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黑漆漆陸地不知何時就隴在昏紅光芒中,要將深沉夜幕徹底燃燒,爲大海扯出無邊光明。但四周暗黛è清冷依舊,戰艦仍像是靜止在毫無方位感的深淵中,不知從何處而來,不知該去向何方,只是昨夜瘋狂夢魘的延續。
不,應該說逃離了昨夜夢魘,四周寧靜到可怕,黑暗單純到恐怖,頭頂風帆殘破第一次的嗶嗶聲雖然像是在天際作響,腳下熟悉的咯吱聲卻無比真切。
水手們大多眼神空帆,清理扭曲斷裂的纜繩,收整甲板上餘煙未盡的雜物,摟著不會呻的同伴發呆,彷彿生命早已失去,都是憑肢體記憶在進行。一名水手拖著血跡在雜物木屑間爬了很久,終於到達自己的目標,船舷破口。
船還沒沉,希望還在,在唯一主庇佑賜福下,一切還可以重來。看著那名水手鼓起最後一絲力氣滾出船舷,黑茲爾?瑞斯終於清醒,一邊在心底告誡自己,一邊艱難站起來。
“帕夏,我們去哪?”見他站起來,旁邊不需要揹負更多責任的副首領立刻急切問道。
“向西…”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渾濁,黑茲爾?瑞斯定定神,無意識的四下看看,ing起iong,堅定的說:“向西。”
這聲音讓戰艦恢復生機,像無數次災難後一樣恢復生機。另一名呆呆注視殘ui很久的副首領也活泛起來,一邊咬著牙勒緊止血的繩子,一邊含問:“向西?去西西里麼?阿里法力克帕夏死了,蘇丹剩不下幾條船,奧蘭的努爾丁也完了,也許…”
“也許蘇丹會更重用我們,是麼?”看著副首領,直到他羞愧的低下頭,黑茲爾瑞斯才繼續說:“這明顯是個圈套。已經毀滅我們的艦隊,你認爲那位女伯爵會放過愛琴海那些島嶼?會放過奧斯曼的海軍基地?再說,我們屬於馬格里布,屬於那些苦難的薩拉遜人,一切都要靠他們。”
“是呀,唉…,那位女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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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首領沒說下去,可黑茲爾瑞斯又是滿嘴苦澀。即便真的能從頭再來,這一切也將成爲笑話,成爲他永遠抹不去的恥辱。
這是個只得尊敬的對手,地中海的女霸王,自己爲何要酒後說出那些狂語,並煞有介事的延續?回想今年以來意氣風發,回想自己種種可笑言論,一副多年前的畫面在黑茲爾?瑞斯腦海中定格。
普羅旺斯,黑茲爾?瑞斯第一次,也可以說最後一次見到那位金髮的年輕領主。“你們可以走了,記住,心中要有偉大的薩拉丁。”也許就是爲了這句話,黑茲爾?瑞斯從一名普通的海盜變成威震地中海的一方霸主。
可真正得到無數人敬仰,得到巴巴羅薩的尊稱,能掌握無數人的命運,他突然發現,那天,那個黃鬍子,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放走他們三兄弟的舉動就像施捨給街邊乞丐一塊麪包,就像他本人無數次施捨給孤兒寡母一枚銀幣。
也許,正因爲這個,纔要努力變得更強大,纔要劫掠擊沉他每一艘商船,每一艘戰艦,並信誓旦旦追求他的情
可這一切終究是笑話。
回馬格里布,回伊比利亞,拯救那些苦難中的薩拉遜人才是這生命的意義,是唯一主賦予的使命。
海面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金光閃爍通透明媚,壓下紛的思緒,黑茲爾?瑞斯恢復往日的威嚴和活力。
隨著他一條條命令,清理甲板,收整武器用具,堵塞缺口,水手們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讓受損而呆滯的戰艦慢慢變得靈動,越行越快。等東面陸地變成一條黑線,西面又冒出龐大黑影,是威尼斯人佔據的克法利尼亞島。
中午,帕特雷海灣,皇后卡特琳娜正默默望著海面禱告,但眼神茫然空似乎無法相信眼前景象。不僅她如此,奈弗拉斯親王自認爲在新羅馬城戰役期間經歷過一切殘酷殺戮後的悽慘景象,對海灣中淒涼畫卷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從他們腳下的海灘延續到對岸,整個海面佈滿殘損的木板和雜物,其間點綴著搶灘擱淺的戰艦,還在燃燒的戰艦,已經半沉的戰艦,以及遠超過戰艦數量的各類運輸和輔助船隻,彷彿整個地中海的船隻都集中在這裡碰撞焚燬。這還不算什麼,要是凝神觀察,灘外海面也不是雜物,而是一層載沉載浮的屍體。
“皇后,請您回去休息,臣屬能處理好收尾工作。”又過片刻,奈弗拉斯親王也無法壓住心頭煩惡,當然更擔心皇后的觀感。
卡特琳娜緊緊咬著嘴茫然搖搖頭,又向西面示意。那弗拉斯轉頭一看,十幾艘巨大的戰艦正從外海方向駛來,打頭的卻是威斯特法倫瓦爾堡女公爵座艦條頓之uā號。
這些戰艦多少有些煙熏火燎慘象,但整體來說情況不錯,駛進海灣後,慢慢散開,幫助東羅馬船隻搜尋生還者。此刻,估計沒有人再能生出戰鬥念頭。
“美人魚號怎麼沒回來?琳奈最喜歡衝在前面…”等後方再看不見船隻,卡特琳娜忽然問道。
“是啊…,哦,也許追得太遠…”隨口應了一聲,奈弗拉斯親王發現自己心頭的瘀滯也在這一刻忽略。苦笑一下,又說:“我去問一下。”
卡特琳娜呆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糟糟,不知接下來該幹什麼,甚至不知道該想什麼,而事情的經過似乎同樣紛
零星試探和戰鬥持續將近一個月,三天前,奧斯曼人大舉渡海進攻的船隊已經整裝待發,而自己一方也在此部署五百禁衛騎兵和兩千重騎兵,兩萬帝國步兵。第三次去信“請求”,滿不在乎的琳奈終於答應帶自己的艦隊來援。
昨天下午,奧斯曼人正式開始渡海,各類船隻從東側海灣涌來,幾乎將海峽堵塞,步兵跑步就能過海。卡特琳娜並不懂得指揮,但還是站在這裡,看著腳下瘋狂的戰鬥,彷彿回到新羅馬城陷落前夜。不同的,她可以,也願意站在這。
黃昏時分,琳奈艦隊趕到,大家看到希望,隨即,奧斯曼艦隊從外海涌來,將峽灣封鎖。顯然,這是奧斯曼人的yin謀,妄圖將摩里亞海陸力量一起消滅。可沒過多久,琳奈向岸上發消息,說克勞迪婭艦隊已經抵達外海,將兩面夾擊全殲奧斯曼艦隊。這下,不僅卡特琳娜,奈弗拉斯盧卡斯等人一同傻眼。
卡特琳娜頭有點疼,耳旁分不清點的炮聲似乎還在持續,眼前也盡是通紅的火光額頭,她終於感到有點累,茫然坐下,可隨即又站起。隨著清脆的腳步聲,克勞迪婭帶著一絲淡淡笑意走進來,看她一會,上前給她一個熱情擁抱。
“擔心了吧?”又看看她臉克拉迪亞輕聲說:“好了,過去了,一場大勝。奧斯曼和馬格里布海盜全軍覆沒,損失三百餘艘大小戰艦。我們八十艘戰艦中只有十幾艘嚴重損毀,但多數搶灘成功。這下你可以給亨利好好寫封信,我想他…”
克勞迪婭笑著沒說下去,卡特琳娜本就糊塗的思緒也被她引到那金è身影的笑容上。片刻,她回過神,鼻間傳來克勞迪婭身上的汗味和煙火味。這纔是他真正的女人,我不算。卡特琳娜心頭不知不覺泛起些惆悵。
“是啊,皇后,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勝利。不僅奧斯曼艦隊被殲滅,渡海步兵也損失大半,盧卡斯已經趁勢奪取對面的勒班陀等城鎮,不僅威脅消除,對奧斯曼來說更是災難。”
雖然表情還有些無奈,奈弗拉斯顯然已經因明確的勝利恢復平靜。但卡特琳娜仍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下意識問:“琳奈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琳奈?那瘋女人追出老遠,這會應該返航了,不用擔心。至於怎麼回事,你還是問她,這女人,連我都騙,一個月前才透點信,不然我就殺過來了…”克勞迪婭滿臉的鄙夷,但興奮還是無法壓抑
這瘋女人。卡特琳娜終於鬆口氣,勉強笑笑,然後軟軟倒在地上。
“喂,你們這回跑來幹什麼?相幫奧斯曼人?完了…”十幾海里外,琳奈正一腳踩在船舷上奚落威尼斯海軍元帥麥奇尼哥。
琳奈的座艦是一千二百噸的bo爾多級,而威尼斯主力艦跟奧斯曼差不多,雖然也是三層,以風帆爲主動力,卻只有一層火炮甲板,下部還保留排漿,個頭也小一號。
當然,此刻麥奇尼哥元帥不僅是戰艦矮一頭,底氣更是矮的沒邊。面對這今後地中海絕無僅有的女霸王,只能忍氣吞聲,訕訕迴應:“偉大的瓦本海軍女元帥誤會了,我們聽說奧斯曼艦隊來襲,緊急出海來支援,但還是沒趕上…”
“是賭輸贏沒賭對吧?正好,我還沒打夠,再來一場。”琳奈隨手從身邊水手那搶過半拉蘋果,咬一口,大咧咧繼續譏諷。
差點被憋死,深吸口氣,努力擺出笑臉,麥奇尼哥繼續說:“女元帥真是誤會了,你看,後面是被我們俘虜的馬格里布海盜戰艦,這位就是著名的海盜之王巴巴羅薩。”
琳奈早注意到麥奇尼哥身邊捆綁的俘虜,但沒在意,聞言噗一口吐出蘋果,興顛顛說:“就是那個不娶我爲妻誓不罷休的巴巴羅薩?好,送過來。我本來準備將克里特島劃爲i屬領地,既然你們也不是全幫著奧斯曼人,允許你們繼續居住好了。”
麥奇尼哥一腦子黑線,但沒吭聲,小心吩咐手下準備快艇將俘虜送過去。他相信,琳奈說到做到,回覆威尼斯公爵也沒用,而威尼斯的前途如何,也要看這女人和她男人能否仁慈些。
琳奈全不想對方如何考慮,等俘虜送上船,仔細打量半天,似乎沒了興致,伸個懶腰說:“就這?除了銀手臂還有點意思,不怎麼樣麼,還想做我的男人。扔下海。”
一旁的船長心裡不安,怯怯的說:“大首領,這是對方首領。而且,聽說他不貪財,有不少善行,按陛下習慣…”
“按陛下習慣我連你扔下海。做海盜就要想好海盜註定的歸宿。善行?劫掠殺人得無數人家破人亡,然後用搶來金子做點善行,真劃算。”說著話走到黑茲爾瑞斯身邊,琳奈扯下他的銀手臂,然後看也不看,一腳踹過去。撲通一聲,海盜之王掉落海中,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琳奈則拿著銀手臂走到一名胳膊受傷水手身邊,點點頭說:“不錯,我都看到,非常勇敢,你的了。嗯,跟西西里步兵一起來的?叫什麼?哪裡人?”
年輕人艱難的起身謝過琳奈,略顯羞赧說:“女元帥,我是卡斯蒂人米格爾?德?塞萬提斯?薩維德拉,以胡里奧樞機從身份來參加戰鬥…”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