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慢慢的略過眼前的這幾張稚嫩的面孔,看著她們眼中的情緒波動,感受過她們身上的氣息變幻,心下自有一番計較,臉面上卻是絲毫沒有表露,只是相較於往日裡的溫和卻是多了分威嚴和慎重。宮鞋踏踏的從最頭上的一個高個姑娘面前走過,又在最後的秦藍面前停下,秦藍身上的清淡明神的味兒讓她微咦了聲,可也就不過如此,很快淑妃娘娘便又坐到了身後大太監搬來的正椅上。
“今日傳喚你們過來,所爲何事,你們怕是心中也有各自的計較。本宮雖然不是六殿下的母妃,可卻是看著他長大的,今日有幸得聖上信賴,將六殿下的終身大事交付於本宮,本宮自是不得有絲毫懈怠的。”淑妃娘娘開了口,口氣自有一股子威儀在裡頭,吐字間更是將衆人壓沉一分,“你們年長的不過十四年幼的不過十二,又都出自大家,品性容貌身段自不必說。除此之外,本宮更希望,爲六殿下覓得一可心可愛可依之人。六殿下自幼喪母,身弱病繞,需得放心本分人照料。同時,六殿下亦是本朝皇子,更需聰慧識大體之人輔助。”淑妃娘娘說完這一大段話後,臉面也是一肅,口氣瞬間加強,聲調也是拔高了幾分,幾乎呵出,“本宮且來問你們,若你等之一爲六皇子妃,你當待六殿下如何?又當爲六殿下做何?”
對於淑妃娘娘陡然爆出的連問,衆人也是心頭一嚇,一時間更是將衆人心裡頭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都給轟飛了去,失了平靜。
還不待衆人平靜下來,淑妃娘娘卻是擺了擺手,身後的宮女便捧著筆墨上了來,更有太監擡著幾張長案擺在了諸位小姐面前。
“你等只需寫下即可。話不在多,有心即可。”淑妃娘娘平和道。
衆人連忙應下。執筆舔墨便開始下筆疾書。
淑妃娘娘略看了各自執筆書寫的姿態也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是在這時候又話閒聊了起來,“妃丫頭的字到時有幾分妃老帥之風,硬挺颯爽,頗有男子偉骨之風。”
在秦藍身側那被秦藍列爲有好一列的穿花裘姑娘,卻是書寫回話一個不拉,只是回道,“臣女這字卻是遠遠不及祖父分毫,只臣女素不愛紅妝,只愛鬥武練馬,祖父也是搖頭嘆息,只道是多了個小子。”
淑妃娘娘聽了也是一笑,“倒是個爽直的性子。”說笑了句,淑妃娘娘卻是又轉到另一位長得最是高挺的姑娘跟前,看了眼兒才道,“應家的丫頭這一手繡花字兒秀氣得很,想來刺繡功夫卻是不差的。”
那高挺姑娘卻是福了福道,“娘娘過譽了,臣女只通女書,讀字卻是不多,習字也不多。”
淑妃娘娘眸子閃了閃,“應家的女子素來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能識文斷字已是不易了,你起來吧,不需多禮。”說著也是錯開走到了另一位姑娘面前停頓了會兒子功夫,方纔嘆了口氣道,“你父親便是書法大家,你這字也是磨礪多年,卻著實不承你父親分毫。”
那姑娘也是紅了臉兒,卻也沒有失態,規矩地福了福道,“父親常言臣女無此天賦,只臣女一直心念在此。從無懈怠,只是收效甚微。”
淑妃娘娘略看了那姑娘一眼,“堅持是好的。”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到了另一位姑娘跟前,卻發現她已然寫完,正放下筆,淑妃娘娘也是略有笑意地看了那姑娘一眼道,“你倒是寫得快,瞧著卻是承了你父親的性子。”
那姑娘也不尷尬,只福身大大方方地道,“臣女最是急性,如今也是被母親勒令日日抄佛經,只是……母親說臣女著實不適合抄佛經,抄的佛經看得她靜心變鬧心。”
淑妃娘娘聽了也是噗哧一笑,隨即擺了擺手道,“你這性子卻是隨了你母親,倒是大方得很。”
秦藍這時候也是寫完,慢慢地放下毛筆,恭立在桌後,也不多瞧多看。倒是有些靜默。她只是猜測出了淑妃娘娘那看似閒話家常的話,一來是考查各位小姐的口齒,二來也是考查個人的性子,淑妃娘娘話裡提的最是各位姑娘最是在意的長輩一則讓衆人在無形中放下戒心二則也是讓衆人分心,以此來考量衆人。
淑妃娘娘微掃了秦藍一眼,卻是沒有說話,只是著宮女將各自寫的字兒都收了起來,方纔對著衆人說道,“這些子東西待的本宮過目之後,再做定奪。行了,今兒耽誤的時辰也久了,怕是你等的長輩等急了,都退下去吧,福秦兒,將這幾位姑娘送出去吧。”
“是……”大太監領命。
幾位姑娘規矩地福了福身兒,隨即轉身隨著大太監退了出去,只是,“秦丫頭留下,本宮有些話兒要問你。”秦藍微微一愣,其他幾位姑娘卻是逐個兒從她身邊經過,晦暗不明的眼神中多少帶著點子不快和疑惑。只那妃家的姑娘卻是對著秦藍微微一笑,略點了點頭方纔悠然離去,竟不如旁人般心有計較。
淑妃娘娘這時候卻是道,“妃鑰那丫頭志不在此,自然不會不待見你。你坐吧。”淑妃娘娘說著已是有大宮女端來挑花腳凳。
“謝娘娘賜座。”秦藍福了福方纔略靠著凳子坐了小半個臀部。
淑妃娘娘卻是掀開了茶蓋兒,吹了吹茶葉沫子道,“此番爲六殿下選妃,本宮並不曾將你列入正妃之列。”
秦藍聽得淑妃娘娘如此一說,卻並不驚訝,只心道果然如此,原本就想著自己是後補的,與那四位姑娘並不在一道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淑妃娘娘現在說破了卻不知是何意圖。
淑妃娘娘淺抿了口茶,卻是將茶杯擱在了小幾上,略打量了秦藍那安靜的臉兒一番,方纔接著道,“六殿下身子骨弱,自幼不養在宮裡,與咱們聖上不甚親近。每日裡聖上若詢問功課,六殿下皆是規矩得很。偏方纔,六殿下卻是闖書房,討了你作他的正妃。”淑妃說著眼神兒卻是銳利地掃了秦藍一眼。
秦藍猛的被淑妃娘娘那尖銳的眼神一掃也是身子微怔,垂下了眼兒。
淑妃娘娘瞅著秦藍雖避開了眼兒,卻並不顯驚慌和怯懦,面上也是微動,接著道,“六殿下素日裡來性子溫默沉厚,難得的衝撞一回卻是爲了一個女子。聖上自然不會當下便答應,只著了本宮先看著辦,這所以……”淑妃娘娘的聲音略沉了沉,卻是伸手抽出秦藍寫的那張字兒,掃了眼兒,便撕了去。
嘶啦……
被撕成兩半兒的紙頁兒緩緩飄落在地兒。
秦藍眼瞅著那變成兩半的紙張輕飄飄地落地,略琢磨了下淑妃娘娘的心思舉動,心裡也是一晃,有些不穩起來。
這時候淑妃娘娘不快的聲音卻是在秦藍的耳邊響起,“本宮要的卻是有心的東西,你卻寫這些個冠冕堂皇的東西,若非六殿下求到了本宮這裡,就衝著你那淡漠冷清的態度,本宮又豈能容了你去。若論身世容貌品性,你尚不屬上乘,六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更是你的好命。你莫要心思不定,以爲獨善其身便是自保了麼,本宮今日便告訴你,逃避不是給自己留有退路,而是封殺了所有的退路。你且好好思過一番,然後重新寫過。宋老夫人那兒,本宮已安排人通知過了。你便定下心來好生尋思掂量一番,什麼時候寫好了,本宮自會著人送你出宮。”
秦藍早已跪在地上,底下了頭。
“哼……”淑妃娘娘看著秦藍那知罪卻依舊有些死心眼的倔身子,也是心有惱怒,冷哼一聲,猛的掃了一把闊袖,盛怒而去。
秦藍也是被淑妃娘娘那一掃袖子而產生的氣勁兒給掀的有些蒙了,心裡卻是著實有些不知所以起來。淑妃娘娘說自己寫的東西冠冕堂皇純屬敷衍她承認,可要她用心去寫卻是有點兒難,倒不是她不想寫,而是她著實寫不出來,她做不到像旻玹那樣說得情深意重,實則心上無情。
“姑娘還是起來吧,跪著挺涼的。”卻有一宮女在秦藍身邊輕聲說道。
秦藍微出了口氣,在那宮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坐在了長桌後的凳子上,面對著攤開在眼前的白紙秦藍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心聲也是全無,如何才能寫出淑妃娘娘滿意的東西,著實讓秦藍犯了難。
龍捻玉珠寶座上,聖上一身明袍龍服,威儀如天地浩大。
淑妃娘娘行規矩步,卻又處處體現女人溫柔貼心之態,在給聖上端來參茶之後,方纔在側座坐下。
書房內,薰香如春似錦,讓人舒適。
淑妃娘娘坐等許久之後,方纔見聖上停下手中硃筆,這才喚近身太監再爲聖上更換一杯熱茶。
“忙完了?”聖上擡了擡有些幹乏的眼兒。
淑妃娘娘福了福,方纔上前,微躬身在側爲聖上揉著太陽穴,見聖上閉上了眼兒方纔溫和道,“嬪妾已然按照聖上吩咐對那丫頭敲打了番。”
聖上不出聲,身子靠在椅背上,似睡著了一般。
這時候近侍太監端了換上的熱茶上來。
淑妃娘娘卻是伸手接過,探了探溫兒道,“聖上批了一下午的摺子,喝些參茶潤潤身兒也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