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尖叫聲中,本來空曠的宮殿立即亂了起來。由于北歷太后此行頗為隱秘,甚至為了小心,連大多數宮廷暗衛都沒有告知,宮廷暗衛又普遍去保護出征的鳳雛淵,以至于只有丫鬟房的丫鬟聽到了動靜,杜染音竟然成功脫逃了出去。
“我要逃到哪里?”杜染音剛才那一招,拼的是出其不意,她到了長廊里,才拼命思索起來,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杜染音在丫鬟、侍衛等人圍堵過來之前,便找到了一處熟悉的路。“莫非前面便是皇帝……鳳雛淵的宮殿!那么我從這里前去,就可以繞過這宮殿,”
可惜杜染音的功夫被藥迷住了,沒一段時間不會凝聚起來,杜染音現在等同于一個普通女子,若是能用輕功,她現在逃脫的速度還能再快一點。然而來不及感慨,杜染音已經拼命朝自己印象里的路趕去。
“可惡,來不及了?!币粋€丫鬟發現了杜染音,這太后宮的丫鬟不少也身俱武功,杜染音躲避之間,突然到了一個偏僻的長廊岔道,就在這時,杜染音突然感覺旁邊氣息一動,來不及反應,自己已經被拖進旁邊一處更狹窄的岔廊中。
杜染音感覺捂在自己唇上的手,纖細白皙且溫熱,顯然是一個女子保養很好的手。來追刺殺太后的刺客的人匆匆從長廊主道跑去,但不多時也會有來查這條道,這時身后女子低聲說:“染音,跟我走?!?
她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杜染音聽見這聲音有些耳熟,心里立即一動,低聲道:“畫夜?”
“噓?!惫皇巧坍嬕梗∩坍嬕範恐湃疽舻氖郑谶@迷宮一般的太后宮轉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帶杜染音到了主宮。接著,商畫夜端詳了杜染音一下,道:“杜染音,你先藏在這個密道里。這是鳳雛淵告訴我的,唯有我知道,你可千萬要藏在這里,不然我可沒法保住你?!?
說著,商畫夜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這時,杜染音才從她剛才的沉靜里發現了以前那個商畫夜,不由周身放松下來。對于這個好姐妹,杜染音還是非常喜歡和放心的。
好些日子不見,商畫夜看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宮廷里呆久了,帶了些女子溫婉成熟的氣質,穿著一襲淺香檳金色的宮裝,更顯得她身材修長,體格優美,宛如杜鵑花一般秀氣迷人,整個人活潑依舊,看來在宮廷里過的日子并不苦氣。
商畫夜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身侍女裝過來,讓杜染音穿上了,低聲說道:“雖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那太后刺客和你有關吧?”
“不錯。”杜染音正在想怎么解釋,商畫夜已經笑道:“那么你就該先藏在我這里,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會碰被鳳雛淵明令要好好看待的我?!?
“你倒是混得不錯?!倍湃疽羧滩蛔⌒α?,商畫夜扁了扁嘴,帶著杜染音進了自己的宮殿。杜染音由于穿著一身丫鬟裝,低眉順目的樣子沒有受到多少人的譴責,何況杜染音以前便習慣偽作丫鬟,現在看起來演技毫無破綻。
進宮之后,商畫夜對杜染音道:“你先藏在我床下,一會兒可能有人來搜查,我幫你應付這個?!闭f著,商畫夜臉龐上也出現幾分緊張,如果讓人搜查到了杜染音,她自己也免不了被那些看不爽她的妃子直接弄死??梢哉f,商畫夜完全是在用性命保護自己的好姐妹。
杜染音心頭一暖,感激商畫夜,隨后藏到了床下,不由暗想,鳳逝川,你現在在做什么?
西鳳軍營,鳳逝川已經將兩個抓到的奸細軍官拷打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連無雅怕安紫留在這里,又被這著意拷打嚇到,便讓她回了帳篷,在逝軍看守下休養。鳳逝川再問元將軍去向時,逝軍有人稟報道:“元將軍已經主動褪下位責,披頭散發跪在軍營中央以求謝罪,對于這二人是奸細之事,他也不知情。”
“不知情?先打一百大板。”鳳逝川唇畔露出冷冷笑容,縱然是士卒體質,被這么對待也得下半條命。逝軍成員領命而去,旁人噤若寒蟬,鳳逝川這次,真的是動了真怒,無人可質疑這憤怒的分量。
且這憤怒,也不知是憤怒為主,還是遷怒為主。
“我們……我們是北歷太后指派的?!?
那已經被挖去兩只眼睛,人不人鬼不鬼的黃興吐字艱難,整個人拼命往上挺著,鳳逝川妖嬈優美的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道:“若你們說的是假話,我可不會讓你們現在就死?!兵P逝川這享受的表情,才是他面臨酷刑時的常態。
“絕不是假話?!秉S興的喉嚨嘶嘶作響,“讓我死了吧,快點……”
鳳逝川又帶人反復拷打片刻,兩人的供詞仍然一致,看來真的是北歷太后派遣他們所為。鳳逝川心里不由疑惑起來,他和鳳雛淵之間有兒時暗殺之仇,跟那北歷太后卻又有什么關系?記得自己母妃還在世時,和那太后的關系并不算差,反而相互之間,還是宛如現在杜染音和安紫之間的好姐妹。
“你們知不知道杜染音在哪兒?”鳳逝川又耐著性子說,但就在這時,黃興和陳霆長已經一動不動了。鳳逝川又令人拷打幾番,卻發現他們的舌頭下壓著一塊藥片,此時這藥片終于發揮了藥效,讓他們舌頭變成全紫,人則立時斃命。
追查了半天卻是這個結果,派出去的逝軍也沒能帶回來杜染音的消息,鳳逝川坐在自己那張皮貂座位上,隨手拈了一顆葡萄,卻毫無吃的心情。杜染音失蹤已有數日,鳳逝川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只在腦海里記住了剛才這兩個北歷奸細說的話:此事和太后有關。
“太后?”鳳逝川眸子暗沉,“不論她在這事中擔任什么樣的位置,待我打退了北歷軍隊,此事終將大白于世。若杜染音也是她抓走的,那么……”
鳳逝川把手中的葡萄捏爆,冷笑出聲,沒有一人敢看此時此刻鳳逝川宛如地獄魔君一般的陰森卻絕美的笑容。
“商姐姐,不知道你聽說外面那事了嗎?”
一個穿著鵝黃色宮裝,梳著挽月髻的女子在丫鬟簇擁下從外面走進來,閑適地看了一眼周圍,皺眉道:“據說有人刺殺太后,姐姐應該沒見過那人吧。”
“妹妹快坐,自然是無事的?!鄙坍嬕棺屇桥幼耍m然她們表面親和,但床下的杜染音可以清楚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商姑娘,不好意思,我們要徹查宮內,以找出那威脅太后的刺客?!币恍惺绦l走了進來,那鵝黃色宮裝的女子展顏笑道:“姐姐的宮里自然是不會有的,是不是?他們已經查過我的宮里,查得可仔細了呢?!?
“清妹妹無需多言,我宮里自然不會有什么。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適,恕畫夜不起床接待。”商畫夜側躺在床榻上,容姿嫵媚,形態慵懶,好一副美人春睡圖,看得一行侍衛大為臉紅,心知這活潑女子大約也不會犯什么事,草草在宮中檢查了就走了。
“沒想到商姐姐今日如此困倦,看來妹妹打攪錯了?!鼻邋櫭伎戳丝粗車?,突然走到商畫夜床邊,商畫夜和杜染音同時緊張起來。她故作無意地拂開遮閉的簾子,說道,“我為姐姐帶來幾許日光,好作個美人日光浴,豈不更好?!?
“有勞清妹妹了?!鄙坍嬕共[了瞇眼睛,暗自慶幸,還好清妃沒查床底。
清妃一無所獲,不由暗暗皺眉,她自己也覺得這次來估計找不到什么茬,這新來的商畫夜雖然不知規矩,卻也不會包藏什么禍害在里面,更難想象會和她沒怎么見過的太后相勾結。
既找不見刺客,也找不見能栽贓的證據,清妃不由泄氣,口上仍然嘴硬道:“看來商姐姐這里沒有有趣的東西,妹妹還是暫且回去了。”
“染音,看來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放松搜查了?!钡惹邋鋈ヒ院?,商畫夜把杜染音拉出來,杜染音這時感到身上藥效已過,所以多了幾分氣力,向商畫夜道謝。
商畫夜卻一臉擔憂地看著杜染音,說道:“躲一時不能躲一世,我現在還沒什么辦法把你送出去,這太后刺客之事鬧的過大,宮里已經暫時封宮了。下次他們必然會查得更徹底。要不然我讓你偽裝我身邊的丫鬟,反正我也足不出戶,性格古怪,旁邊多了什么人,倒也不足為奇。”
說著,商畫夜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她平時性格單純且愛好新奇,雖然進了宮也仍然如此,鳳雛淵就喜歡她這個性格,什么稀罕物都往這里帶,人也不拒她隨便挑。商畫夜得如此盛寵,自然讓人嫉妒,但她那真誠又不失禮節的個性,卻很難讓人抓到把柄。
杜染音想了想,道:“我倒有個方子。你給我濃妝艷抹,把我原本外貌壓下去,就說我是你找的戲子,看中了想當丫鬟,恰巧我也會幾手宮中宮女戲?!?
商畫夜恍然,道:“這倒不錯,就說你是封宮之前我秘密找的?!眱扇饲枚ǎ湃疽袅⒓幢簧坍嬕够藠y容,妝容要多夸張有多夸張,決計認不出她是一名清秀少女。
過得幾日,杜染音的身份漸漸被眾人接受,杜染音的偽裝本事也挑不出毛病。她心里雖然憂心,但也知道逃跑之事急不得,只是耐心尋找機會。
這一日,杜染音悄悄探訪宮中一些資歷老的宮女太監,想知道有沒有出宮的道路,雖不明確,但這幾日她總覺得以北歷先帝愛好藏秘的個性,總不至于一條能用的古老密道都沒有。只是,杜染音半途迷路,走到了一處偏僻宮中。
“這里難道是冷宮?”雖然不擔心自己這妝容被人識破,杜染音還是有些緊張,看著這面前偏僻冷宮冷風陣陣,她猶豫了一下才走進去,想知道有沒有人能為自己引路。
“什么人?”一聲陰森的女子聲音突然傳來,杜染音嚇了一跳,慌忙說:“奴婢原是戲子,現在是……”
“走開,我要洗臉?!蹦桥哟拄數赝崎_了杜染音,杜染音有些驚訝,她好久沒在宮里看見這么粗魯的女子了。仔細朝宮里聽去,她又聽見一些詭秘聲響,有的是自言自語,有的是癲狂寒笑,縱然是見慣了世面的杜染音也有些恐懼之感,這宮雖然身處繁華后宮之中,卻仿佛……仿佛陰寒地府。
“你要出哪里?”女子洗臉洗夠了,抬頭露出一張皮膚粗糙暗黃的面孔,笑起來時一口黃牙浮現出來。杜染音咽了口唾沫,道:“奴婢想回宮。”
“你是那些新妃子的丫鬟吧。”女子想了想,指明了一條路,“從那里出去就可以出去了?!?
這女子舉止粗魯,聲音卻很溫和,讓杜染音放心了很多。杜染音點了點頭,走了出去,回頭去看,那女子接了水,便回宮了。杜染音不由暗自同情,這些女子大約也有她們的苦楚罷。