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雲(yún)別過眼睛不去面對杜染音那審視的眼神，卻聽她的聲線溫軟堅定：“太子殿下，今日是您禁足剛解除的日子，若不去早朝，定會讓人以爲是殿下對禁足令不滿的。”
說著不待周墨雲(yún)說話便喚著宮女進屋：“侍候太子洗漱更衣。”周墨雲(yún)第一次見杜染音違了自己的意，站在原地一時間竟有些無措，換作旁人他早就一聲大膽讓人拉下去治罪了，可杜染音，他不捨。
周墨雲(yún)轉(zhuǎn)過身看著屋中指揮宮女的杜染音，他明白杜染音是在爲他著想，這樣想著，看著那個忙碌指揮的身影便是一陣恍然，若是兩情相悅，此時見她做這些自己一定是歡喜的，眼神似是穿過厚重的時光，杜染音穿著太子妃的衣服向他走來：“太子殿下請更換朝服吧。”
杜染音知道她做的有些僭越了，可她實在不忍見太子就此墮落下去，哪怕以周墨雲(yún)的性格是註定保不住這個位子，可也不該是這樣的方式，這樣下去的結(jié)果也許會是最差的了。
周墨雲(yún)悠悠無聲的長出了一口氣，順從的走過去，讓宮女侍侯著洗漱，更換上朝服，期間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杜染音，杜染音卻是恭敬的立在一旁，眼皮都未曾擡一下。
待到收拾好一切，她跟在周墨雲(yún)身後，將他送至門口，周墨雲(yún)看著身邊相伴的人一眼，見她恭敬的行禮，聽她淡淡的聲色：“奴婢今日擅自主張了，會等著太子殿下回來處置。”
周墨雲(yún)的那本是溫情的眼神一黯，哪怕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哪怕未來那是站在頂端的人又如何，杜染音的心中沒有他是無可奈何的，此時的他竟無比的羨慕起鳳逝川來，堂堂一國太子去羨慕一個宦官，說出去怕是沒人會信的，可週墨雲(yún)卻暗暗想著，他願意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去換杜染音的心，可愛就是求不得吧，愈求愈不得，這樣下去，他會陷入輪迴的痛苦深淵。
到了大殿時，周墨雲(yún)到底是耽擱了些時候，竟比皇上還來的稍晚了一刻，百官的注視下，他頂著皇上已是極爲不滿的目光走到最近的龍椅臺階下站好。
百官這纔開始上稟大小事務(wù)，皇上也懶得處理，多是問問鳳逝川怎麼看，怎麼看便是怎麼處置了，之前他還偶爾問問太子，可如今……皇上瞥了一眼那明顯神遊天外的太子，心中已是帶了一絲失望。
“皇上，蘇南的知府上報，說是今年蘇南那裡遭了瘟疫，又碰巧遇上蝗災(zāi)，之前賑濟的錢糧又遲遲不到，如今許多本就貧瘠的縣城已是屍橫遍野了。”
“蘇南？那件事不是已經(jīng)交由太子去辦了麼？”皇上疑惑的轉(zhuǎn)頭看向太子，卻見他仍是那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禁大怒，怒喝出聲：“太子這是在想什麼，竟比這朝廷的事還要重要麼。”
周墨雲(yún)被打斷了思緒，連連請罪：“是兒臣的錯，兒臣一時失神了，請父皇不要動怒再傷了心神。”
皇上臉色稍稍緩和，他卻還有正事問太子的：“前些日子朕交由你辦的賑災(zāi)之事怎麼樣，爲何蘇南的賑災(zāi)錢糧遲遲未到。”
“蘇南？”周墨雲(yún)回憶了一下，那時適逢他剛剛遭到打擊，許多事並沒有太上心，如今記憶更是開始混亂：“不是蘇北麼？”周墨雲(yún)的小聲喃喃了一句，可在這皇上問話的時候，百官皆是緘默不言，周墨雲(yún)這不大的聲音在此時掉了根針都能聽到的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話一口，百官的面色都微變了變，但沒人敢說話，每個人都知道皇上要動大怒了。之前太子雖是優(yōu)柔寡斷，但對政務(wù)還是很勤懇的，可如今能將賑災(zāi)糧款發(fā)到南轅北轍的地方去，太子近來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啊，今日早朝竟還遲到了。
百官一陣默然，皇上卻是臉色劇變，整個大殿中都蒙上一層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氣息。
“好，好，你這個太子真是當之無愧！”皇上怒笑著，卻是猛然站起身，桌上的奏摺被他抓起，狠狠的砸在了周墨雲(yún)的面上，周墨雲(yún)應(yīng)聲而跪：“父皇息怒。”
“息怒，好一個息怒，你卻看看你做下的是什麼事！”
“皇上，臣有本要奏。”皇上剛平復(fù)了一下心情，便見禮部尚書走上前來：“下月便是皇家的祭祖大會，如今已是準備了三月有餘，因爲要取雲(yún)南山的山石做爲祭祀添禮，半月前便已派人前去，可不知爲何如今仍未歸。”
周墨雲(yún)的脣抿了起來，他記得此事民賑災(zāi)的事只相隔了兩天，這件事皇上也是交由他去辦的，可派去的人沒回來，他近來卻是心緒煩悶，也沒注意這件事。
皇上看了眼太子，見他面色已是瞭然，看來此事怕也是沒辦妥的，一時臉色更黑：“鳳愛卿怎麼看？”
“臣建議再派些人去，只是這次要從禁衛(wèi)軍中調(diào)出一支便裝前去，皇城到雲(yún)南山不遠，來回半月未歸定是有人想破壞祭祀，違了皇命可是大罪，這些人至今未歸，想來是回不來了，這次讓禁衛(wèi)軍押運應(yīng)是安全的，若真有人想做什麼手腳，也正好可以做餌。”
皇上微微的點了點頭，面色因太子的事仍是陰暗著，他看向禮部尚書：“就按鳳愛卿說的去辦吧。”
禮部尚書應(yīng)了是，皇上這才轉(zhuǎn)過頭示意身旁的太監(jiān)，那太監(jiān)會意的喊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百官開始有序的離開大殿，皇上卻沒有動，他冷冷的出聲：“太子留下。”
這話許多官員都聽到了，卻是不敢回頭，只有鳳逝川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皇上與太子，此時皇上眼中透著的是濃重的失望，太子卻是垂著頭彷彿在另一個世界。
鳳逝川默然轉(zhuǎn)過頭，眼底深處卻是閃過一絲幽光，本以爲還要很久，可太子自己卻加快了這個速度。
百官走出大殿，才聽得身後響起皇上的怒吼：“你這個太子還要不要當了！丟朕的人！”之後便是有東西被摔碎的聲音，百官互相對視著，小聲的議論聲便起了。
“唉，不怪皇上生氣，太子最近實在是太……”說話的那個官員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他身旁的跟著附和：“太出格了，這哪像一國太子啊。”
周墨雲(yún)從大殿中走出時，額上已是帶了傷，是皇上怒極時用鎮(zhèn)紙砸他時磕的，他眼眸低垂，心情已是低落至谷底了。
此時的鳳逝川卻是忙碌了起來，他與連無雅說完話，便見連無雅站了起來，笑的很是燦爛：“此事交給我去做，放心，你要多浩大的聲勢我都能給你造起來。”
次日上朝時，朝堂上一片寂靜，最終是鳳逝川上前：“臣有本要奏。”
說著朝臣們也一個一個跪了下來，周墨雲(yún)站在一側(cè)掃視一圈，見有人正偷偷打量著他，心中頓覺不妙。
百官齊跪上表，一般不會是小事情，皇上皺了皺眉：“衆(zhòng)愛卿何事，竟如此作爲。”
“我們求皇上改立新太子，以正綱紀。”吏部尚書先開了口：“太子雖是聰穎，可性子散漫，實不是治國之才啊。”
有人說了第一句，衆(zhòng)人開始吩吩附議，皇上的臉色登時劇變，他也沒有回百官的話，只是轉(zhuǎn)過頭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可太子此時也是怔住了，他沒想到自己在百官眼中已經(jīng)到了要廢太子的地步，看向第一個發(fā)言的鳳逝川，眼神黯然起來。
另一個官員就沒那麼委婉了：“太子最近處理公務(wù)很是無能，近日處理的幾件大事，尤其是賑災(zāi)之事，在當?shù)匾咽敲裨狗序v，已是漸有要聚衆(zhòng)起義的趨勢。”
“聚衆(zhòng)起義，朕看誰敢！”皇上震怒之餘是心下悸然，近年國庫空虛，也沒有什麼戰(zhàn)事，兵戶早就養(yǎng)成什麼樣他自己也知道。思索之下，平息民怨最緩和的辦法，便是處置賑災(zāi)的負責人，他的眼神慢慢移到了太子身上……
“你們好大的膽子，皇上，莫要聽這臣所言，一國太子哪是說廢便廢的！”凌厲的聲音響徹大殿，衆(zhòng)人回首向發(fā)音處看去，皇后已是身著皇服禮服上殿，身後還跟著幾個大臣。
鳳逝川微瞇了眼，淡淡的瞟了眼那跟隨的幾個官員，暗中記下了名字，心中不禁冷哼一聲，這次終於是全部跳出來了吧。
“你怎麼來了？”皇上的眉頭緊皺起來，後宮不得干政，可皇后帶了一羣官員過來是爲何意。
“是秦大人來面見本宮，本宮知道事大，纔不顧規(guī)矩冒死前來的，事後自會請皇上責罰，可這廢立太子之事，皇上莫要受奸臣矇騙啊！”皇后跪在階下，聲音不卑不亢。
皇上盯著階下跪著的人，那畢竟也是他的皇后，本來不太確定的心思此時更是活絡(luò)起來。
門口的小太監(jiān)此時卻是接到了外面報進來的一個消息！他忙不迭的一層層的將消息遞了進去，最終報到了大殿：“啓奏陛下，宮門前聚集了上千民衆(zhòng)，此時正長跪不起。”
“宮門前？”皇上的眉頭皺到了一起：“所爲何事，竟有這麼多民衆(zhòng)長跪，莫不是出了什麼大案。”
“他們，他們在懇求皇上廢了……”報告的守官小心地瞟了一眼一側(cè)的太子，又看了看皇后，心中怯然：“廢了太子。”
“此時還只是懇求，若是皇上一意孤行，委屈卻求不得的人說不準就會拿起武器吧。”鳳逝川淡淡道：“可皇上若是此時同意了他們的請求，百姓定會覺得皇上是一代明君吧。”
“你這個亂臣賊子，你想做什麼！”皇后怒喝著指向鳳逝川。
可皇上的旨意卻在這大殿中響起了：“太子懶惰不恭，不能勝任大位，今日敕去太子之位。”一旁記錄的主事手中的毛筆揮動，已是快速的寫在了皇旨上。
無視了頹然的太子與憤怒的皇后，皇上繼續(xù)道：“先拿到宮門前聚衆(zhòng)的百姓中宣讀，而後再傳閱衆(zhòng)州郡縣。”
“遵命。”宣旨的人捧過聖旨恭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