如今,你已經(jīng)當了婢女不過只是老子床榻上的玩物罷了,還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
楊思妍一臉哀戚之色,爬到了趙珍珠的身上說什么也不肯放開,暴怒之下,蒲家私兵索性拿起馬鞭,對著她那嬌小玲瓏的身軀,就是一陣狠命的抽打。
“慢!”
蒲師文跺了跺假肢,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吼道:
“也罷,將她們押上海舶,嚴加看守!”
“得令!”
上船起航之后,一連幾天,無論楊思妍怎么勸說,趙珍珠就是粒米不進,每天只讓女兒喂她幾口水維持生命,幾天過去,她的身體消瘦了不少,餓得也是奄奄一息。
“娘,你就喝點粥吧……求求你了,思妍不想看著你離去……”
“不用了,娘不餓,你快把粥端走吧!”
“娘,求求你了,我失去了弟弟,不能在沒有你了……”
楊思妍面露哀戚之色,眼看自己無法說服母親,她只能跪在趙珍珠的面前痛哭不已,這些天,每次喂趙珍珠吃飯時,她都在哭,幾乎將眼睛都哭出了血。
“哎,思妍,你就別哭了,我吃碗粥還不行嗎?”
趙珍珠不忍心看著女兒哭成這樣,只能讓她喂自己喝了一小碗粥,楊思妍這才停止了哭泣,端起飯碗,小心翼翼地喂母親吃粥。
“娘,你都餓了這么久,要不要再多吃一些?”
此言既出,趙珍珠不由得瞪了楊思妍一眼,冷冷地說道:
“不用了,我不餓!”
楊思妍放下飯碗,依偎在了趙珍珠的身旁,在疲倦的驅(qū)使下,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還發(fā)出了輕輕地鼾聲……而趙珍珠無法將女兒摟在懷里,只能盡量和她依靠在一起,陷入了沉睡之中。
“趙氏、楊氏,還不快起來,敷藥了!”
半個時辰過后,私兵打開了木門,端著止血藥和紗布走進了房間,驚醒之后,趙珍珠并沒有反抗,只是伸出斷腕,任由他們替自己換藥。
“趙氏,看起來你還挺享受的啊!”
一個賊眉鼠眼的私兵冷笑一聲,從衣袖里掏出了幾根鋼針,當著她們娘倆的面,對著趙珍珠的右手手腕,就是狠狠一刺。
趙珍珠娥眉一緊,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片刻之后,她終于忍不住鉆心的劇痛,發(fā)出了一陣凄厲的慘叫。
“你們……你們這些畜生,還不快放開我娘!”
楊思妍像只母狼一般,沖著那兩個私兵又踢又咬,卻不想,臉色慘白的趙珍珠咬破了嘴唇,忍住劇痛,抬頭對著她就是一聲怒喝:
“思妍,你給我住口,要不,我就死給你看!”
說完這,趙珍珠繼續(xù)忍著劇痛,閉上眼睛一言不發(fā),直到她衣袖上已經(jīng)沾滿了鮮血,那兩個私兵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住了手,匆忙在斷腕上敷了藥就離開了。
“娘,你受苦了……”
趙珍珠余怒未消,她勉強用胳膊肘撐著坐起,狠狠地瞪著楊思妍,口氣也是那樣地不容置疑:
“哼,我不想這么快死,你就別逼我了!”
“娘,你這是怎么了?”
趙珍珠嘆息一聲,閉上雙眸,如同夢囈般說了句:
“我只想死在故土,死在大宋子民面前,到時候,那些妄想向韃子投降的人,恐怕,連膝蓋都不敢彎下去吧?”
“娘,難道你就不打算活下去嗎?”
趙珍珠睜開眼睛,看了楊思妍,不禁淚流滿面:
“呵呵,蒲壽庚怎么會放過我呢?覆巢之下無完卵,恐怕,你和我娘她們,都會被我連累吧?”
經(jīng)過近半個月的航行,船隊緩緩地進入了廣州港,踏上廣州的土地,蒲壽庚自然是不敢松懈,下船之后,除了將蕭媞一行人先送去邸店軟禁之外,他就迫不及待地命令元軍和蒲家私兵全城戒嚴,打算在半夜時分將趙嫣和趙珍珠母女送入死牢,嚴加看守。
“蒲舶司,時候不早了,還是趕快押送,以免夜長夢多!”
“也好!”
深夜時分,蒲壽庚看了看沙漏,轉(zhuǎn)過身,鄭重其事地對著元軍將領唆都說道:
“唆都將軍,押送趙嫣和趙珍珠之事,就交給探馬赤軍好了,務必注意保密!”
在元軍士卒的押送下,趙珍珠被放在了一輛平板車上,蓋上被褥之后,和楊思妍一起向著監(jiān)牢進發(fā)。
“思妍,這是哪?”
“娘,我們回廣州了……”
一聽楊思妍說這里是廣州,趙珍珠閉上眼睛,一陣掙扎,滾下了平板車。
“喲,趙氏,你都成人彘了,還妄想著能逃跑啊?”
兩個蒲家私兵快步上前,借著火光,看著正在地上用手臂和膝蓋爬行的趙珍珠,他們挽起袖子、掄起腳,對著她就準備來一頓拳打腳踢。
“慢,不要打她!”
蒲壽庚嘿嘿一笑,朝著那兩個私兵擺了擺手,而后,他這才慢騰騰地走到趙珍珠的身邊,只見,趙珍珠將臉頰貼在泥地上,聞了聞身下泥土的芬芳,之后,她雙膝跪地,靠在樹干上對著茫茫月夜喊道:
“我回來了……”
借著火光,看著趙珍珠淚如雨下的樣子,蒲壽庚則是假惺惺地跪倒在地,一臉偽善地勸說道:
“公主殿下是大元的欽犯,若不投降,則必死無疑……事到如今,公主何不考慮歸降大元,這樣,尚可保全楊思妍的性命,亦可獲得榮華富貴……”
趙珍珠看也不看蒲壽庚,依舊是潸然淚下,沉默片刻,她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
“蒲舶司,大宋江山已經(jīng)淪亡了,我姐姐和我妹妹也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既然這樣,我也不再有活下去的乞求……”
“公主殿下,還請三思而后行吧!”
蒲壽庚冷哼一聲,不耐煩地對著屬下說道:
“快,把趙珍珠抬回車上,別讓她再跑了!”
私兵領命,將趙珍珠抱回了平板車上,之后車隊繼續(xù)出發(fā),很快,就來到了廣州牢獄,在幾個獄卒的拖拽下,已經(jīng)換上囚衣的趙珍珠和楊思妍被打入死牢,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娘,你的斷腕流血了,不如,我?guī)湍闾幚硪幌掳桑俊?
趙珍珠靠在牢房的墻角,低下頭用衣袖擦去眼淚,輕輕地吻了一下楊思妍的前額,低聲細語地說道:
“不必了,反正我心已死,不日,我們娘倆就可以去天界了!”
……
“啟稟皇上,亡宋壽安公主趙珍珠及太皇太后趙嫣,已被蒲壽庚擒獲,是殺是剮,還請陛下下詔!”
至元十八年(宋祥興三年,1280年)初,忽必烈得知了趙嫣和趙珍珠被俘虜?shù)南ⅲ钡竭@時,他才稍稍地松了口氣,說頗為得意地說道:
“朕日夜憂慮者,即為這兩個婦人耳,既然她們已經(jīng)被俘,嚴加看守就是,萬不可讓她們逃走!”
此言既出,阿合馬和桑哥向前走了一步,阿合馬搶先朝著忽必烈鞠了一躬,拱手說道:
“陛下,斬草除根才是正道,況且,趙珍珠冥頑不化,連其女楊思妍亦受蠱惑,不如,盡快命令蒲壽庚將她們凌遲處死,方可絕人望,安國體!”
“不必如此!”
阿合馬此言既出,忽必烈拍了拍桌案,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們?yōu)楹我晃兑獨ⅲ咳羰撬齻兡軌蚨萑肟臻T,不再與大元為敵,豈不是好事一樁?既可安撫人心,亦可顯示朕之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