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古爾眼珠一轉(zhuǎn):“你算是什么東西,翠花兒,你別仗著小時候奶過木拉爾可汗,就可以把自己當(dāng)成主子!你還敢用可汗來要挾我!”
話雖如此,朵古爾想起木拉爾嚴(yán)肅英俊的臉,心底倒也忌憚,她狠狠一鞭子抽在地上說:“你們奴隸營里的奴隸都得去做活!你也不能例外!”
蘇小小點點頭,從鋪上爬了起來:“我這就去!”
她才站起來,又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這八天來,她除了羊奶,幾乎什么也沒吃過,又一直發(fā)著高燒,能夠醒過來,已算是不易。
朵古爾看蘇小小對自己的指令遵從的模樣,滿意地哼一聲,拎著鞭子走了出去。
翠花說:“小小,你別理她,你做什么活??!可汗當(dāng)初可沒有說過要你去干活,他可只說是讓我好好照顧你呢,讓你康復(fù)!”
蘇小小搖搖頭:“你是可汗的乳娘,所以不用做活,我現(xiàn)在什么也不是,再不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怕朵古爾更加不會放過我了!”
如果能出去做點事情,一來可以鍛煉身體,二來也可以找個機會逃走,難不成就一輩子被關(guān)在這氈房里,吃著半生不熟的牛羊肉了此一生?自己在宣承燁心目中的地位,如果想要等著他來救自己或者用那個木達旺來交換,只怕是白日做夢而已。
蘇小小從來不做白日夢。
看攔不住蘇小小,翠花便陪著她一起走出帳篷來。
帳篷外空氣清新,陽光燦爛,蘇小小深吸一口氣,再次感嘆活著真好!
這是一處回厥人聚集的山寨,山寨位于一座雪山的半山腰上,頭頂是湛藍的天空,飄浮著朵朵白云,極目遠望,便可以看到遠處和藍天幾乎融成一片的雪山,雪線在陽光下仿佛一道金邊鑲在藍天和雪山的交界處。
山寨里有百十頂象花朵一樣的帳篷,圍著中央的幾座特別大的帳篷周圍。中央的那幾頂大帳篷,顏色鮮艷,上面還裝飾著各式美觀的飾品,顯得華貴大方。 山寨的一面依著雪山,其它三面均用巨石壘成數(shù)人高的圍墻。在圍墻的頂上是手持刀槍的士兵們在巡邏。
在石壘的圍墻上開著一扇巨大的木門,現(xiàn)在敞開著,可以透過木門望到山寨下方的一條奔流的大河。
在河邊的淺灘上有成群的象白云一樣的羊群和牛群正在化開的積雪下尋找食物。 女人們拿著水罐從河里打水,打好后把水罐頂在頭頂,身姿搖曳地走回寨子里來。
蘇小小看了一會兒,也拿起一只水罐來,跟在一群女人的身后去打水。
打水是個好活計,蘇小小想,自己要想逃的話,走出這寨子顯然是第一步。
她抱著水罐才走到木門前,一名守門的回厥武士上下打量了蘇小小幾眼,把她攔了下來,沖著她大聲吼了幾句回厥話。把蘇小小推了回來。
翠花趕過去,把蘇小小扶起來,替她拍拍身上的土說:“你出不去這寨門!木拉爾可汗說了,你若是病好了,就在寨子里走走可以,誰也不敢放你出去?!?
蘇小小站起身來,沒有說話,看來自己想借打水什么的混出去的想法實行起來難度很大。
她隨著翠花慢慢往帳篷里走去,突然聽到從前方傳來幾聲凄厲的叫喊,用的回厥話,蘇小小聽不明白,卻可以聽出那語聲里的痛苦。
寨子里的女人們突然都扔下了自己手里的活,匍匐在地,開始祈禱起來。 蘇小小還站在原地發(fā)愣,翠花拉了拉她:“快跪下來,向天神祈禱!”
“祈禱?”
翠花手上的力氣不小,她用力一拉,蘇小小就勢跪下,只聽得翠花伏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木拉爾可汗的側(cè)妃難產(chǎn)!已經(jīng)三天了還沒有生下來!”
蘇小小順著翠花的目光望去,只見當(dāng)中一頂桔黃色的帳篷外圍著許多的人,有男有女,木拉爾也在人群中,他顯得焦急萬分,不停地原地踱著步。
一盆盆的血水從桔黃色的帳篷里被遞出來,每多遞出來一盆,木拉爾的臉色就變得慘白一分。
最后,帳簾掀開來,從里面走出來一位頭戴羽冠,身上穿著鮮艷厚袍的老人,老人左手執(zhí)著一條鑲著寶石的法杖,右手里拿著一只純金做成的轉(zhuǎn)經(jīng)筒在不停轉(zhuǎn)動。
老人走到木拉爾面前,俯身向他行了個禮,說了幾句什么,木拉爾的臉色變得慘白,雙手握住自己的佩刀,搖搖頭。
周圍的回厥人臉色都變得極難看,女人跪在地上大聲地祈禱著,有些人還流下淚來。
蘇小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只能把目光投向翠花。 翠花嘆口氣:“木拉爾可汗的側(cè)妃夢妃,懷的是位王子,國師大人在勸可汗,舍棄夢妃保住王子!”翠花低聲地向蘇小小解釋。
“舍棄夢妃?怎么舍棄?”蘇小小皺眉問道,過了片刻,她醒悟過來:“剖開夢妃的肚子,把小王子取出來?” “嗯!”翠花垂下眼瞼:“回厥人經(jīng)常這樣做!遇到牛羊難產(chǎn)的時候,也會這樣做。女人生產(chǎn),在回厥人眼里和牛羊生產(chǎn)也沒有兩樣?!?
蘇小小無語凝噎,只聽得翠花又說:“只不過,木拉爾可汗的母妃就是這樣死了的!現(xiàn)在他又面臨這樣的決擇,你說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母妃死了以后,我那時正好生了一位丫頭,回厥人把我擄了來,給他做乳母!”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蘇小小有些憐憫地看著翠花,只怕?lián)屃怂齺碜鋈槟?,那個小丫頭便餓死了吧!翠花苦笑一下:“我那苦命的丫頭,也被帶到回厥了?。¢L到兩歲的時候突然生疫病死了!”
“如果活著,應(yīng)該比你還要大上五六歲了!”翠花說著,滿是皺紋的眼角慢慢地洇出淚珠,一滴滴地滑落。
再看桔黃色的帳篷前,仍然一盆血水接著一盆血水地端出來。
拉木爾臉色死灰地跪坐在沙地里,仿佛呆住了一般,國師還在不停轉(zhuǎn)著經(jīng)筒,一邊轉(zhuǎn)著一邊低聲向拉木爾勸說著什么。
蘇小小再也忍不住,突然從人群里站了起來,她朝著桔黃色的帳篷走過去。一直走到拉木爾面前站住腳步:“讓我試試吧!”
木拉爾抬起頭來,目光落到蘇小小的身上,好象一個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條繩索!他的臉上突然有了絲光采:“好!”
他點點頭:“你去試試吧!”
一直低聲禱告的國師大人突然攔住蘇小小,沖著木拉爾吼了起來。
木拉爾毫不退縮:“她是大齊人的醫(yī)巫,讓她試試吧!”
國師的嘴里發(fā)出一長串回厥語,銀白色的胡須氣得吹起來,他手里的經(jīng)筒轉(zhuǎn)動得更快速了!
“不行!”國師用大齊話叫起來:“你是異族人!你不能走進去,你會給夢妃帶來噩運!”
拉木爾攔住國師,伸手在蘇小小背后一推:“謝謝!”
蘇小小走進桔黃色的帳篷里,只見當(dāng)中的厚厚的羊皮上臥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的小腹高高隆起,閉著眼睛,臉色慘白,頭發(fā)和身體都被汗水打濕,只有偶而起伏的胸口顯示出她還活著。
聽見門簾被掀起的聲音,女人抬起眼珠來看了一眼,看到進來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大齊人的時候,她垂下了眼瞼。
只要不是木拉爾汗就好,如果是他,那多半就是進來剖自己的肚子的,夢妃用僅存的意識想。
“夢妃!你能聽懂大齊話嗎?”蘇小小握住夢妃的手低聲問她。
年輕而蒼白的女人轉(zhuǎn)過頭來,盯著蘇小小,青灰色的眼眸凝在她的身上,緩緩點點頭。
蘇?。骸澳呛茫沂谴簖R的醫(yī)女,是木拉爾汗特許我來幫你!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好嗎?”
夢妃看著蘇小小,兩只眼睛里突然一亮,射出最后的一線希望的火苗。
“來人!”蘇小小高聲叫道:“給夢妃拿一碗加糖的熱牛乳來!”
下人們沒有猶豫,立即有人奔出帳篷去捧過一碗熱牛乳來。
蘇小小乘這個時間檢查了母親和胎兒的情況,還好,胎兒還活著,但是正如同國師所擔(dān)憂的那樣,這個胎兒如果再不能娩出,便會胎死腹中,而年輕的母親只怕也難逃一死。
三天的時間,已經(jīng)耗盡了這位年輕母親的體力,蘇小小皺著眉頭,看著夢妃一口一口地啜啜著牛乳。
喝完一碗牛乳后,她抬起眼來看著蘇小小,原本渙散的目光漸漸有了些許生氣。
“嗯!你要聽我的!”蘇小小從貼身的針袋里抽出兩只銀針。
她輕輕地把針插進夢妃的百會和三陰交兩個大穴。
一陣席卷夢妃的痛苦襲來,比從前的許多次都來得猛烈來得突然。
夢妃全身抽搐起來,她象只垂死的蝦一樣繃緊身體,一只手向上一伸,緊緊地握住蘇小小的手臂:“啊……”
一聲音凄厲的叫聲,從回厥人的營地里直升到空中,緊接著是一陣嬰兒的“呱呱”的啼哭聲。
站在帳外的木拉爾王頹然地跪倒在地,深深地伏在大地上,男人的眼里是深深的感激和淚水。
“感謝萬能雪山神保祐我們偉大的可汗!”國師轉(zhuǎn)動著經(jīng)輪,他雙臂伸開來,面向雪山虔誠地跪下去。
在他身后的回厥人,紛紛地跪倒在地。
帳幕被人從里面拉開來,蘇小小抱著小王子出現(xiàn)在門口:“你可以去看看夢妃了!她已經(jīng)睡著了!”
木拉爾可汗點點頭,他感激地看著蘇小小,沒有說話,轉(zhuǎn)身進了帳篷!蘇小小把孩子交給夢妃的侍女,便朝著翠花走去。
所有的回厥人都在歡天喜地慶賀著,翠花也激動地老淚縱橫:“小小姑娘,你真是我們回厥人的大恩人?。∧憔攘四纠瓲柕暮⒆?,就是救了我們?nèi)迦税?!?
兩人走回翠花的帳篷,剛一進門,突然一柄鋼刀從一旁襲來,架在翠花的脖子上。
“嫂嫂!”一個戲謔的聲音響起來。
蘇小小回頭一看,只見身后站著一名回厥人士兵,臉上涂著黑色的草灰,手里拿著一把鋼刀,牢牢地架在翠花的脖頸之上。
“別出聲,老太婆,我可不想殺了你!”
“承德,怎么是你?”蘇小小有些驚奇地問,在她的印象里,宣承德應(yīng)該在大邑都內(nèi),怎么會來到北疆?“我來了好幾天了!”宣承德滿不在乎地說:“兄長不肯來救你,我就一個人混進來了!想不到這些回厥人居然這么多,前幾天你沒有出帳篷,我一直不知道你在那里,今天才第一次找到你。”
“我?guī)汶x開這里吧!”宣承德說著把翠花往前一推,從帳篷里向外望去,只見整個山寨里的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有人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