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發生了傅眉淑的事情,整個宮宴辦出來還算不錯,更值得一說的是在這場宮宴上,西鳳和耶蘭兩國結了親,一大喜事。
但傅眉淑的事情卻依舊是不容忽視的,先不說她襲擊了皇后本是大罪,她的突發狀況,還使得皇上在貴客面前失了顏面。
因為耶蘭王子三言兩語的一番話,傅眉淑如今更是被視作妖靈,便被關在了欽天監里頭,請監正占星卜卦。
監正一卦下來后,說是卦象紊亂、撲朔迷離,并非常象,此消息傳到了皇帝和皇后耳中,便已引起了波動。
傅眉淑本就不得皇后歡喜,如今又犯了這等錯誤,縱然卦象顯示是正常的,皇后也會要治她的罪。
然,領侍衛內大臣卻向皇上一再求情,說是自家女兒從小便深得佛祖庇佑,在峨眉山上出生時,天象佛光顯兆,定不會是妖靈附體!
皇上便有所顧慮,遲疑不決。
妖靈一說,乃耶蘭國王子所提,若不重視此一說法,便會拂了王子的面子。而有人又說,會不會是那日傅良娣的食物里出了什么問題,遭人下毒?
遂又叫人去查食物,只說那日食物除圣上、皇后和張貴妃外,在座所食皆同,且上菜前必須銀針試之,傅良娣所食的食物,是全然干凈的。
翌日,監正又于夜里觀星,竟見到妖星出沒,正對著皇帝的紫宸星。
監正便道:“確有禍患出沒宮廷,且危害到圣上。”
監正能觀出妖星,卻不知妖星為何人,人們便也一致認定了妖星便是傅眉淑,皇后聽罷,也不顧皇帝的猶豫了,當即命監正處決此妖。
太延殿內,季初凝在窗邊的桌案上練習書法,臨摹佛經,杜染音走過來說:“那傅氏如今被視作妖魔,三日后便要再祭祀臺行除妖之刑了。”
季初凝筆墨恰巧落在一個“善”字,輕眨了下眼,道:“本來也沒想過這么快就置她于死地,只是想給她個教訓罷了,不料,耶蘭國的王子一句話,便輕易地取了她性命。”
“生死有命。”
沉默半晌,季初凝又問:“本宮只是奇怪,你究竟是讓本宮給她吃了什么東西?既非下毒,為何她會突然發作?”
杜染音道:“奴婢臨時讓人將送往主子那里的那盤菜換了,里頭的菌子和其他王公大臣所食的菌子不同,是云南的一種野生菌,俗名見手青,這種菌子若不好好處理,食用后便會出現幻覺,想什么,便會出現什么,奴婢本也只是領主子的命,要讓傅良娣出丑而已,卻不想她竟上去襲擊皇后,估計是將皇后看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才會沖上去襲擊吧。”
“痛恨的人?”季初凝嗤聲一笑,“那人怕就是本宮吧,怪道她那般橫眉豎眼嗔目的,像是巴不得撕了我一樣。”
想了想,又問:“你說讓人將菜換了,那人是什么人?會不會留下什么跡象?”
“主子放心吧,那是個極信得過的人。”杜染音卻不能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因為這個人便是秋分。
也是算準了第幾盤菜會送到傅眉淑那邊,才叫秋分去換了。
“也好,你做事向來謹慎細膩,不會留下什么的。”季初凝極信任她,也就不再過問。
季初凝停墨,將筆擱在了一旁,看著自己寫的這幅字。前頭看著還滿意,到了最后一個字,便不大如意了。
“染音,你看我寫的這幅字怎么樣?”
“唯一字不足。”
“你想說的是‘善’字吧!呵,在這后宮之中,何有善惡之說。”
三日后,傅眉淑被關在了一個大鐵籠里,高掛在祭祀臺,底下有數十個人,手持長槍,圍城一圈,直指向她。
彼時的傅眉淑人已清醒,因此自然是少不了哭天喊地的,可懿旨已下,眾人自然是管不了她。
監正在祭祀臺下擺了陣法,是日太陽曝曬,將鐵籠烤得發燙,傅眉淑汗流到虛脫,最終一句話都喊不出來,只剩淚水干干的流。
她是冤枉的,她肯定被人下了藥,至始至終,她都在這么想,但沒人肯聽她說一句話,沒人肯聽她喚。
她還一直期盼著,下一瞬也許她爹會出現、太子會出現,能夠救她一命。
直到最后,監正念完了一段口令,舉起短戟,高喊:“黃天在上,護我君皇,驅妖除魔,定朝安康。”說罷,將短戟指向了傅眉淑,道:“斬!”
“冤枉啊!”傅眉淑擠出了全身氣力哭喊出來。
瞬時,數十人同舉長槍,齊齊刺向了大籠中的傅眉淑,傅眉淑最后對天長吼了一聲,鮮血淋漓傾瀉而下。
便在瞬間,電閃雷鳴,驟然暴雨傾盆,顆顆似重石一般砸在地上,將血順著大籠流下,祭臺上的血隨雨水盛綻,似是開了一朵妖冶的花。
眾人驚訝著為何這天突變,監正也是訝異,對著天掐指算了算,陡然,短戟從手中落到地上,喃喃道:“完了……”
一徒兒來問監正,這是何跡象?怎尋摸不透?
監正雙目空神,怔怔地如同蠟像,道:“此人非妖,含冤而死,天地同憤,妖星,另有他人……”
一道雷鳴閃過,狂風怒撲,將太延殿耳房的窗戶拍開,杜染音措手不及地以手遮了臉,雨水似吼地撲了進來,淋濕了她案上的書籍信紙。
她及時將窗戶關上,阻礙了大風繼續入侵,然而正在寫的那封信卻已經被風吹了出去,杜染音急忙跑出去,追著那封信到了廊道,蹲下身去連忙拿住了。
將信捏在了手中,起身,便見著綠深站在她面前。
杜染音忙將信攥緊了,不知信里的東西可有被綠深看去。
隨即,綠深朝她點頭微笑了一下,便拿著太子妃的東西上了二樓去,似是沒見著什么。
忽地,只聽殿上一陣轟響,好像是有什么被雷劈中,剛巧路過二樓回廊的云意和春濃“哎呀”地叫了一大聲。
“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殿里哪里被雷劈中了?”
“哎呀,這天氣怎么這么奇怪!”
“最近不是一直流傳有妖星出沒在宮中嗎?怕是老天顯靈了!”
“別這么說,嚇人啊!還是趕緊去叫何公公來處理一下吧。”
杜染音望著天際黑滾滾的烏云,伴隨著狂風的怒號,以及那撲閃的雷電,凝眸不語,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門關上。
她方才寫的信,是要寄予宮外錦繡城的商府,商畫夜接收,心中感謝她贈送的見手青,同時提醒她要記得仔細處理再使用,否則很容易會中毒,引起幻覺、腹瀉、嘔吐。
這一系列東西,幻覺的嚴重性,她便已經在傅眉淑身上看到過了。
傅眉淑一經處決,領侍衛內大臣便上書辭退官職,監正深覺自己犯了大錯,亦上書聲明事情的真相,引咎求辭。
皇上對此也是頗為矛盾,曾責過皇后為何不經他同意便下旨,也不至于錯斬了人。
皇后卻道,“縱然傅良娣并非妖邪,也是襲擊了臣妾的,臣妾的身子無關緊要,被襲擊也就罷了,可她卻是在宮宴上、耶蘭國王子面前鬧出了笑話的!”
皇上道:“那也罪不至此啊!如今斬錯了邪魔,惹得朝臣非議,朕的兩位愛卿還遞上了辭官之呈!”
“寧殺錯百人,不放過一人!只要是危害到皇上,危害到西鳳,臣妾便不肯有一絲一毫的疏懈!還望皇上明白臣妾的苦心!”
皇后嘴上說得極好聽,叫皇上也體諒了她的苦心,最后只能將事情順其自然的處理。
這件事情,太子周墨云只與皇上有言語過兩三句,卻也起不到什么用處。
當聽到傅眉淑的最終結果時,周墨云沉思了一日,好歹這個人曾是自己的妾室,雖說他不大喜愛,但落得這樣的結局,內心亦是頗有感觸。便書寫了一首辭賦,燃了,也當是悼念傅眉淑,替她淑悲哀,悲哀入了這皇宮之中。
周墨離便因此說了他,情懷過重,太婦人之仁,心懷如此仁義,終究是要被負的。
被負?又能被誰所負,他生在這皇室之中,便是一個“負”字。
傅眉淑一事錯判,兩個官員辭退了官職,耶蘭國王子覺得,是自己一時妄語才導致了此結果,也抱了幾分愧疚,向皇上表明了歉意,沒兩日,便說是時候該回自己的國家去了。
皇上本想要再留他幾日,卻被婉拒,也唯有叫人準備布宴送行。
大雨連著下了三日,是日云雨初歇,周云蘭叫人來請季初凝一聚,然而季初凝這兩日卻受風著了涼,身子不大舒服,便叫人去傳話推辭,又說有一佛珠要拿去贈與云蘭公主,交代給別人不放心,讓杜染音去。
杜染音領著話帶著佛珠前往蘭秀宮,路過水橋之時,忽聽見了有人在喚,那人也不喚名字,只喚“姑娘”,并叫她等一下。
杜染音意識到這人是在叫自己,遂回首,只見那人正是前幾日剛被賞賜給耶蘭王子的陳采女。
不,如今她已經不是采女,該喚作“安和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