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中世紀
劉氓認可郭福的判斷。非常文學這判斷畢竟是建立在對敵情的綜合考量上,正是他個人能力及現實條件所欠缺的。不過他想了解更多,卻只能在馬車上聽介紹。郭福抵達后不久,偵騎回報,那已經不到兩萬的元帝隊連夜向文尼察急進,同時,烏曼方向原本分散各處的金帳汗隊正瘋狂集結,目標不言自明。
不假思索,他命令主力繼續休整,自己則帶近衛隊和近衛步兵、骷髏騎兵各一個兵團立即出發。相距已經不過五十里的文尼察位于南布格河畔,重要性不言而喻,至于帶的這點人能干什么他根本沒考慮,這么做是出于逢事必應的本能。別人是謀定而后動,他是動而后謀,這就是他與名將的差距。
入夜不久,大平原初秋的暑氣仍在林莽草原間氤氳,撲入車窗的氣息溫和清爽,分外愜意。美中不足的是,大平原并沒想象中平坦,丘陵,林木,河流,商人踩出的道路蜿蜒曲折,隊伍時快時慢,偶爾會有車馬因看不清道路翻倒。他乘坐的馬車是為大讓娜等人隨軍時準備的,精良沒的說,在這種條件下卻也談不上舒適。
“亨利,你這是要做什么?”郭福從拔雷謝次兼程趕來,卻沒聽從他留下休息的勸說。起行后的顛簸讓她無法掩飾疲憊,但隊伍進入平穩行軍狀態后,好奇的看一會近衛隊因自然條件合適而攜帶的五百多頭野牛,還是打起精神嘟囔一句。
主人來了,巴拉當然要跟隨,正常,可薩比娜執意跟隨,連他很明顯的不快也不理會,依這女人性格和修養,實在奇怪。他之前忙于發布命令,此時將注意力轉回車內,正觀察低頭不語的薩比娜。聽問起,他暫時將疑惑拋于腦后,見郭福倚在車壁上,隨手將身旁靠墊都堆在她背后,這才說:“我暫時不清楚能做什么,所以讓對方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郭福像是有些愣神,隨后調整一下姿勢,神清和身體都放松下來,懶怠的說:“也許你的虔誠真有用,總是這樣,卻沒吃幾次虧。不過,這次…”
“我知道,嗯,你也應該知道,我很少冒險。”郭福這儀態觸動了他模糊的記憶,似乎,在摩拉維亞,她是個乖僻而無憂的女孩。這記憶突然讓他覺得無所適從,下意識將目光轉向窗外。隊伍剛轉過一片樹林,前方是無邊草原,星星點點的燈火與星光混雜,很難分辨。
郭福也沉默下來,好一會,突然說:“我趕到卡麥涅茨的時候,西北來了一支隊伍,你的將領說是捷克公主趕來支援。/非常文學/隊伍配備大量武剛車,雖然沒有宋帝國精良,與遠征軍配合,對元帝隊會占一定優勢。”
艾利什卡組織軍隊參戰他知道,卻沒想到這么快趕來。算算自己的行程,這位波西米亞王后實在太急切。搖搖頭,他湊到窗前招呼侍從,命令發出信件,如果艾利什卡的將領愿意,跟隨匈雅提聯軍參戰。
他忙完,卻聽郭福楡挪到:“你的稱呼不對,那位女士已經離婚,恢復捷克公主身份。”
劉氓不及回應,薩比娜突然說:“是的,陛下,除家族領地,捷克公主放棄一切權益,而這支軍隊雖多是志愿者,裝備都是公主個人籌集的,變賣和抵押了幾乎所有財產。”
這女人哪根筋不對?劉氓感到很可笑,但笑不出,幸好斯蒂芬趕到車旁,抹去他心中的紛亂。是阿納托利發回消息,他的隊伍在二十余里外遭遇敵軍,見對方陣列拉得很開,就騷擾一下轉向東南,將繞路繼續趕往文尼察,預計黎明時分抵達。
二十余里外,那就是說對方距文尼察不過二三十里,同樣能在天亮后抵達,而跟自己跟對方距離也不遠。思索的功夫,前期派出的斥候也返回,對方可能是受到阿納托利驚擾,或偵察到自己這支隊伍,已經放慢行進速度,開始收整。
“繼續前進,骷髏騎兵前出,圍剿對方斥候,但遇到對方主力讓開或回轉。”
隨著斯蒂芬轉發他的命令,周邊氣氛一整,走馬輕快悠閑的馬蹄聲錯亂起來,不久后,悶雷似的卷向前方。見郭福神色凝重,卻沉吟不語,他也不多說,默默從腳邊撈起棉衣穿戴。
見狀,巴拉探身服侍,空間有限,看起來很是怪異。可能是覺得有意思,郭福露出笑意,但很快收斂,思索著說:“你是打算纏住兀良合臺,讓那一千輕騎兵奪取文尼察么?那里至少有四千守軍,雖不是精銳,奪取城池的可能性也不大。”
“你知道我的,走一步看一步。”他勉強穿上胸鎧,聞聲回了一句,隨即命令停車。下車披掛好鎧甲,見郭福和薩比娜都在門側探身關切的看著自己,又嘟囔一句:“不要隨意走動。”
這已經是后隊,囑咐顯然有些不靠譜,而且,話說出口,他沒來由感到有些憋悶。定定神,他也不看他們反應,上馬趕往隊列前方。
煤油味,馬汗味,牛毛味,殘月下,人海中,雖看不了多遠,帶著殺氣的躁動幾乎可以聞到。伴隨著野牛沉重的蹄聲前行半個多小時,估計在四五里外直奔天邊的一小片火光蠕動變幻,顯然地形出現起伏。等火光向左側移動一段距離,正前方天幕呈現暗紅色鑲邊。
“陛下,對方已經停止前進,在大約四里外依托兩座山丘扎營,但隊伍并未完全聚攏,西面后續步兵拉開有十里,奧洛夫兵團長正嘗試襲擾。”
“告訴奧洛夫,攻擊一次,轉到右面監視他們營地,不要硬來,我們很快抵達。”問清前方地形大體平坦,劉氓發出命令,等前方火光有了模糊形狀,又命令跟隨的近衛步兵下車設伏。
又前行約兩里,局面基本清晰,兀良合臺主營地在右手兩里外,是騎兵主力和部分步兵,五六千人,已經分出兩千騎兵對付奧洛夫。而自己當面是就地防御的千余步兵,目的顯然是接應后續人馬。
“告訴奧洛夫,向東南移動,跟近衛步兵保持聯絡,看能否伏擊那兩千騎兵。”
隊伍沒放緩速度,炙熱的戰場氣息很快迎面撲來,劉氓幾乎沒怎么想,發布完命令,帶著近衛隊向前直撲。混亂狀態下,元帝國千余步兵相對于他兩千多近衛隊過于單薄,顯然也沒見識過野牛騎兵,裝備和訓練優無從發揮,瞬間即被踏入塵埃。
而劉氓也對野牛狂暴后不易控制感到無奈,好不容易從沖鋒的混亂中恢復,看看右后方似乎沒什么反應的對方營地,他帶隊向左回旋,又來一次沖鋒。這次他對野牛可發揮的威力有了明確概念,將隊伍散成狹長的橫列,五百多野牛騎兵打頭,局部小配合亂沖過去。
因野牛的難控性,這談不上配合,但野牛的趨光性和易怒性歪打正著,一兩公里的戰線上,也算區分出輕重緩急,徹底將急著下車布陣的元帝國步兵擊潰。但機會也就此打住,等他再次收整隊伍,左手陸續抵達的元帝國步騎兵已經停止向主力靠攏,漸漸收縮成嚴密陣型,而右手營地也開出大隊騎兵。
他當然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毫不遲疑向東南奔去,可沒奔出多遠,右手猛然一亮,一片林地被炙熱的光芒映照出輪廓,正前方則是一片人仰馬翻景象。這是那兩千騎兵上套。作出判斷,他當然要趁機抄抄后路。
半個多小時后,無邊的混亂開始呈現穩定跡象,只有小股斥候在戰場四下奔走。跟近衛步兵和骷髏騎兵匯合,他命令骷髏騎兵盡可能打掃戰場,近衛隊列陣休整,點些篝火,大體擺出扎營的架勢。
“陛下,骷髏騎兵損失一百多人,近衛隊近二百人掉隊。”休息片刻,斯蒂芬湊過來稟報損失,主要將領也湊過來。
“骷髏騎兵可以再接近一點,看看能否收攏我們的人員,如果對方沒有出擊的跡象,就大膽一些。嗯…,還有,后勤隊向后移動兩里,然后再返回,散開一點,不管隱蔽問題。其他人就地休息,一個兵團警戒就行。”
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天就亮了,看會遠處蒙古人營地,劉氓又命令后方的主力拔營趕來。剛才的戰斗中他基本上就是跟著打混混,寶劍都沒沾血,但被亂撞的野牛折騰的夠嗆,等不遠處幾個侍從折騰起篝火,他再不管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將領,擠過去一屁股坐下。
對方損失不輕,但兵力仍超過他們一倍。近衛隊還處于亢奮狀態,又一向大咧咧,自然跟著他撒野,幕僚團成員和近衛步兵將領一向嚴謹,對這局面有些忐忑,卻也不好多問。見那位身份不明,但絕對很重要的東方女士帶著兩位侍女湊過來,侍從們習慣性認為他們能提醒自己的陛下,趕緊獻殷勤。
郭福似乎對這歐羅巴習俗早已適應,坦然走到近前。見他滿頭熱汗,正不住氣灌涼水,默默在他身邊坐下,掏出手巾給他擦擦臉,這才說:“你將宋帝國提供的武器運用的很巧妙,舉動也超出兀良合臺預計,現在他無法弄清狀況,應該會采取守勢。但這局面至多持續到明天中午,以兀良合臺的經驗和獲取情報能力,很快能弄清虛實。”
劉氓這些舉動很大程度上是臨時起意,現在聽郭福總結,雖是泛泛而談,也有種被認可的滿足感,放下水袋,扭臉笑笑。
他笑得有些傻乎乎,但非常燦爛,郭福明顯愣神,又無意識的為他擦擦臉,定定神,才繼續說:“我認為有兩種可能。一,為給皇帝一個解釋,穩妥起見,兀良合臺可能會對你發起全力攻擊,然后讓南面的軍隊脫離戰斗,集中力量消滅你。二,對你不聞不問,回軍在卡麥涅茨取得突破。你覺得會是哪一種可能?”
劉氓再次笑笑,然后對郭福思索時顯現出的異樣美麗來了興趣,忘情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